秋无迹眼望擂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个向来足不出三绝庄,从未涉足江湖腥风血雨的少爷,纵使剑法修为和天赋再高,若然欠缺生死相拚的实战经验,绝对使不出如此狠辣无情的杀人剑法!但根据连山所见,初出茅庐的南宫风,竟似比昔年南宫绝纵横江湖时出手更狠,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
「莫非这孩子真是绝才子向本家报复的棋子?」秋无迹脑中掠过一个想法。
秋无迹暗中疑惑之际,台上的南宫一鸣却暗叫侥幸,他本来败势已成,但在危机一线间,左临风狂笑挥棒的身影斗然闪过心头,他猛地灵机一动,不再计较生死成败,放手行险一搏,先以不成章法的强攻惑敌,才重整旗鼓,以少清诀配合南宫剑法,果然成功反胜。
南宫一鸣一战功成,信心尽复,剑下如有神助般轻取第二战!他决定接受第三场对战,他不是为南宫世家或是任何人而战,是为他在武道修行上对自己的挑战!
三十七. 擂台(3)
左临风等人到达较技场时,正赶上南宫一鸣把第二个对手打落擂台,立秋兴奋得拍手顿足的叫好不已,幸好当时满场釆声不绝,立秋的举动还不致太过惹人注目。
「你小声点行不行!」南宫一鹤生怕被另一边贵宾看席上的南宫正阳等人发觉。
「我给你表弟打气你也不忿气麽?」立秋那知他在顾忌些甚麽。
清漪心细,笑道:「一鸣少爷连胜两场,剑主正被人围著恭维贺喜,那有空理会我们这里的閒事!」
云雩买来几个不显眼的普通坐席,他们刚坐下来,另一场较技已经展开,为公平起见,南宫一鸣连战两场後可以休息一场,对手便是这场胜出的一方。
对垒的二人是云门山的门主聂远,使的是一对精钢短棍,精擅擒拿点穴,对手名呼延康,个子在色目人中不算慻梧,但身型如豹子般修长中充满爆炸力,倒提著比他的人还高一截的长枪,面上不见喜怒之色,闪著冷光的双目说不出的剽捷沉狠,一看便知不是等閒角色。
战事片刻便自结束,不过数枪之间,聂远惨被呼延康一枪洞穿肩胛肩,生生的挑起来摔到台下!
「那家伙好厉害!一鸣小子应付得来罢?」立秋看见呼延康的强悍不禁动摇,南宫一鹤虽跟南宫一鸣不咬弦,但毕竟是同宗兄弟,暗里也有些担心。
「一鸣吃亏在膂力和杀意气势不及对手,但变化灵动却胜上一筹,能否取胜,要看一鸣临场的表现才行。」云雩分析道。
四人目注场中紧张地低声交谈,只有中间戴上狐裘风氅帽子,遮了大半张脸的左临风,怀抱著老大的一包烤蕃薯和烤栗子,心无旁骛地剥栗子吃蕃薯,不时往立秋或清漪嘴里塞上一颗栗子肉,擂台上发生甚麽,跟他毫不相干。
但此刻擂台上的二人却是激战正酣!正如云雩所说,南宫一鸣胜在剑法灵妙,呼延康却是力重势强,双方各有所长,可说是势均力敌,攻守之间险招迭见,往往间不容发,叫在旁观战的看得如醉如痴,人人叫了个声嘶力竭。
立秋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一见南宫一鸣占上风便自喜笑颜开,一遇险招便咬牙切齿,怪状百出,南宫一鹤起初还暗骂他粗鄙无知,但看到他全无伪装的关切神情,对这乡下小子的厌恶不由得大减,反而对自己嫉忌南宫一鸣暗暗内愧。
南宫一鹤固然思潮起伏,另一边的南宫正阳同样心情复杂,喜的是儿子不但一战扬名,整个人更奇迹般脱胎换骨,眼看南宫家後继有人,原是喜出望外的事,可是他的变化和进境,却是因分家的传授栽培而来,这就不能不令南宫正阳这一门之主感到尴尬,看来唯一解决方法,便是让那疯子重归南宫世家,没了本家分家的话,别人也难以说长道短了。
台下各有各的心思,台上的战事却到了胜负关键,二人由互相试探到各展所长,全力相拚,争持已逾半个时辰,堪称自较技开始以来最激烈的一战!
呼延康黑沉沉的长枪在台上卷起一片黑色风暴,势道刚猛,力道雄浑,闪著乌光的抢尖却灵活得像毒蛇的舌尖,迅快而险狠而无孔不入,细腻巧妙之处竟不亚於南宫一鸣的剑招,利用长枪之利,将南宫一鸣档在外围,不让他有近身突击的机会,更针对长剑不利砍劈,劲力亦不如重兵器的弱点,连施巧招,迫南宫一鸣正面硬拚,南宫一鸣虽然没有上当,但却被黑枪压得施展不开手脚,只是经左临风改良的南宫剑法太过潇洒好看,尽管形势吃紧,看来仍是剑势飞扬,姿式优雅,在场除了有限高手外,并没多少人看出南宫一鸣正处於下风。
可是置身枪网中的南宫一鸣却像孤身陷入千军万马般,身周尽是敌人的致命攻击,在危机四伏下,南宫一鸣的战意在重压下并未有丝毫削弱,彷佛回到在川西血战马贼的光景…一想到此处,当日的惨烈情绪涌上心头,触动灵机,一声长啸,雪亮的剑锋翻起前所未有的肃杀气势,一反之前的豁雅轻灵,潮浪般的剑势洗出高度凝鍊的剑气,在呼延康无所不至的枪锋下,像怒海中的一叶小舟,无惧一切波澜障碍,从凶险的枪浪中逆流而上,抢入枪影风暴的核心!
「撤手!」南宫一鸣一声劲喝,长剑贴著枪杆前标,呼延康一条右臂眼看要被生生卸下!但剑锋临近之际,南宫一鸣心中一软,手侧了一下,只划伤了他的右手,封了他上半身的穴道,长剑架在呼延康的脖子里道:「你输了。」
黑枪当的一声落地,呼延康面如死灰的道:「我…」
「我」字才一出口,南宫一鸣猛觉眼前乌光疾闪,一蓬黑色细针暴雨般自呼延康口中喷出,向他面门激射,脚尖冷不防的在枪尾一踹,黑枪斗然从地上猛然窜起,像择人而噬的毒蛇一样噬向身前南宫一鸣!
这一下变生不测,即使南宫一鸣挥剑杀了呼延康,也避不过呼延康的偷袭暗算!
「一鸣!」立秋失声惊呼,南宫正阳亦自长身而起,但已鞭长莫及,眼看南宫一鸣难逃黑枪破腹之祸!
「噗!噗!」两下哑闷的爆响,凶狠无伦的黑枪突然失去准头,不知被甚麽震得向横里飞去,南宫一鸣亦及时挥剑将黑针挡下!
「不准欺负一鸣!坏旦!」一个清朗好听但有些含糊的男子声音从人丛中响起,四道褐影以比电还快的高速朝呼延康射到!
呼延康连闪避的念头也来不及转,便即惨呼倒地,肩胛被褐影洞穿,连膝盖骨也被打碎!
在全场的哗然声中,主持比武的中年人喝道:「谁人敢来此插手搅局…」他喝声未竭,一团黑忽忽的东西飞来,他张开的大嘴中个正著,堵得他无法呼吸,呛得将那团东西吐出,居然是半截烤蕃薯!
这一次众人终於看清,褐影是角落里一个全身裹在白狐风氅里的人所发!
三十七. 擂台(4)
「风儿!」「小叔叔?!」连同南宫一鸣在内,看台另一边的众人无不惊讶。
「兄台好俊身手,我师弟承蒙阁下照顾了。」一名身型高大的红发武士操著不算流畅的汉语,一阵风般掠到左临风身前。
「烤栗子好吃,一鸣,吃…」左临风理也不理那红发武士,只顾将栗子往嘴里塞,一面将一把栗子掷到南宫一鸣身前,把台上惊魂乍定的南宫一鸣弄得哭笑不得。
红发武士被僵在当地,双目快要喷出火来,此人名叫勃尔赤,外号「赤狮神」是疏勒第一高手庞格的入室弟子,连疏勒王对他亦是礼敬有加,左临风却全不把他放在眼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云雩忙挡在左临风身前道:「本人云中君云雩,代替这位公子领教赤狮神高招!」
「此人胆敢暗算呼延师弟,就没胆堂堂正正的跟本人动手乎?还是你们两人一起来?」勃尔赤怒极反笑,西域武士一方附和著纷纷叫嚣。
一点也不知形势的左临风,含著一嘴栗子从云雩身後探出头来含糊地唱:「云哥哥,大个子,赏你一颗热栗子…」他口中在唱,右手将栗子往二人乱丢!
「……」任云雩再擅於词令,此刻也是无言以对。
「你这臭小子…」勃尔赤大怒,疏勒话冲口而出。铁拳直捣左临风面门!竹棒碧光翻起的同时,云雩的泫光刀亦自出手!
「二打一麽?不要脸!」「卑鄙无耻的中原狗子!」西域武士怒叫,大有一涌而上之势,中土武士亦不甘示弱地还口叫嚣,眼看台下混战一触即发,左临风的竹棒竟然不是夹击勃尔赤,而是冷不妨的抽在刚替他挡了一拳云雩臀上!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左临风得意的笑声!
翠绿的竹棒更不停留,顺势往勃尔赤小腿扫去!勃尔赤因他突然倒戈棒打云雩而微一分神,险些被左临风的竹棒扫中!
「打打!」左临风又叫又笑,竹棒飞舞,分别向二人连连追击,在场众人无不目定口呆,不知他到底是帮哪一边的,只有秋无迹等知情者明白,左临风只是像平时一样地玩他的「打架游戏」而已。
他不分敌我的胡乱攻击,连满腔怒火的勃尔赤被也他搞胡涂了,可这人的竹棒半点也不是玩的,又怕云雩乘机偷袭,只好凝神对拆,不敢冒险进击,一瞥眼见被竹棒缠得脱身不得云雩,勃尔赤一声狞笑,背上重大的濶刃剑弹起,乘左临风不备直搠他後心!
「噗!」濶刃剑正中雪白的狐裘,但却不见血花飞溅,只有被剑气撕碎的狐裘碎片飞个满天!勃尔赤猛觉背後风生,挥剑旋身一挡。
「嚓!」勃尔赤被震得倒退三步方才站稳,这才看清,手执竹棒的是一个罗袍轻扬,容光照人的绝美少年,手挽手的跟另一个样子平凡的黑实少年,并肩站在自己身後,在场许多人竟也看不清他是如何避过勃尔赤的偷袭!
只见那美少年噘著任性好看的嘴唇,撒娇孩童似的拍手笑嚷:「笨大个!笨大个!」他一拍手,便是一阵轻轻的铮铮声响个不停,他的左手竟是系著副铐镣,跟那黑实少年锁在一起!
「风儿怎会跑来了的?手上还套著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怎收拾才好?」南宫穆宇急道。
秋无迹和南宫正阳只好报以苦笑,难道现在将左临风硬抓回来,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他是个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