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而立之年尚未成家,可怜可怜我罢!”
众派显然没怎么明白眼下共商大计与聂珵成家有何联系,不过见他确实面容憔悴,嘴唇毫无血色,生怕给这送人头的主力累垮了,一番客套后终于散了。
聂珵就打着哈欠等他们彻底离去,眼底骤然精光迸射,直奔贺江隐而去。
既然是他事先安排,那他必然知晓秦匪风此刻的下落?
“你若想问我秦匪风,”结果聂珵才一翻窗而入,便听贺江隐显然等候自己多时,“我并不知情。”
“九皇子劫走了他们。”
啥玩意?
聂珵惊诧抬头,听到九皇子这仨字,脑子嗡的一下。
“我原本确实已安排妥帖,没想到昨夜他会出现。而我与你说的那些……被他看出端倪,你一离开他便猜到你的身份——”
“等等!”聂珵忍不住打断他,“他一个小崽子,能看出啥端倪?我露出啥破绽了?”
贺江隐一阵默然,随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你当真觉得,他如表面一般单纯跋扈?”
“啊?”聂珵闻言心中沉了沉。
贺江隐继续道:“他自幼在宫中长大,最擅长的事无非有两件,一是看人脸色,二是,装痴作态。”
“他小小年纪被立为储君,凭借的哪里是宠爱。或者说,他正因为是不被在意的那一个,才坐上那个位置,被迫享受风光和……嫉妒。”
“他若非做个骄横稚嫩的愚人,看起来实在难担大任,早已被他上头那些吃人的兄长想方设法除去。”
“所以,”贺江隐说着话锋忽地一转,“聂珵,璞玉无光,有时被众星捧月,反而不如巷静月深。”
“……”
聂珵注视贺江隐深邃的双眸,一时竟无言以对。
片晌才回过神,聂珵又疑惑道:“那他……什么目的?我当年落得那般境地,也是因为不止江湖各派,还惹怒了那皇帝,如今他身为皇子,得知我没有死——”
“无妨。”
贺江隐这次倒答得干脆,目光似无意间落上聂珵那只半废的右手:“此事,不必担忧。”
说着,不待聂珵问下去,贺江隐又道:“九皇子虽心思无常,不过目前为止大抵是按照我们最初计划进行的,且他身边有宫内高手,兴许假扮做你,更具说服力。”
“你也不必担心秦匪风,他与秦匪风毫无瓜葛,不会为难他。——至于九方游,他更不可能轻易动他,毕竟贸然与九方家为敌,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九方游?”聂珵一惊,随即想起今日九方泠被围攻,确实没见他出现。
“原本,是九方游假扮做你。”
“……”
“他向来以女装示人,若恢复男装,遮住一只眼睛,倒也可行。”
的确,就如贺江隐所说,十二年过去,任是谁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变化,何况他的“死状”凄惨,即便模样稍有改变,也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聂珵到底心绪有些难以言喻,贺江隐这般兴师动众,却只为还他日后清静吗?
他又何德何能,让这样多的人为他演这场分明叫人啼笑皆非的戏。
“你那时说的,可是真心话?”
而静默间,没头没尾的,贺江隐问出这样一句话。
聂珵抬眼看他。
贺江隐迟疑道:“你昨夜同九皇子讲,你已将我当做你的……大哥。”
“……”
聂珵突然又不做声了。
他想他对贺江隐的恨意应是随这十几年的时间被冲淡许多,否则他不可能恢复记忆后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但是,他也忘不掉那些曾深剜进心底的彻骨之痛,所以他可以为了保命随口说说,却无法在此刻真情实意地承认。
“我懂了。”
贺江隐沉寂说道。
紧接着他错开话题:“你去找九方泠吧,他此时想来已有了结果。”
聂珵心念一动,想到白日他与九方泠说的话:“你、你是不是听见了?”
贺江隐面色微漾:“你以真气隔做屏障,我自然听不到你对他说了什么,我……猜的。”
“……”
狐狸精!姓晏的你们两口子才是狐狸精!
聂珵恨不得给他俩配一把锁,更是再也不肯耽搁半分。
尤其,他自九方泠房中出来时,心中已惶乱不安。
九方泠告诉他,秦匪风那鬼眼中的蛊王,气息竟比原先更微弱了许多。
怪不得骚虫子帮不了他,因为即使是九方泠,如今也只能依靠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大致判断出一个方位。
聂珵眼前浮现在山庄祭坛上,秦匪风被迫强行睁开鬼眼的模样,原是那时起,当中的蛊王便越来越垂危。
而连九方泠也不能确定蛊王若是死了会否又对秦匪风有其他影响,因为实在是无据可依。
所以聂珵按照九方泠所指方位一路马不停蹄地搜寻,不敢遗漏一处隐蔽之所。
别说离约战日期只剩两日,就是两个时辰,他也等不及——等不及臭骂那大傻子一顿。
于是这一找,便又是一夜。
聂珵就算学聪明不再一直施展轻功,而是离开之前偷了贺江隐一匹上等好马,也抵不住他如此熬下去。
直至最后,他被晌午毒辣的日头炙烤着俯在马背,口干舌燥地晃荡到一处小溪边。
他正费力掏出腰间水壶,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前方溪水中忽地冒出半个身子。
那背影结实笔挺,骨肉云停,阳光下熠熠耀眼,看得聂珵心潮澎湃,用鸡儿想都知道是谁。
他却迟迟没敢动作,生怕出现幻觉,怦然间用力揉了揉眼,一脑门的汗水都被他揉了进去。
辣得他闭目片晌,再一睁眼,正欲欣喜叫他,却意外地,见对面又冒出第二个身影。
纤细白皙,剔透无暇,尤其那双带着弯弯笑意的眼,逆光看去,与他十二年前几乎如出一辙。
掌心猝然收紧,聂珵就开口之前,拼尽全身力气一水壶甩过去,“咣当”一下正中晏宁的脑袋。
然后捂了下被马背磨得生疼的屁股,聂珵掉头就撤——
没撤成。
七八个诡谲的身影自四面一拥而上,连续几掌破空袭来,给毫无防备的聂珵逼得自马背上狼狈滚落。
他气得正欲还手,却猛地被扯进身后一个湿淋淋的胸膛。
熟悉的嗓音在耳后沉沉响起:“没事,是误会。”
聂珵心下遽然鼓动,回手就是一掌。
“误会你爹!——你他妈至今都还没跟老子一起泡过澡!”
第85章 错误的泡澡姿势
聂珵气急败坏地吼完,眼见秦匪风被他一掌推得好几个趔趄,刚好退到晏宁身旁。
而晏宁正立在岸边,慢条斯理披上他那一拢华贵的紫色锦袍,随意将滴着水珠的发丝高高扎起,举手投足皆是显贵。
他就冲还围在聂珵周边的七八名高手略一扬眉,众人瞬时以极快的速度重新隐于林中,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随后脚尖踢了踢刚被他捞出来的水壶,只见他骄横问道:“你又活得不耐烦了?”
聂珵皱眉,他先前看见晏宁分明不觉得他那与自己十二年前极为酷似的脸有何不妥,偏偏他现在与秦匪风站一处,就怎么瞅怎么觉得碍眼。
不过他又马上想起他可是贺江隐口中心机深沉的狗崽子,便脸色精彩地转了几个来回,小跑着过去,深鞠一躬,极其坦诚道:“手、手滑了。”
“……”
秦匪风呼吸一紧。
因为聂珵一低头,故意顶在他还赤着的小腹前,额角碎发痒痒地扎来扎去,给他扎得肌肉一抖。
“聂珵,”秦匪风稍稍向后,摸着聂珵的头让他抬起来,“九皇子并无恶意,你不用紧张。”
晏宁翻白眼:“他紧张吗?”
“我紧张!”聂珵伸出右手,“我紧张到颤抖。”
“你方才不是还埋怨我与他一起泡澡了?”没想到晏宁竟不依不饶道,“你吃醋了吧?”
这下换秦匪风愣住,他之前明显是被聂珵喊懵了,都还没仔细想过这话中的含义。
而就在他不太确定地看向聂珵之时,聂珵却已干脆回答:“殿下好眼力。”
“我今日来,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殿下可否将他借给我片刻?”
聂珵下定决心般,目光炯炯道。
他屁股都磨破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不可。”
晏宁话一落,聂珵和秦匪风同时怔了怔。
随即又听他道:“只借你片刻怎么够?”
“至少要一个时辰。”
“且你既然这样喜爱泡澡,那便——泡着说吧,你们二人就在这里,一个时辰之内不得出来。”
晏宁指着面前一片小溪,奕然补充道。
“……”聂珵迟疑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是一种他未曾听过的死法?
“还不快去?”却见晏宁催促地又一声,眼底竟闪过几丝阴霾,“要我亲自教你们怎么做不成?”
聂珵一边心想这果然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狗崽子,一边急忙动手,咔咔几下脱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