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悠闲看着他。
片刻后,陆追纳闷:“我……裤子呢?”
萧澜道:“我不知道。”
“见鬼了。”陆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翻来翻去,“有贼不成。”
萧澜一笑:“哪个贼放着玉佩不要,偏要偷你贴身的裤子?”
陆追心里狐疑,转身看他。
萧大公子挑眉。
“你这人!”陆追怒,“把我裤子还回来。”
萧澜道:“自己来抢。”
陆追:“……”
萧澜手从被中取出,捏着一团松松垮垮的白锦。
陆追出手快似风刃,萧澜随手展开被子,恰好将人裹个满怀。
“你几岁。”陆追哭笑不得,“别闹了。”
“亲一个就还给你。”萧澜道,“若肯亲两下,我便亲自替你穿。”
陆追反手便是一个枕头,将人砸了回去。萧澜乐不可支,枕着手臂看他匆匆穿好衣服,带着耳后一抹绯红,“哐当”出门。
杨清风纳闷:“大清早的,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萧澜靠在门口:“惹他生气了。”
“惹生气了,你还这般嬉皮笑脸。”杨清风训斥,“还不快些去追。”
“师父教训的是。”萧澜笑着站直,“徒儿这就去。”
叶瑾一早已替那女子诊治完,也说只吓得够呛,调养几个月就会好,只是为免泄漏风声,暂时回不得家,要在统领府住上一阵。
“说什么了吗?”陆无名问。
“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儿,被人绑进墓穴里,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记住事情。”陆追道,“只说是一个丑陋的老太婆,与我们的推断一样,已经足够了。”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陆无名又问。
萧澜道:“我去见鬼姑姑。”
陆无名皱眉:“你要回冥月墓?安全吗?”
“不是回冥月墓,只是去见一见姑姑。”萧澜道。
陆无名有些不解,想了一想才道:“去离间鬼姑姑与药师的关系?”
“实话实说,其实也算不得离间。”萧澜道,“前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无名看了眼陆追,见他像是也不反对,便也没有再劝阻,只让萧澜将他的计划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三日后,冥月墓外一处山洼。
一个黑色身影正在阴影中缓缓前行,在走到与阳光的临界点时,那黑影停了下来,只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在太阳下慢慢晒着。
她年纪大了,在阴暗潮湿之地住得太久,也想要透透气,可却又从心里惧怕这万丈光明,只敢一寸一寸,触摸那灼热的温度。
身后传来脚步声。
鬼姑姑猛然转身,一柄寒刀出现在手中。
“是我。”萧澜道。
“你还知道回来。”鬼姑姑先是一僵,声音旋即恢复冰冷。
“事情办完了,澜儿自然要回来。”萧澜道,“姑姑息怒。”
“事情办完了,你去办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鬼姑姑盯着他,耻笑道,“吃喝玩乐,游山玩水,逛窑子,还是……还是……”她想要说出“陆明玉”三个字,却又怕反而提醒萧澜,最后硬是吞了回去。
“还是什么?”萧澜一笑。
鬼姑姑凌空一掌拍在他胸口,打得人后退两步,嘴里怒斥:“收起你这嬉皮笑脸,一派轻浮!”
“是,澜儿知错了。”萧澜擦掉嘴边血丝,并未生气,“可我此番不告而别,当真是为了做正事。”
“说说看。”鬼姑姑总算是缓了口气。
“姑姑可还记得我曾问过,药师究竟会不会恨姑姑?”萧澜道。
“你问过,我也答了,她或许会恨我,可这么多年,我与她的命早已连在一起,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鬼姑姑摇头,“怎么又提起这个?”
“一个女子,在青春韶华被人变成老妪,如何会不恨。”萧澜道,“姑姑放心她,也无非是因为她的命与姑姑连在一起,可换个方向去想,若她的命与姑姑无关呢?姑姑可还会如此放心她?”
“你这是何意?”鬼姑姑皱眉。
“药师有问题。”萧澜道,“她在练穿魂大法,我是找到了证据,才回来见姑姑的。”
鬼姑姑面色猛然一变。
陆追隐在一块山石后,看着下头的两个人。虽然跟来也无甚大用,可待在家反而更加担心,倒不如一道前来,哪怕什么也不做,至少能安心些。
“事情就是这样,澜儿已经说完了。”萧澜道,“那食金兽能在墓穴中穿梭自如,只凭一个黑蜘蛛,怕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替他打开重重关卡。”
“你说这一切,可有证据?”沉思片刻后,鬼姑姑问。
“那食金兽已经死了。”萧澜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姑姑今日就去查药师,可至少能在往后多留三分心,免得中了圈套。”
鬼姑姑未接话,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觉察出过药师的异常。可每每心生间隙的时候,总又觉得两人早已连成一条命,她害谁也不会害自己。此番被萧澜一提醒,方才后知后觉,毛骨悚然起来。
“澜儿还有些事情未查明,就先不回去了。”萧澜道,“姑姑多加小心。”
“你住在何处?”鬼姑姑问。
“这山中四处都是避风处。”萧澜道,“白日里还能晒太阳,挺好的。”
四野华光一片,云边也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
鬼姑姑默不作声,佝偻着腰回了冥月墓,身影越来越小,像是某种黑色的动物。
陆追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离阳光越来越远,最后被黑暗完全吞噬。
儿时受过的种种折磨,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伤疤,却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太多仇恨——他只觉得对方挺可悲,守着一座华丽而又空旷的墓穴,沉醉于那根本就无人见过的宝藏与秘籍,在假相中日复一日挣扎,扭曲了面容也扭曲了心,一双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弟子的,侏儒的,武林中人的,自己的。
在年幼时,他曾将一切苦难的源头归于冥月墓,可长大后才想明白,墓穴是无罪的,有罪的是人心。
“在想什么?”萧澜从身后抱住他。
“没什么。”陆追回神,握住他环住自己的手,转头一笑,“走吧,回家。”
第157章 大战前夜 抠脚大汉一般的剑法
众人都在在家中等着, 见他二人安然回来, 方才松了口气。
“那老妖婆没怀疑你吧?”杨清风问。
“本就说的是实情,有何可怀疑。”萧澜道, “这么多年, 药师与姑姑之间其实一直摩擦不断, 全靠着同命相连来维持平衡。”而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冥月墓就已倾斜大半, 如同挑在塔尖的一块巨石, 即便没有外力去推,也一样摇摇欲坠。
回到卧房后, 陆追拉开萧澜衣襟, 看着他胸前青黑的掌印, 皱眉道:“怎么打你也这么狠。”
“气急了吧。”萧澜道,“况且她心里清楚,这一掌还不至于会大伤到我。”
“要上些药吗?”陆追问。
萧澜摇头:“不用,过几日自己就好了。”
“也不知道躲开。”陆追替他将衣服整理好, “歇会吧。”
“心疼了?”萧澜在他耳边问, 手也在腰下轻浮掐了一把。
呼吸出的热气痒痒酥酥, 陆追侧首躲开,扯住他的脸颊笑道:“既然这么有精神,那别睡了,随我一道去看看那救回来的姑娘吧。”
“又要去?”萧澜道,“都问了两回了。”
“可前两回问时,她都惊魂未定, 语无伦次。”陆追道,“再问一回,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萧澜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客院。有自家娘亲陪了几天,那农家女精神果然养好了不少,再看陆追生得好看斯文,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躲在帐子后偷眼看他。
“在下虽知道姑娘不愿回忆那墓穴中事,可事关重大,所以还是不得不再问一回。”陆追道,“还请莫要见怪。”
“嗯。”农家女点点头,又为难道,“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田埂上,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到了那黑漆漆的山洞里,然后这位大侠就来救我了,我……我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了。”
“这么多天,一直没人给你送水送饭,也没人来看过你?”陆追又问。
“没有,后来我饿极了,连地上的苔藓与野草都趴着吃过。”农家女迟疑道,“那人像是想饿死我。”
“姑娘受苦了。”陆追站起来,“好好歇着吧,在下问完了。”
萧澜随他出了卧房,道:“大费周章抓了人,却想饿死?”
“这姑娘被救回来时,的确饥肠辘辘,虚弱至极。”陆追道,“药师与她无仇无怨,自然不是为了将人饿死,更像是临时有事,顾不上她了。”
“我方才也在想。”萧澜道,“所以要么药师身体出了问题,暂时离不开所居大殿,要么……她抓了不止这一个人。”
陆追心下猛然一动,抬头与他对视。
鬼姑姑一路蹒跚,回了冥月墓中。
“药师呢?”她问门口的弟子。
“回姑姑,药师一直在药庐中,已经有七八天未曾出来了。”弟子道,“进去之前叮嘱过,谁也不准打扰。”
“我也不能吗?”鬼姑姑问,声音有些寒凉。
“姑姑自然是可以的,可……”弟子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可药师练功时若被打断,恐会受伤。”这墓中都知道她二人的关系,一个受了伤,另一个只怕也会吐出一口血。
“何时出关?”鬼姑姑又问。
弟子道:“约莫还要十日。”
鬼姑姑摇头:“开门。”
弟子心下吃惊,还想说什么,抬眼却撞见鬼姑姑那阴冷的神情,赶紧又低下头去,退到两边按下机关。
大殿门被悄然打开,狂风骤起,吹乱了屋梁上漫天的纱幔,粉的,白色,浅绿的,鹅黄的,搭配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却又透着少女的一抹俏丽。
鬼姑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这个同门小师妹,也是喜欢在屋中挂满纱幔珠帘,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习惯倒是一直就未变过。
大殿最深处,是药师平日里用来练功的地方。这墓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药师从来不照镜子,甚至连一汪平静的湖水也会令她勃然大怒。可此时此刻,在练功用的石床前,却竖立起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折射出满室跳跃的烛火,让四周更加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