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19章

“随时欢迎。”说着,沈越做出‘请‘的动作,子翀便随他一同出了阁。

丁当抱臂伫立马旁,纹丝不动。见沈府大门徐徐开启,丁当遂松了两手,上前迎接。丁当眼尖,远远便发现子翀脸色不好,与沈越告别后,便搀着子翀上车,驾马行驶。

未时,街上行人甚少,丁当纵马奔驰。人罕稀声,沿途仅有单调的哒哒马蹄,忽而,丁当闻得隐约呜咽,其人似已尽力压抑,可还是遏不住自齿缝挤出的哭声,待听仔细了,丁当赫然察觉:这幽咽竟是自车厢发出。

丁当转而策马,入了一条僻静岔道,勒了马缰停驻好车马,才掀开帘,却见车厢中人早已泪流满面。

车帘掀起,哭相尽数被人瞧见,子翀却丝毫不露羞赧,只是别开眼,深深吸气平复。

丁当上前,揽住了正极力平复的人。

臂膀厚实,子翀靠着靠着,泪意复又上涌,终于爆发出来:

“好歹你在,我哭了也有个依靠。可寻壑呢……这些年他两边讨好,却换回这样的下场……”

“我唯一的大哥,临终嘱托,要我替他照顾好仅剩的孩子……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

言及此处,子翀似再也挨不住,俯身抱腿恸哭。

丁当素来淡定,可大概罕少面对失控的子翀,此刻他眼里也极其慌乱,却不能言语安慰,只得胡乱张了长臂揽住哭泣的人。

子翀摆手道:“莫慌,你不会说话,没关系,好歹有人听着,我就好受些了。”

片刻,子翀缓过来,支起身子抵在厢木上,语近呢喃:

“那时候,皇上也出生了,但仆从们私下都说双胞胎更好看,我大哥嫂子的小屋常常挤满了人,净是来看俩兄弟的。

“你没见过就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般粉妆玉琢的孩子,宫里赏赐的那些瓷娃娃都比不上他俩漂亮。”

“可惜,后来哥哥没了,只剩下了这一小的,终究还是没保住,叫他流离落难。”

“那么漂亮的一个少年,风华年纪,竟被捉去做那伺候男人的勾当!……”

“相认后,我多番劝说寻壑归来,可他总怕给我添了负担,宁肯寄人篱下……”

“而今,我有足够能力护他周全了……可就在刚刚,我说带他回府,他还是不肯,还是怕给我惹上丁点麻烦!”

“我知道沈越不会轻易放过他,却没料到……你不知道,我掀开被子,只见我侄儿身上遍体包扎,这哪是受了皮外伤的样子!……”

“可我却不能说,也不能揭穿,因为皇上有交代啊……”说着,又是一阵泪如泉涌。

喘息片刻,稍稍平复,才继续道:“我哭不是因为皇帝的偏袒,不是因为沈越手段的残酷,而是……心疼我这侄子从始至终的懂事……”

“他知道其中利害,生怕拖累了我,明明都没力气了,还用气声……”

“他叫我走,叫我快走啊……”

这一下,子翀泪闸彻底崩塌,叫旁观的丁当一时都难以置信,子翀小小一双眼睛里,竟一下子能滚下这么多的大颗眼泪。

“我一介草民,凭借智慧,勤力奋斗,最终辅佐成帝坐镇天下。可我却始终不明白,寻壑的命数怎就这般差,恁他拼力改变,处处讨好,还落得这般下场!”

“他就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怎就如此艰难!”

丁当见子翀情绪失控,忙握了他的手,在其上快书。

子翀反应过来,神情怔怔看着丁当:“你说,他会好?”

丁当点头。

子翀抹干净泪痕,甩甩脑袋,哑声道:“我哭得有些糊涂了,一时想不明白,你说寻壑会好,我不想听徒劳的安慰,就想问,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丁当点头,旋即又捉了子翀手掌,在其上书下几字。

“……沈越?他至今还趾高气昂,哪有半分内疚?”

丁当这次没再书写,转而以口型相告。

“沈越冷漠,是因他知道的不够多……所以不会内疚?”

丁当点头。

“看来日后还得找沈越谈一谈了。”

丁当却摆手。

“难不成叫沈越自己找真相?”

丁当笑笑,捉起子翀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掌,以指作书。

子翀按捺不住好奇,一字一字跟着念出:

“日……久……见……人……心……”

房中再无人语,寻壑悄悄睁开眼来。蓦地,鼻腔奇痒,终于忍不住,一腔气流直冲出口,一声弱不可闻的‘啊嚏’,却牵动了断裂的肋骨,瞬间,疼痛自腹腔窜流至四肢百骸,寻壑几乎要灵魂出窍。

待平息回神,寻壑脑袋已让痛感袭得晕晕乎乎,隐约记得是子翀说过,打喷嚏是因为有人思念自己。

这辈子还有人会想念自己?

不指望了。

毕竟,眼下,这种‘昏睡时净做噩梦,清醒时则痛成噩梦’的日子,寻壑有些坚持不住了。

第20章 酒醒梦回清漏永④

马车驶过街角,再看不到影子了,沈越沈超才返身回府。

绕过影壁,行走约一射地,沈超终于忍不住,语带质问:“子翀兄会来,你怎不知会我一声,要是叫他发现端倪……”说到要害,沈超噤声,斜乜一眼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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