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第171章

沈越赞同:“嗯,你小时候很爱哭。”

“后来遭受太多,我明白了哭泣无济于事,所以就没再哭了。可是沈爷,你却将我打回原型,又让我变回了怂怂的哭包。”

“哭包又怎么?坚强是很好,但逞强就不必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没地方哭罢了。”

寻壑失笑:“爷,在你眼里,连哭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岂止哭,在我面前,你做什么都尽管理直气壮。”最后拭去寻壑嘴角一点胭脂,沈越欢喜道:“弄好啦,白白嫩嫩,像一颗才剥壳的鸡蛋。”

寻壑赧然。

沈越欣慰,这才是听闻他人夸赞外表时该有的反应。

“鲤儿,我至今记得初见那回,为了刁难你,我恶意弄脏你妆容。”初见时粉面红妆,而今寻壑却因右手伤残不便上妆,那么……

孰料,寻壑竟坦然笑道:“我也记得,玉兰花树下,我第一次看到拾级而上、一身缁衣的沈爷。”说时,寻壑偎进沈越怀里,“爷,你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吗?”

沈越拧眉思索:“那时我刚处罚族弟不久,坊间对我的传言,应该是狠决为多,你那时大概是怕我的。”

“对的,但只对了一半。”

“哦?还有其他想法?愿闻其详。”

“在蓬门见过太多歪瓜裂枣,好容易碰到沈爷这么个标志人物,我当时半是欢喜半是优。不过万幸,最后我把沈爷追到手了,才有了而今。”

“小兔崽子,原来你最初找上门来是对我起了色心!?”

“对哒!”

“胆子挺肥的啊。”

“嘻嘻!”寻壑靠着沈越,向后抱住沈越脸颊,又问,“对了,爷,你刚刚说我是解开你心结的贵人,此话怎讲?”

沈越见寻壑嘴唇起了些皮屑,才想起房事至今寻壑都没沾水,遂端了茶盏凑到寻壑嘴边,伺候的同时揶揄道:“傻鲤儿,你当我将你看得如此之重,仅仅为了弥补你?或者加点爱慕?不是的。”

“清侧事成,我领了武将首功,位极人臣,邬相一派也被绳之以法。可沈超却时常问我‘为何依旧阴郁’。”

“谁不想明朗?可我偏明朗不起。直到解除对你的误会,并且得知你在背后为我做的一切……”

“本以为历尽冷暖,可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蠢笨之人,赌上性命也要为沈家铺路。”

寻壑动容,哽咽着解释:“爷,沈家对我太好,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嗯,从那时,我便知道你是个懂得珍惜的人,所以我敢对你倾心交付。”

“爷,你可能想象不到,沈家于我的意义是何等重大。蓬门教给我的生存之道,是‘踩在他人尸骨之上’,秦爷那一次,已经算我手下留情了,你不知道那些年……”

沈越连忙安慰:“当年你是迫不得已,不提了。”

寻壑抹抹眼角,继续道:“沈家人真的把我当家人看待,尤其是老祖母。那时我下定决心,一定要配得上沈家对我的情意,所以……所以有了后面的事。其实,像我这种连科举都参加不了的贱民,若没有沈家的救赎,此刻我若还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阿鲤,你总是将外界看得太重。要知道,改变命运的不是科举,更不是沈家,是你自己。”

寻壑失笑:“爷的话总会让我觉得,自己似乎还不算太差。”

“你本来就很棒,只是被‘混沌’蒙蔽了而已。”

作者say:①抑郁症前文有提,本来叫‘大坏蛋’,当时没定好名,现在改名为‘混沌’。出自《神异经》西荒经:“昆仑西有兽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行不开,有两耳而不闻,有人知性,有腹无五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

②沈越那段文言引自苏轼《答张文潜书》

凌晨三点,我觉觉去了。

第131章 苦雨终风也解晴⑤

自打在沈越这里顺利喝下一碗粥,接下来几次就诊,李四回答了沈越几个问题后,总会向沈越沈越要一份同心医馆的清淡蔬食,吃完若剩下些时间,李四就在罗汉榻上小憩片刻。

“在你这里,我才能安心。”

多日后,李四如是说。

患者的厌食症状有所好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沈越很快陷入苦恼:这两个月,问诊没有任何进展。李四关于齐悦廿九年会试的记忆,又一次中断。

“李四,你就没想过做个了结?”这次甫一见面,沈越就开宗明义了。

“怎么,沈大夫嫌佣金少了?”

“不。只是这样下去,违背了你的初衷。李四,你最初的想法,不会只是想找个偏安之地,喝稀饭睡大觉吧?”

李四略为错愕,旋即冷笑:“可沈大夫要我回忆的事,我实在想不起来。别问了,费事儿。”

又是这个借口。

“你说过,在我这里觉得比别处安心,为什么?”既然正面问不出,那不妨试试曲线救国。

李四肃容,沉默。好一会儿,才答道:“因为你这儿没有仆从。”

“没有仆从?”沈越把玩着西洋舶来的一块怀表,倏尔松手,落定后,细长的金链坠着表身,来回摆动:“以你的身份,若不喜欢仆从跟着,屏退不就得了?”

“可吃饭总得有人服侍。”

“为什么会‘怕’仆从?”沈越特意挑了‘怕’这个形容。如果没判断错,李四是一个以权势为荣的人,这类人唯恐被人指出心有畏惧。所以,如若指出李四畏惧区区仆从,那不啻于奇耻大辱。

“怕?……我曾经确实怕……”

“你怕?”李四的坦诚出乎沈越预料。沈越看了看摆动的怀表,又看回李四,只见他一双铜铃大眼空洞而茫然,目光绵远,似在远古的回忆里胶着。

齐悦廿九年,会试前夕,李四在盘缠耗尽之前,终于抵达京城。凭着超群的记忆力,李四顺利找到了三年前居住的廉价小栈。在逼仄客房里闭门苦读两日,数名仆从打扮的小子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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