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见血,便宜你了。”
温行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趁着还没人发觉走出了密室,还很贴心地把门给关得好好的。
他看着密室外算不得陌生的院景,眸间闪过一丝嘲讽。
谢齐蠢就蠢在这里了,自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明晃晃地设了个关押人的密室在自己的殿中。而且为了不让太多人知晓,从来不设什么侍卫到这边巡逻。
平日里这密室前总会落锁,寻常人见了也只会以为是谢齐和他母妃用来放置什么东西的杂房,所以也鲜少有人经过。
为防万一,温行左右探看了一眼,确保无人后小心翼翼地顺着不起眼的角落摸出谢齐的宫院。
幸而谢齐对于袁关十分之信任,完全没有派人过来的意思,温行轻而易举地混到了侧门。
侧门因着不常有人走动,往往只会安排一两宫女守候。
温行掏出从袁关身上顺来的迷香,趁着两个宫女不注意一把撒向她们,迅速地从侧门跑出去。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已到申时,便朝着最有可能碰到斐清的方向跑去。
尚未恢复的身体随着跑步的颠簸隐隐又泛起疼意,一直未得到包扎治疗的左手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温行全然顾不得了,咬着牙坚持下去,脸色愈发苍白。
斐清,你到底在哪里!
温行忍不住在心底焦急的呼喊——这是最后一步了,他计划的成败与否就看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了。
终于,在温行好几次跌倒又爬起来之后,他看到了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温行的眸底迸发出璀璨的光芒。他不再犹豫,估计着距离差不多合适的时候再一次掏出刀刃,直直地捅进了自己的左肩。
第二十二章
“温行!”
远远看到自家好友浑身狼狈,原本跟着巡逻队伍的斐清连忙飞似的跑过去。
温行“哇”的一声吐出一摊血,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后倒去,幸而被及时赶过来的斐清一把拉住。
他松开那两个巴掌长的刀刃,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迹,沙哑着声音艰难地嘱咐:“不要去……告诉……太子……去找皇……上……”
“上”字刚落下,温行终于还是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
温行又是被一阵阵疼痛激醒的。
他缓缓睁开了眼,就发现他正身处于自己的房间内,而谢衣黑着脸坐在床沿。
什么情况?
温行轻轻皱眉,想要搜寻斐清的身影,却先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安隆帝。
“醒了?”谢衣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连忙侧身担忧地询问,“伤口可还疼?”
温行轻轻摇头,哑声道:“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接着他假装刚刚看到一旁的安隆帝,眸间闪过一丝诧异,挣扎着要起身。
见状谢衣忙不迭小心地扶着他坐起身来,见他还想下床,轻声哄慰道:“坐好了别动,当心伤口裂开。”
安隆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沉声道:“太医说你伤势过重,不必行礼了。”
温行这才安分地不再乱动,恭敬地说了一声:“是臣失礼了,谢陛下海涵。”
安隆帝摆摆手,让谢衣先到一旁去,自己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行。
“你那小厮已将信交予朕看过。这伤当真是三儿弄的?”
“这……”温行垂下双眸不敢看向安隆帝,吞吞吐吐也就憋出一个可有可无的字眼来。
安隆帝看出他的犹豫,道:“放心,只要你所言皆属实,朕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温行又瞥了眼紧紧盯着他的谢衣,终于还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也没忘记把自己身上的伤甩锅给谢齐和袁关。
说话间,温行又轻咳了好几次,缠绕着绷带的左肩隐隐又渗出血红。
他的一袭白衣被褪下了半边,另一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浅色的双眼中泛上一层水雾,更衬得面色苍白的他楚楚可怜。
安隆帝面色阴沉的听完温行的讲述,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也不知信了多少。
“你说你中了噬心蛊,那你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温行早料到安隆帝会这么问,眉间轻拢,状似不解地说:“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想着不能让三皇子得逞,而后体内一阵剧痛吐出一大摊血,其间就躺着一个疑似虫卵的透明物。或许……那个叫袁关的也是第一次用噬心蛊,所以没有成功?”
“你倒是忠心。”安隆帝身为一国之君,对于这些蛊毒的事情也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晓噬心蛊是从来不会失手的。
他不再追问,沉吟片刻后说:“朕会让人彻查此事,你这几日便好生休息着吧。”
温行正要道谢,一旁的谢衣忽然撩起衣摆跪下,毕恭毕敬地请求:“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将此事交予儿臣处理。”
另外两人皆是一愣。
安隆帝最先反应过来,蹙起眉头没有表态。
温行随后回神,见安隆帝这幅表情便知安隆帝还是打算私下里悄悄处置——毕竟这牵扯到了蛊毒,事关皇族的面子。
“殿下,您与三皇子好歹也是兄弟,此事您实在不宜出面。”温行摆出一副关怀的模样,趁着安隆帝不注意给谢衣使了个眼色。
谢衣当即明白过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听到温行一番话,安隆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错,此事衣儿你便不要插手了。”
谢衣挺直腰板,丝毫不畏缩。
“儿臣知父皇在担忧什么,儿臣愿保证只私下处理此事。而且温行到底是儿臣的人,若儿臣对此事毫无作为,何以在他人面前树立威信?”
谢衣的所言不无道理,安隆帝又回眸望了眼面色苍白身负重伤的温行,还是松了口。
“此事便交予你去处理罢。起来吧。”
“儿臣谢过父皇。”谢衣轻轻地磕了个头,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
安隆帝本就是“偶然”碰见抱着温行慌不择路求救的斐清才跟着过来看了看,了解清楚后也不再多留,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了。
谢衣送着安隆帝去到门口,确定他一去不复返后方才重新进屋。
“斐清。”谢衣唤住了一旁想要去找温行的斐清,“你趁着此刻三皇子尚未察觉,带人将其关进他那密室内。务必好好看着,别让他们跑了。”
斐清脚步一滞,传递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给温行后方才领命,带着人往三皇子的宫院去。
温行看出斐清是想解释被谢衣发现纯属意外,无奈地轻轻一笑,也不怪他。
安隆帝、斐清都走了,福禄看了看谢衣的脸色,也默默领着云念等人退下。
房中一下子只剩了两个人。
这一次怎么说都是温行擅自行动,他一时间没敢直视谢衣。
谢衣也不做声,走回到床沿轻轻坐下。“阿行,为什么要瞒着孤?”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温行心念一动,抬头就对上了那双乌黑的眸子。眸底是满得快要溢出的担忧,没有分毫责怪的意思。
“臣……不想令殿下担心。”温行抚上左手的手链,目光躲闪。
这种眼神他前世在谢衣身上可见过不少,看似真诚,其间多半掺杂着假意。
谢衣不知温行误会了他,当他是不愿说,也不强求。
“阿行,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浑身是血时有多揪心?”谢衣伸手想要轻触温行的肩头。
温行下意识闪躲,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随意动弹。
谢衣没有留意到他细微的动作,只当是自己弄疼了他,连忙收回手,手足无措地问:“怎么了?是孤不小心弄到了么?”
“无事,不怪殿下。”温行虚弱地往后一靠,“殿下可还有事?若无事微臣想先休息一下。”
谢衣明显感受到了温行的疏远。
整整五年了,但凡他将自己的真心挖出来想给温行看时,换来的反而是更多的疏离。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住,难受至极。
按照前世的轨迹,等他及冠那日便可出师,到时候他的阿行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放归他吧。
谢衣敛下眸底的失落,换回了那副半真半假的笑面虎模样。
“那孤就不打扰了,阿行你好好休息,孤今夜再来找你。”
说完,谢衣就起身离开了。
温行也不挽留,淡淡地说:“殿下慢走。”
谢衣的身形一顿,终究没再回头。
“呼——”
目送着谢衣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温行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谢衣今生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总是差点就以为他是真心的。但是有了前世的教训,他已经不敢去相信这所谓的“真心”了。
重来一世或许会有很多变故,不过这“君心易变”带给他的警示他永远都不会忘。
温行看着谢衣离开的方向,眸底的复杂情绪不断翻涌。
过了良久,他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公子?”云念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温行看了他一眼,唇边勾起清浅的笑意,问:“怎么了?”
见温行还醒着,云念干脆就大方地拿着伤药与绷带走了进来。“太子殿下怕您伤口撕裂,特让云念来看看。”
温行抿唇,没有答话。
云念以为他是累了,忙不迭走到床边去检查他的伤口,免得耽误休息。
看出云念的误会,温行也不解释,干脆就阖眸歇一会儿。
云念仔仔细细地查看好半会,确认包扎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只是看着此刻脆弱得像个瓷娃娃的温行,还是忍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