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 第90章

  “你放心吧,他在御书房批公文,说不定我回来了,他都还没回来。”

  炎说完就撇下伊利亚,跟着哈里戈去祭司塔。

  在很久之前,炎就听伊利亚提起过祭司塔和€€琅宫之间是有一座历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石桥相连,叫做“永诀”。

  都不需要伊利亚多做解释,炎就知道是“永远诀别”之意,也难怪乌斯曼会讨厌这里,听着就够逆耳的。

  不过据说这座桥只有王公贵族,或者祭司塔特许之人才可以走,其余的人都得从王宫外的另外一条路进塔。

  炎走在永诀桥上不免好奇地左顾右盼,大约是这桥体很黑,全由打磨光滑的乌金砖建造的,所以当夕阳绚烂的红光一照,在凭栏上、桥面上立时倒映出千朵、万朵金红的“曼殊沙华”。

  尽管炎知道那只是云彩和石头纹理相互交辉后的结果,但这繁花似火的景象着实华丽,他都看呆了眼。

  哈里戈并没有催促炎,反而一同欣赏起这番奇特而又迷人的景致。

  待他们走进塔里时天色都暗下来了,哈里戈从墙边取下一盏古朴的羊皮灯,用火折子点亮了。

  在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炎又回头看了一眼永诀桥,它已经变了样子,披着暗沉沉夜色,透着难以言喻的森寒,就仿佛连着王宫的一头是生,连着祭司塔一头是死,大有永诀之意。

  可是炎却没有害怕的感觉,很是坦然的跟着哈里戈继续前行。

  这是他第一次来祭司塔,一路上看到不少身披灰暗斗篷的鸦灵术士,以及除去各种乌鸦、女神像

  就没有别的装饰的走廊、花园。这里灯火不旺,也无大燕寺庙里的祭拜香火,时不时有种误入墓园之感。

  炎向来害怕魍魉魑魅,可神奇的是走在这么暗沉沉又阴森森的地方,他居然不觉有异。

  只是想到乌斯曼小时候是在这里度过的,未免有些心疼。

  这里可不适合养育孩子,一点生机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某种古老秩序在运转。每个术士、祭司似都各忙各的,在走廊里碰面也不会多言一句,显然有着严苛的等级和规矩。

  乌斯曼甚少提及祭司塔,甚至有点嫌弃这里,但是从菲拉斯说的来看,祭司塔对乌斯曼不薄,在生母遗弃他时,祭司塔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乌斯曼到七、八岁,直到现在也还是一心一意地为

  西凉、为乌斯曼效力。

  所以炎不知道乌斯曼为何这么讨厌祭司塔,他早就想来这里一探究竟,无奈乌斯曼总会阻拦。

  而没有祭司塔的邀请,他也不好贸然过来。

  今日可真是天赐良机,炎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祭司塔的长老了。这样想着,炎的步伐不觉加快,连哈里戈都感觉到炎的“兴致勃勃”,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了?”

  “您是君上的王后,但是……”哈里戈说,“君上每次来这里,都巴不得立刻调头回去,您却是相反呢。”

  “他是政务缠身,所以每次来都不得久留,而我是图新鲜,这反应自然不一样。”炎莞尔道。

  哈里戈盯着炎看了一会儿,尔后道:“正如外界所赞,您是一位不错的王后,与君上是佳偶天成。”

  “这是自然的,”炎不客气的领了赞,问道,“请问长老祭司白木法今年高寿?”

  “快九十了吧。”哈里戈道,“但红颜白发,老当益壮。”

  “这就好。”炎一笑,“我有不少话要和他谈。”

  “是的,王后。”哈里戈点点头,恭敬地送炎到占卜殿。

  占卜殿里挺冷的,炎最初以为地上布满白雪皑皑,踩在上头才发现是莹白的细沙。

  这殿堂既宽又广,就像大燕供金樽大佛的庙堂,只是这里没有佛像,轩窗上雕刻的都是星象图,地上摆着的也像是某种星座阵势。

  炎读过许多书,也包括天文星象但并未精学,毕竟大燕有钦天监,不劳他这个亲王去观星测运、制定历法。

  大燕的星座书大多以文字记载,少有图谱,加上不少文字已经失传,一些星座描述晦涩难懂,所以炎初看到这里有这么清晰的星座图,着实是大开眼界。

  “原来西凉先进的不只是石漆的提炼,更有天文星象……”炎不禁念叨,忽地一声苍老的笑声响起在大殿一角。

第95章 护妻

  “王后, 西凉是历史悠久的古国, 有许多你不知道的秘宝及秘术。”

  顺着“咚”、“咚”, 粗木拐杖跺着地面的闷钝声响,炎看到了老态龙钟的长老祭司白木法。他与其他术士一样穿着暗灰色斗篷,但是没有戴上兜帽。那张脸就跟老树根似的爬满皱纹, 可是炎不讨厌,更甚至还一种遇见邻家老翁的亲切感。

  大约是那张脸上一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吧。

  炎越发纳闷乌斯曼为何会讨厌这位老人, 不过凡事不可看表面, 炎始终相信乌斯曼, 他会反感祭司塔,必定不会是“饭菜不合口”那么简单的事情。

  “是什么秘术?”炎上前讨教道,

  “哦呀,你不是已经看到君上翻译好的那份古卷轴了吗?”白木法浅笑着,“怎么还不知道秘术的事情?”

  炎不动声色,心下暗叹:“乌斯曼下午才给我的翻译件, 他们现在就知道了……看来祭司塔果然一直盯着王宫、不,是盯着乌斯曼的一举一动,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那古卷轴上都是情话,没有秘术。”炎回答道, 神色泰然。

  “能让君上爱上的人果然不一样。”白木法笑起来, 那脸上褶皱跟活了似的颤动不已,“你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敛住心绪, 连我一时都猜不透你是何等心思。”

  “长老猜不透晚辈无妨,不过是小孩心思罢了。但晚辈倒是想明白了, 为何会被叫来。”炎面带微笑,气息不改,“您知道晚辈已经看到那卷轴了,还特意叫晚辈过来一趟,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单独’交代晚辈。”

  炎刻意突出‘单独’二字,是想提醒他这么做可是在欺瞒乌斯曼。

  “不是老夫不想让你们两位一起来。”白木法承认道,“而是君上不让您来,他看您看得太紧,几乎不让术士有接触到您的机会。老夫只能出此下招,还望王后见谅。”

  “先把我叫来,乌斯曼自然也就跟着来了。”炎明白过来,但没说破只是微笑道,“您多虑了,是我不熟悉祭司塔的规矩,君上怕我失礼于您才拦着罢了。您在他心里有着相当重要的分量。”

  在大燕的时候,炎就没少和那些老一辈的王公贵戚打交道,个个都是跌个跟头都要抓把泥的老甲鱼,只是没想在这里还能重温

  一下权场上的“逢场作戏”。

  “是么?君上能这么看重老夫,真是有心了。”白木法满脸是笑,眼睛都快不见了,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炎觉得这份高兴是出自于白木法的真心。

  “不知长老想要指点晚辈什么事?”炎回到正题,态度恭谨。

  “指教算不上,老夫是想告诉王后一些有关‘翼’的事情。”白木法的声音不轻不重,透着一股沧桑,“王后,这个‘翼’与您一样都是巫雀族人。”

  “什么?他是巫雀人?”炎眉头微拧,“您确定吗?”

  乌斯曼有让仵作仔细验过尸骸,并没有奇特的地方,比如生过孩子。

  “千真万确。”白木法借力拐杖,让自己挺直腰背,看着炎道,“他不仅是巫雀人,还是一位巫雀王,他应当是与大燕的巫雀族为同一支血脉。”

  “可是,”炎不解地问,“乌斯曼说过,他从未听说过西凉有巫雀族。”

  “那是因为巫雀族离开西凉已经数千年,这涉及一段只有祭司塔知晓的渊源。”白木法声音格外苍老,但精神饱满,“在当年,巫雀王‘翼’倾心古€€部族的战神‘曜’,还与他立下婚约……”

  “‘曜’?”这名字炎听着十分耳熟,忽然想起道,“那不是西凉国的始皇帝吗?”

  “对,”白木法缓慢点头,“就是西凉的始皇帝,他也是‘圣域昭雪’的首位承袭者。”

  “那他也是银发绿眸,长得和乌斯曼一样?”

  “是的,王后,曜也是银发绿眸,貌若天仙,与传说中的女神‘圣域昭雪’特征一致,所以他有许多愿为他出生入死的追随者。”白木法道,“曜也不负众望,在这片浩瀚大漠与寸草不生的戈壁中建立起西凉国。只是……他为了西凉可以一日千里的发展,太过走火入魔,甚至背弃了与巫雀王长相厮守的婚约。巫雀王对此失望之极,率领部族远走他乡,直到曜濒死的那日他才回来,送曜最后一程。这之后,他便也跟着去了。”

  “巫雀王下葬的地方就是临泽城。”白木法道,“其实临泽会有这么多陷阱,并不只是为了防止其他部族入侵,还为了守住巫雀王与始皇帝之间的秘密。连那斗兽营的建立也与此有关。”

  “我不明白,即便巫雀王与始皇帝有过一段私情,但那又如何?西凉不是自古就允许同性结婚吗?为何他们要如此费尽心思的隐瞒过往?”炎好奇地问。

  “关于这个,我只知道祭司塔需世代紧守巫雀王与始皇帝的秘密。”白木法惨淡一笑,“可那秘密究竟是指什么,却不知晓。”

  “这怎么会?”炎不相信,对于不知道的东西还能守护这么久。

  “我们只听闻答案在巫雀王的石棺中,他把它带着一同下葬了。”白木法道,“就是那写满情话的古卷轴。”

  “可那情书我已经看过了,那上面除了情话什么东西都没有。”炎脑中飞快地回忆一遍,并没有藏头诗或者别的暗语。

  “您看的不是原本的古卷轴,而是君上拿给您的译本吧?”

  “对……”炎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我还得去看古卷轴。但是长老,乌斯曼已经看过多次,并未发现任何的古怪。”

  “既然是机密,自然不会轻易被人破解。”白木法恭敬稽首道,“老夫恳请王后多费心思,去探查一下卷轴中的秘密,说不定可以找到有关巫雀族的起源。”

  炎发觉老祭司知道他和乌斯曼说的那些话,心里颇不快,但还是和颜悦色道,“我尽力而为。不过晚辈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王后请说。”老祭司比他还要“和颜悦色”,简直就像老爷爷见到亲孙子。

  “既然您一早就知道古墓中有玄机,为何不早日下斗兽场去查探?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知道归知道,但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古墓。数千年来,无人活着走出临泽,那就是一座进去了就别想回来的断魂桥。起初祭司塔还全心全意的派人找寻过,到后来便再无人动此心思了。”白木法先微微叹息,再接着道,“那日,得知您和君上意外坠入临泽古城,被乱石掩埋,祭司塔一直在商议该如何营救才好。所幸得女神庇佑,您和君上最终都化险为夷。说起来真是很巧,就像冥冥中注定似的,找到巫雀王的墓葬、安然走出临泽城的人竟然也是巫雀人,以及新一位西凉王。”

  “的确如此……”被白木法这么一提醒,炎才惊觉自己和乌斯曼,与巫雀王和始皇帝重合到了一起,甚至他们也定下了婚约!

  这种巧合已经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甚至脊背感觉恶寒的地步。因为那对先祖可没什么双栖双宿飞双翼的佳话,反而是生不相聚、死不同葬。

  如若巫雀王不是带着遗憾离世,又怎么会把情书放在自己眼前,日日夜夜地看着……炎觉得不仅仅是因为那卷轴上面有秘密,更多的是心中不舍吧。

  “王后,老夫知道您现在有诸多不理解,或许您还不想掺和其中。”

  炎才打退堂鼓,白木法就劝慰道,“但那毕竟是远古的历史,您和君上是不一样的。难得眼下有解密之机,可不能错过了。这巫雀族是从西凉去的大燕,追根溯源,这里才是巫雀族真正的家乡,巫雀王守的秘密您难道不想知道吗?也许那与您、与大燕国有关呢。”

  炎还未回答,哈里戈就疾步而入,且边走边通报:“王后、长老,君上来了。”

  “还有武卫营也来了……”哈里戈面色很难看,仿佛遭遇雷劈一般。

  “什么?武卫营也……”炎顿觉脑仁疼,没想到乌斯曼竟把亲兵也带进祭司塔。

  正说着呢,面色铁青的乌斯曼就赶到了,如同一股风暴,直把殿内的白沙搅得一塌糊涂。

  炎注意到白木法悄然往他身后闪了闪,果然是一只老甲鱼啊!

  哈里戈更加了,直接闪边上去了,就差直接躲在雕像后。

  他们是祭司塔的人,理应行地主之谊在最前面接驾的,可眼下炎却被顶在了前面。

  炎只得双手交叠在胸前,打算弯腰行西凉礼,这是菲拉斯教他的,而在这之前,他都是行的大燕礼。

  “炎炎。”但没想乌斯曼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拽过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炎很吃惊地看着乌斯曼的后脑勺。

  “白木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绕过本王擅自带王后来祭司塔!”乌斯曼怒气冲天,而大殿门口齐齐站立着擐甲操戈的武卫营。这气氛和逼宫差不离,炎以为乌斯曼会撕碎了祭司塔。

  “老夫只是有事要拜托王后,并没有为难他……”白木法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对,乌斯曼。”炎的右手腕还被乌斯曼紧紧握着,他拍了拍乌斯曼的手背,“你先放开,有话慢慢说。”

  “炎炎,你没事吧”乌斯曼没有松手,反而转过身问炎道,“他们可有欺负你?”

  “没有。乌斯曼,就算他们想要欺负我,这一老一弱的也不是我的对手啊。”

  “弱?”哈里戈听到炎说他弱,这脸色就更惨淡了。

  “如果不是有诈,他们怎么会背着我把你偷出来。”

  “什么叫‘偷’,那么难听。”炎汗颜。

  “不管怎样,你先回去吧。”乌斯曼看着后方下令道,“菲拉斯、济纳雅莉,你们两个先带王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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