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凭栏看月生 第59章

墨岘此时还觉得长宁侯有点狠,后来才知道这人也是极缺德的一个家伙,医术不怎么样,但是总折腾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长宁侯那腿就是让他耽误的,后来这人给皇帝献的害人药,长宁侯也被迫的咽下去不少。所以这一脚,其实还是颇轻的。

皇帝顺势把这太医赶出去了,又是一番折腾,鬼医终于来了,为长宁侯止了血,上了药。同时皇帝把之前的另外一个将军叫了回来,吩咐撤军。

“你爹我救不了,大军撒出去,要避开一个人而不杀,或者去救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人,不可能,我也只能重新吩咐撤军。”鬼医这个他虽恨的人,都让他召回来了,杨宫主那不过是个小人物,多救他一个根本无所谓,但现实是确实救不了。

对这一点,皇帝既没隐瞒,也没拖延,这也同样表现了他积极配合的好态度。

“这便够了。”墨岘知道皇帝说的是真话,因此倒也不强求,转身又对长宁侯与鬼医道,“义父,师父,你们是要从正门走,还是从后边走?”

“小墨,你小心些。”鬼医也不多说,站起来把长宁侯捆绑在自己背上——后者方才折腾了不短时间,有些失血过多,头晕眼花——从后边钻了出去。

墨岘没提给皇帝解药,随便找个地方盘腿一坐,便不说话了。皇帝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如今他们俩这距离,他稍微有些动静,那毒药都不用,直接就是一掌拍死的下场。又想墨岘可能是在等其他人离得远些,又或者是看着军队都撤出来,所以也就静下心来,同样找了个地方老实坐着。

不值得为了一点时间,而拿自己宝贵的命冒险。这位皇帝显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武林草莽竟然还有弑君之心……

没多久,外边便喧闹了起来,不过并非是有谁吵嚷,而是脚步声、马蹄声、上官法令,下官尊令的声音,再有就是伤兵的呻吟声。

皇帝忽然觉得有点无聊,看看墨岘,想着下属送来的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虽然他这次欺君犯上,还把少铭给放走了,但确实是个人才,绝对算得上有勇有谋有才,且他和鬼医少铭其实也并无太大的感情,只是恰好利益一致而已。

于是原本身为监下囚的皇帝,忽然就起了爱才之心了。

“你那师兄,为何没有与你一起?”皇帝话刚问出,果然见墨岘方才只是单纯戒备的表情多了一丝波动,“果然你已让他先走一步,其实不需如此,朕虽与鬼医有些旧怨,不过却与你二人无怨。”

墨岘挑眉,都到这地步了,这位皇帝还能和颜悦色,演戏的功力可真是够深厚的。

“朕知你不信,不过如今长生门已灭,虽然此时此刻,那些江湖人士在里边杀得兴起,抢得快活,但今日已过,不知多少门派,惧怕朝廷打上门去。五年之内,朕不会再做大动作的。只要你不再与江凌凑到一处,便不会有事。”

“陛下是何意?”

皇帝以为墨岘动摇了,面上露出了宽和的笑容:“你小小年纪,便已练得一身好武艺,且我听闻你的医术也不弱于鬼医,是少有的少年英豪。你那位师兄,数年前也是江湖上侠名赫赫的青年侠客。朕只是起了爱才之心,不愿两个青年才俊都要在惶恐逃亡中度日。”

墨岘看了皇帝一眼,他也明白皇帝说这么多为什么了。这个人,虽然私德不怎么样,不过,他到确实如长宁侯说的,应该是个好皇帝。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在皇位上做的风生水起。君子、英雄、善人这些人,即使坐得稳皇位,反而也会闹的祸国殃民——人善被人欺,大臣欺皇帝,那不是民不聊生,就是要改朝换代了。

“你是个好皇帝。”墨岘点头道。

皇帝以为将墨岘说动了,很慷慨的一笑,却因胸口突然传来疼痛而变了脸色。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墨岘忽然从地上窜起来,点了他穴道,于是他就维持着捂着胸口的动作,僵住不动了。

“那你就更要死了。”被这种皇帝惦记上,可是比那些庸碌之人更危险。甚至墨岘觉得,皇帝已经猜出来他和七师兄约定在何处碰面了。毕竟,他二人的见识范围其实很是狭窄,能够藏人,且两个人都认识的那就只有三河镇了。

“陛下,方才一时口误,那毒药是两个时辰发作的。”墨岘转身也出了帐篷,直奔山头,没走两步一颗石头扔了过来,但却并无力道危险,反而似是故意引他注意。

奔过去一看,果然是鬼医带着长宁侯正躲在一个小树丛里呢。

“我还特意等你们跑远。”墨岘无奈。

“你以为我不想跑?我这是又回来了。”故意苦笑。

“义父如何?”墨岘凑过去,一开始以为长宁侯睡着了,近看才发现情况不对。

“不太好,烧起来了。”

八成之前长宁侯就不好,大量失血之后,身子越发的虚了,结果便病倒了。不过这也好,免得一会听到皇帝崩了惹下什么麻烦——长宁侯虽然是让他折腾的最惨的,不过这个人也是在场的三位里唯一一个还念着君臣之别的。

墨岘沉默,这个时候鬼医一个人带着个重伤昏厥的人,确实不容易离开。但是让他也跟着帮忙?墨岘自问还没有在这种生死关头,舍己为人的情操。可是鬼医的一句话,让他决定留了下来。

“我知道你是要等着搜山,之后弄身兵卒的服色混进人群里去。这法子在夜里管用,在白天却并不好用。而如今,天快亮了。而你也知道,我曾在长生门学医……”

“要怎么帮忙?”

“人你背着,跟着我。”鬼医原本就不是力大的人,轻功也不是多好,背着一个人还要赶路,短程还好,长距离,那就实在是难为他了,这也是为何他要回来等着墨岘。

于是三个人,一前两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在三人走后不久,终于有人发觉了不对,大着胆子进了帐篷,看见的是皇帝面容狰狞的尸首……

天子崩逝,这罪过当然就栽在了长生门的头上,虽然最后离开皇帝营长的是长宁侯与鬼医,但是之后,即便大军搜山,也没寻到这两个人的踪影。所以,虽然一开始也有人说他们是畏罪潜逃了,但是之后就被这二人亦被凶徒所杀的“确切消息”淹没了。

毕竟无论是对下边那些汲汲营营的臣子,还是对几位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寻长生门的门徒杀戮为自己挣功劳,可是比寻两个生死不知的人要容易得多!

至于某个姓欧阳,名墨岘的,甚至那些大人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年,除夕将近。

三河镇来了一个三缕长须,眉清目秀的铃医——就是摇着铃荡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他在码头一个普通苦力身边停下,低声问道:“这位大哥,我看你面色青白,可是染了风寒?”

三河镇的几条河都已经冻住了,且就算依旧可通舟船,这种日子,自然是没人来运货的。但可能是那苦力家中贫苦,依然穿着破衣烂衫来河边等活。

“我说着这郎中,要找买卖,也别到这来找啊。你看我们像是能看得起病的人吗?”旁边一个黑瘦的汉子吸了吸鼻涕闷声说着,穷苦人生病,那就躺床上着挨着,挨过了那就过了,挨不过,也不过是三尺芦席找个地埋了。

“在下的价钱公道,无论大病小病,只要几钱银子而已。”铃医掏出了小小一块碎银,“便是这么大,足够了。”

黑瘦汉子冷哼一声,便是货多的时候,他们抗一天大包,那也不过是十几个大钱的工钱,这小小一块碎银,可是抵了他们几年的工钱了。却没想到另外那苦力竟是面带笑容的也拿出了一小块碎银,交在了郎中手里。

“那就谢过郎中了。”随即便和那郎中走了。

黑瘦汉子嘟囔了一声“傻子”,便回到他那背风处继续等活了。不过这天之后,走的那个苦力再也没回来,铃医也不见了踪影。于是这汉子逢人便说,有妖怪化作铃医,迷人心智吃人血肉。于是三河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铃医的生意难做。

“师兄,来治病吧?”

“我真染了风寒?”

“不是风寒,是相思病……病的也不是师兄,而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结局鸟orz

ps:五号开始更新番外,其实应该是隔日更,但是四号表哥结婚,要参加婚礼,所以只能五号开始更新,筒子们见谅,鞠躬

番外卷

第99章 番外一鬼医VS长宁侯

人说,两三岁时,孩子的记忆是没有的。但陆少铭却觉得不对,因为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没有娘的,而是只有姨娘。他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都有“娘”,而他没有呢?姨娘不是娘吗?父亲回答的什么,他已经模糊了,只知道过了没多久,一乘小轿把他抬进了皇宫——那个时候对一个孩子来讲,皇宫代表的还是不是皇权与地位,只是一个有着很多大大漂亮房子的地方……

在那里,有个穿着很漂亮的女人,抱着他说:“铭儿!我是你娘!”

然后他就有娘了,还有了一个“娘娘”,一个小小的和他小妹妹一样大小的“殿下”,一个总是让他觉得害怕的“陛下”,另外还有其他乱七八糟让他记都记不住的人们,只是父亲、姨娘和兄弟姐妹们,又突然都消失不见了……

很久之后陆少铭才知道,那天原本是淑妃娘娘开恩,让他母子见一面。可快一岁的小殿下却哭闹不休,淑妃只得重新将他母亲召去,一时兴起把他也给叫去了。结果看他年纪小小,行礼问答竟也是有模有样,自己儿子也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哥哥,哭都忘了。

淑妃一见,干脆把他留下来给自己儿子做个玩伴了。

其实陆少铭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礼、什么敬,他这种性格用民间的话来形容,就是天生的傻老实……这么大的孩子到了陌生,而且人多的环境,要么人来疯、要么胆小大哭,要么就是他这样的,别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陆少铭也就在宫里住下了。

这一住就到了五岁,皇子五岁开蒙,也即是说,小他一岁的小殿下,明年便要入蒙了。陆少铭虽然一直以来表现得都还不错,淑妃对这个年纪不大,但是老实的孩子也算满意,但毕竟他身份不高,没法做伴读,做个侍童倒是也可以,但是……

淑妃觉得自己儿子十五岁就要外放的,虽说距离那一天还有十一年,但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太长。虽然藩王无大权,但要操持一个王府,文的武的还是要许多人手的。而日后皇帝划拨的,怎么说也没有自己人用的贴心。况且陆少铭的性格,她看着也放心,不会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干脆把陆少铭叫了来,问他喜欢文的,还是喜欢武的?

陆少铭在后宫长大,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女人和太监,其次就是侍卫。对文武之类的本也没太大的印象,只是觉得那些侍卫们铠甲明亮、威风凛凛,当即回答喜欢武的。

第二日,淑妃便为他请了文武师傅,当然文的便是为辅助,武的才是主要了。

小皇子离了小哥哥一开始也是哭闹不休,他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小太监、小宫女们没有小哥哥好玩——其实不过是陆少铭此时对他还没有太大的敬畏尊卑之心,即使按照大人说的有些事情守着界限,但毕竟是孩子,偶尔玩疯了也就忘了。

但那些太监宫女,再小的也已经十几岁了,且能够到淑妃这里服侍人的,自然也是学好了礼仪规矩的,皇子虽小,但他们都知道这人掌着自己生死,一个个战战兢兢,哪里能如陆少铭一般放得开?

淑妃无奈,而且想一想也觉得一起长起来的主从,或许感情之间也更深刻些。若是陆少铭长久学艺,感情生分了,或是起了二心,那也不好了。于是让陆少铭每日晌午之后挤了一个时辰空闲出来,与小皇子玩耍。

小皇子虽然依旧别扭,但时间一长,但见撒娇耍赖无用,也就只能认了。等到他自己也开蒙要去宫学上课,这每日的两个时辰,也就成了惯例了。

而对于淑妃的这种做法,陆少铭是感激了一生地,或许她当时只是觉得一个有能力的下属,绝对比一个弄臣对儿子的将来有用,所以才顶住了爱子的压力,寻了这么一个折中之法。但对于陆少铭来说,这确实是改变了他一辈子。

而从师父那里,陆少铭学到的不只是武艺文字,他更是明白了什么叫君臣之别,什么是世间纲常。

原来偶尔能够和小皇子玩笑打闹的小哥哥不见了,不过这种变化,小皇子却并未发现,因为他这个时候,需要的也不再是那个能和他嬉笑打闹的玩伴了……

宫学中,加上他在内三个皇子,加上他们每人的两个伴读,加上十几个京中权贵子弟的弟子,二十多号少年,能和他玩闹的人很多——毕竟此时太子已立,对于一个未来的藩王,他成年之后的权力可能还没那些世家子弟成年之后的大呢。有什么不能和他玩闹的?

不过人多了,是非也多了,小皇子之前还不知道何为世间险恶,只觉得那些人说话古古怪怪,莫名其妙的就有人忽然不和他说话了,又或者莫名其妙的有人对他冷眼而对。

懵懵懂懂中,这位小皇子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只觉得每天上学就够累的了,和那些人交往就更疲乏了。但是这些事他和淑妃说,淑妃却只会回答他“不懂就去多听多看多想,不会就去多学。”之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所以小皇子需要的是一个倾诉,并且能和他议论,给他一点建议的人,宫女太监自然是不可能,奶娘从他断奶之后也已经疏远了——其实这是淑妃的手段,她的孩子只需要一个娘——算来算去,也就只有陆少铭了。

正好此时陆少铭的态度,那种长大了的稳重和安静,让小皇子有那么点嫉妒至于,却也更加放心,于是开始把自己的小心事说给他听。

而陆少铭虽然只大他一岁,但之前的身份定位,其实也只是个伺候人的人。给他下绊子,使阴招的人其实也不少,比如那些同为小皇子玩伴的小太监,又或者是最近,那两个小皇子的伴读。小太监们是为了争宠,伴读们则是很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后宫的奶娘都不是官宦人家出身,而是民间身体健康、丈夫、儿子、父母、公婆俱全的有福之人。而陆少铭的父亲,却是京中的一个刀笔小吏,家资还算殷实,原本他的母亲是不需要跑来做奶娘的。但却是他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淑妃有孕,就把自己的老婆送进宫来,其实这也是钻营的一种。

果然他爹也算是成功了,如今已经不再是小小刀笔吏,而是堂堂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了。虽然作为京官,一二品的大员都不算稀奇,从六品……也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官职。但是对于陆父原本的情况看来,他这绝对算是青云直上了。

一般知道陆少铭状况的,便都瞧不起他。那两个世家公子出身的伴读,更是不高兴陆少铭这么一个下三滥的弄臣,比自己更得四殿下信任了——即使陆少铭自己无比努力,但现在他的情况在别人看来,他依旧是弄臣。

索性,陆少铭的母亲,并非像淑妃那样半点解释也不给,在知道儿子处境后,多多少少帮着他支招。这也幸好陆少铭儿时傻老实的天性仍在。被欺负了反击是一定的,但是很少逼人进绝路。

而如今小皇子倾诉到了他身上,陆少铭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所以只是偶尔提点一下,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的倾听,或是在小皇子郁闷的时候安慰。

于是原本每日晌午之后一个时辰玩耍的习惯,渐渐就变成了每日晌午之后一个时辰说话加休息的习惯……

小皇子十岁时,当时的皇后崩,半年之后,淑妃被封为后。

淑妃既不是当时最得宠的妃子,也不是最年轻貌美的,更不是最家世显赫的。其实,淑妃是在当今皇帝还是太子时,迎娶太子妃的同时,“顺便”迎娶的两个侧妃之一。

听说还当年是因为她的八字与太子异常相合,所以是当今皇帝的奶奶亲点的。不过她容貌只是中上,最多不过是娴熟温柔。家世更不算显赫,她只有一个弟弟,但这弟弟却无心仕途,如今不过是个闲散文人。

从她伴驾至今,但却还是十年前才得了儿子,而且也只有这一个孩子来看,她也绝对是不得宠的。

为什么在后宫争的鸡飞狗跳的众多妃嫔们,都没能坐上那最高的位子,反而是淑妃得了呢?那就该说是帝王心术了。

不过这对小皇子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宫学里没事找事的人少了些而已。那个时候的他,依旧认为,自己的人生会是在十五岁时外放封王,接着在封地过此一生。

陆少铭也以为,在小皇子的封地进一个侍卫的本分,接着娶妻生子……

而到小皇子十五岁这一年,事情也确实是如此发展的。小皇子成了靖王,封藩梁州,陆少铭作为他的侍卫之一,也一同到了梁州。

一开始,两个少年都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如何料理自己的“家务”。堂堂靖王甚至在初到王府时,坐在大厅里发了一天的呆。路上想得如何如何好,但真到了地方,才知道想象和现实完全不同。

幸好,皇帝调给靖王的王府官员很快就到任了——他们会辅助藩王管理自己的财产与土地,而同时也担负着监视的责任,不过只要没有造反的心思,监视不监视的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很快靖王府便能够正常运转了,靖王也渐渐闲了下来,甚至开始觉得无聊了。不过此时他已经是藩王了,虽然不能出封地梁州,但是在梁州境内到处玩玩走走却是没人管的。

所以和府里的官员说了一声,靖王带着陆少铭和几个侍卫,乔装打扮一番,游玩去了。

鬼医那个时候还不叫鬼医,而是梁州江家的公子江凌。因为武艺高超医术精湛,不知道多少女儿家倾心,和靖王遇上完全是巧合。当时江凌孤身一人,靖王带着一队人马,都是去登山。

晌午正该是吃饭的时候,江凌闻见饭菜的香气了,他也不见外,顺着想起寻去,看见了靖王的小营地:“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加在下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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