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侍卫都挤上来围着杨晔笑闹,杨熙命令营中铺排宴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杨晔和袁藕明,一干侍卫相陪。杨晔坐在杨熙的身边,杨熙夹起一根鸡腿递到他的碗里:“你喜欢吃鸡和鱼,可咱们这儿牛羊肉多,鸡鸭少得可怜。今儿你头一次来,这个给你吃。以后有什么吃什么,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挑三拣四的。”杨晔一听,立时下箸如飞,把整只鸡抢了个干干净净,余下的人不敢跟他抢,一口也没有捞着,都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
魏临仙便道:“喝,果然还是一头狼!”
白庭璧撅着嘴用软绵绵的娘娘腔不停地埋怨:“都不知道给我剩一条腿吗?我只要一条腿就够了,这么不讲义气!”
杨晔恍如不闻,只管埋头苦干。
杨熙蹙眉:“你看你的吃相,真丢人!今天有袁将军在这里,你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袁藕明微笑道:“不妨事,末将见过好多次,如今已经习惯。”
杨熙于是接着道:“你看看袁将军,人家也不比你大,却举止端方,治军严谨,这名声早就传到边关来了。你呢?你这两年……唉,我怎么会摊上一个你?”他一边淳淳教诲,眼中却俱是温柔的笑意:“你的营帐我安排在我营帐的旁边,晚上你早点去睡,没事儿不许乱跑。明天早些起来,我带你好好看看军营。”
杨晔满腔的兴奋之情,还不太想睡,便道:“哥,我一点儿都不累,咱们这会儿就可以去看看军营。”
杨熙笑道:“不行,你不累,别人还累呢,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快睡去。”
杨晔道:“那我想跟你睡一起,我想跟你说说话。”杨熙瞪他一眼:“你多大了?怕不怕别人笑话?自己睡去,有话明天再说。”
杨晔无奈,只得怏怏地带着年未和钟离针回了营帐。
一只鸡塞到腹中,酒足饭饱的人睡起来安稳妥帖。结果睡到半夜,杨晔忽然被惊醒了。塞外的风大,风声中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喧哗呼喝之声,听来源似乎正是杨熙的军帐那边。他一骨碌爬了起来,道:“年未钟离,有人声!会不会有敌人偷袭?”
年未和钟离针不知就里,但都听见了那杂乱的声音。三人快手快脚地将衣服穿好,拿上兵刃就冲出了营帐。
外面风很大,裹着狂沙迎面扑过来,顺势扑过来的还有几条黑影,杨晔眼前流光一闪,竟是是一道剑光劈面而来,堪称惊采绝艳。他骤不及防,大惊之下,连忙伏地一滚,方才堪堪避开,只觉得那剑势擦着自己头皮过去,长发忽然披散下来。杨晔临危不乱,折身而起,挟着劲风一枪刺向那人后心。
那人反手一剑削来,出手凌厉迅捷,冷风扑面,寒气彻骨。杨晔忽然觉出不对来,那是一把很熟悉的宝剑,自己这银枪硬碰硬地扛上去,那叫一个以卵击石,难保不会被削为两段。他百忙中只得收枪回身,再次伏地打滚,顺着剑势滚将出去,然后钟离针和年未迎上挡住,杨晔忙喝道:“小心,那是宝剑。小心,他们会放毒箭!小心小心,那剑伤人了很冷!”
几人乒乒乓乓地交手在一处,那偷袭之人似乎也是急于脱身,不想恋战,几剑逼退众人,带着人反身就走,杨晔在他身后冷笑道:“你个狗日的偷偷摸摸来干啥?”
那人冷哼一声,回头骂道:“狗男男!”
杨晔怒道:“你骂谁呢你!”挺枪便追杀了过去。
第19章
杨晔怒道:“你骂谁呢你!”挺枪便追杀了过去。
却听身后遥遥地杨熙的声音叫道:“小狼别追,回来!”
杨晔只得站住,眼看着那人带着几个人隐入黑暗之中。他气愤愤地回转,杨熙想来也是被半夜惊起,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合着一干人站在军帐前。
杨晔顿足道:“哥,你为什么不让追?”
杨熙本沉着脸,待见到杨晔,却微笑了一下。在暗夜中,他的笑容依旧很温柔纵容:“是不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凌疏?我听云起说他一直跟着你们的大军,难为他竟然跟了这么远。今天就别理他了,省得打草惊蛇。”
营帐外的暗影里,北辰擎靠着营帐站着,脸色苍白,手中还紧紧握着刀,显见得惊魂未定。杨晔一眼扫见,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吓成这样?他伤着你了?”
北辰擎摇摇头,道:“这半夜三更的,事出突然,给吓了一跳。”杨晔借着兵士手中的火把看看他的脸色,呵呵笑道:“瞧你紧张的,难道敌人没有偷袭过?我记得你给我的信上说西迦国的鞑子们经常半夜过来偷袭。今天这是怎么了?”
北辰擎沉默不语,杨晔隐隐地担心,正要接着追问,杨熙往这边瞥一眼,道:“让值夜的侍卫和兵士加强巡逻防护,余人睡觉。云起,你和小狼住一个营帐去。”
杨晔便扯了北辰擎回去,两人自小常常同塌而眠,早已习惯了。但这一晚,杨晔却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翻身盯着北辰擎清瘦颀长的背影,心中思潮起伏不定。过得良久,见他始终一动不动,便伸手把他的身体扳转过来,道:“云起,我睡不着,你也别想睡!”
北辰擎的眼睛在暗夜中炯炯有神,清明沉静,原来他竟然也醒着。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杨晔道:“你说凌疏究竟跟来干什么?若说他是冲着我来的,他为什么又去哥哥的中军帐?”
北辰擎看着帐顶,缓缓地道:“我觉得他是来刺探虚实。赵王殿下屡次上书跟当朝圣上请求支援兵马,却一直未得回应。这次让我回去领兵,显然也是个圈套,想要了我的命。借机再把你打入牢中,若逼得你招供了,就可以给殿下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抓住了凌疏,阴差阳错地竟然把兵马带出了洛阳。他们……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侧头看看杨晔:“小狼,圣上总觉得赵王殿下在边关拥兵自重,好大的疑心。我们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也不知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杨晔却忽然一笑:“便是拥兵自重又怎么样?真谋反了又怎么样?难道哥哥做了皇帝,还能比那假仁假义的杨焘差劲儿不成?”北辰擎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胡说什么?以后这种话少说!快些睡觉。”
他语气急促,杨晔在他指头缝里轻笑一声,只得闭眼睡去。
第二日,杨熙把率领自己贴身侍卫的任务交给了杨晔。从前北辰擎身兼数职,一边带着侍卫保护杨熙的安全,一边还要带兵打仗。如今杨晔便替他分担了一些。
杨熙的侍卫除了从洛阳带来的十几个外,这一年来北辰擎在亲兵中又择优选取了一批,有空了就亲自来操练一番,如今已经有六十余人。杨晔一听这些侍卫归自己带领,心中便蠢蠢欲动,只想干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出来。杨熙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看到他眼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便脸色端肃,郑重地道:“你不许带着他们兴风作浪!若是惹出什么事儿,我是不会轻饶你的。便以军法处置!”
杨晔忙不迭地点头,等杨熙稍一离开地方,他便将侍卫的头领魏临仙叫到身前,低声道:“去,去打探一下凌疏他们走了没有。如果还在,看下榻何处?还有,不许让我哥和云起知道。若是走漏了风声,我就把凤阁嫁给你。”
魏临仙伸手挠头,但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未敢多言,只得带着几个人去了。
当晚北辰擎依旧来和杨晔住在一起,快要安歇的时候,却见魏临仙过来,把杨晔唤出去了,北辰擎见两人鬼鬼祟祟防着自己,自不能饶他们,装作混不在意地看着他二人出去,却悄悄跟在二人身后,转到一处营帐后,听魏临仙低声道:“侯爷,那凌疏就在据此不远的那家风云客栈中,一干人把上房全都给占了,还不许人走近院子,连店老板也近不得,也就是送饭送水的店家伙计能进去。”
杨晔道:“他果然没有回京师。等云起睡着,我跟你去仔细看看。哎呀不好……”他伸手敲敲额角,无奈道:“他跟过来了,他……竟然跟过来了。云起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听墙角?”
北辰擎只得从营帐后绕出来,问道:“你果然是立竿见影,人才给你,你便打算带出去作恶吗?你去找凌大人干什么?你想干什么?”杨晔嬉笑道:“不干什么。若是真想干什么,昨晚和你同床共枕就干过了,还用等到现在?还非那活死人不可?”北辰擎顺手一掌拍在他肩上,力道却并不重。杨晔赶紧腻上去缠住他:“云起啊,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保证不闯祸。我就是想知道他究竟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也得有个防备对不?当然,此事决不能让我哥知道。”
北辰擎也正为此事满心疑惑,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率领着年未、钟离针、马家三兄弟、魏临仙,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浩浩荡荡地到了风云客栈外。
风云客栈在凤于关附近算是首屈一指的客栈,分为前后三进外带两个跨院。第一进类乎车马店,来来往往赶骆驼贩马的小商小贩。第二进及东西跨院比第一进稍好些,为平常客房。第三进是为数不多的上房。如今竟然被一群看起来不起眼类乎平常客商其实骨子里凶神恶煞貌似强盗的人给全数包了下来,闲杂人等轻易近不得。
大内的翼轸卫个个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北辰擎怕被他们发现了踪迹,便让几个侍卫在客栈四角守着,以便于随时接应。自己和轻功较高的杨晔悄悄潜了进去。
杨晔和北辰擎从店老板那里打听到凌疏的房间,原来处在上方的二楼正中央,最大的两进客房,四周被翼轸卫把守的很严,店老板和北辰擎相熟,很热心地告诉他说后面房檐下有一个极小的天窗,勉强可以偷窥。两人便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从后墙高窗那里倒挂下来,将窗纸戳了个洞,将就看下去。
却见到房中烛火通明,门口有两个翼轸卫把守着。再近些是董鹑和董鸽二兄弟,在铜川并未见到这两人,想必是跟不上翼轸卫的速度,后来又跟过来的。看来凌疏还真是待见这两个屠夫出身的青年才俊,一时片刻也不能离身。凌疏背对着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案前,散着头发,着浅黄色软绸单衣,手执一管笔,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北辰擎极力想看清他写的什么,但由于恰好被凌疏自己挡住了,却什么也看不见。杨晔已在一边用手捣捣北辰擎的肩膀,示意他赶快让开,好让自己看。北辰擎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推开,坚持占着小洞口接着看。
这般耐心地耗了一会儿,恰逢凌疏微微侧过身,立时有董鹑过来替他添茶水。北辰擎抓住机会,终于看到了几排端正的簪花小楷:“赵王之军营及兵马数量,超乎送往京师之邸报数量甚多,言其拥兵自重,并不为过。且邸报对阵前及敌军状况多有隐瞒……”他只来得及看到这几个字,凌疏就坐正了身子,将信纸重新遮挡住了。
北辰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杨晔借着天窗中透出的微光,见他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打个手势问道:“怎么了?”北辰擎正犹豫间,杨晔已经趁着他出神把他推过了一边,自己凑上去看。却见凌疏将那信纸折叠起来,用信封装好,吩咐侍卫道:“速速送回京城上呈给陛下。”
杨晔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北辰擎便也低语回应几句,杨晔顿时忿怒,心道:“凌狗日的果然没安好心!”眼见那送信的侍卫出房门而去,两人同时飞身跃起,越过重重屋脊,抢了出去。
那送信的侍卫去马厩里牵了自己的马出来,趁着夜色打马行出不远,忽然马匹一声惊嘶,前蹄扬起,差点把他颠下马来,却是被前面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去路。那侍卫一惊,未及拔剑出鞘,已经被两大高手抢将上来,这二人从小到大厮混在一起,经常共同出手跟人打架,配合的堪称天衣无缝。北辰擎飞身连环出腿去踢他太阳穴,杨晔趁着他格挡的功夫从另一侧偷袭,掐住颈项扯下了马,直接按倒。
那侍卫刹那间摔落在尘埃里,杨晔接着踏上一只脚,低喝道:“把信交出来!”却见他默不作声,执拗地把头扭过一边,杨晔顺手给他一个耳光:“交出来!”
那人依旧不理,杨晔不再客气,一把扯开他的衣襟,伸手在他身上一阵掏摸,拽了一封信出来。北辰擎接过打开,月光下看的清楚,是一个大大的“蠢”字,他低呼一声:“上当了。”
却听得远远地凌疏的声音道:“你的确上当了。”
两人同时抬头,见凌疏伫立于在不远处,这片刻功夫已经衣履整齐,身后依旧十几个侍卫相随。
接着魏临仙带着自己的人飞快地跑过来,挡在北辰擎和杨晔身前。北辰擎只得站直了身子,见凌疏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不过掩盖在一片漠然之下,鲜少有人瞧出端倪,缓缓地道:“便是他真的携带信件,你杀了他,你抢走信,我也会重写。”
北辰擎叹道:“是啊,你会重写。”
凌疏道:“你知道就好,把他放了。不想放也行,那就杀了。”
杨晔看着他傲岸冷漠的样子,恨得牙痒,低声道:“云起,能不能叫大军来围剿了他?”
北辰擎道:“这样声势太大,早晚要传到圣上耳中,我们谋反的罪名就彻底坐实了。先把人放了吧。”
杨晔只得抬起了踏在那侍卫胸口上的一只脚,任他连滚带爬地冲着凌疏过去。凌疏看了那侍卫一眼,手轻轻一挥,带着人反身就走。
北辰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唯一迟疑,叫道:“凌大人稍等!”
凌疏恍如未闻,只管前行,北辰擎忙追了上去,接着道:“凌大人留步!”几个翼轸卫兵刃出鞘,便打算拦住他,凌疏却依旧不回头。杨晔看得愤怒,喝道:“凌狗日的,叫你没听见吗?站住!”
凌疏骤然回首,眼中如要冒出火来,直直瞪着杨晔。杨晔狞笑道:“你果然是……”被北辰擎伸手按住了嘴,他呜呜两声,只得做罢。北辰擎对着凌疏勉强笑了笑,道:“凌大人,末将有话想对大人讲,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疏沉默片刻,侧头又看看北辰擎,终于道:“来客栈。”言罢率先走了。北辰擎连忙跟上,被杨晔一把扯住问道:“真跟他去?你不怕他居心叵测?”
北辰擎道:“不怕,又不是大理寺他那天牢。咱俩一起去,你千万不可再乱说话惹怒了他。”
没想到两人只跟到凌疏的房门外,凌疏却再一次回头,对杨晔道:“你不许进来。”他眼中满是厌恶,杨晔瞧得清清楚楚,顿时气疯了,怒吼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第20章
杨晔看准了凌疏,揎拳掳袖就想扑上去,也不知究竟意欲何为。北辰擎忙伸手臂将他拦到了门外,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杨晔看他几眼,犹自呼呼喘气,只得转身离去。北辰擎自行跟着凌疏进了客房。
凌疏在案前坐下,倒是将余人都打发了出去,却并不理会北辰擎。北辰擎无奈,便自己找把椅子坐了,道:“凌大人,对不起,适才我们曾经偷窥你。我看到你在写信,信上内容末将也略知一二。你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到赵王隐瞒兵马数量,拥兵自重,而且意图谋反的?”
凌疏道:“你们当然不会承认意图谋反。”他顺手扯过案上一本青皮书册,慢慢翻看着,一边看一边道:“你们在凤于关内的驻营地,上报人马数量是兵士共计七万,其中骑兵六千,弩兵一万,步兵五万四。但是此处据我昨晚查探后推算,便比上报的兵马多了三万有余。多的是骑兵和弩兵。另营地往东三十余里的樱花沟中,借着替当地百姓开荒垦田之名,还驻扎有一万五的人马,装备之精良赛过营地的兵马。老山口那边,你们借给守关的李大人一万八千人马助他守关,这也未曾上报,只算在凤于关这边人马的数量中。这未曾算上这次袁藕明的两万骑兵。
另尔等镇守这凤于关一年又三个月,经历和西迦国的交战大大小小十九场,从未曾主动出击,均是凭借地势之利将强敌击败。其中,去岁三月八日那次凤尾河之战,大衍国折损兵士二千二百人,上报五千人。去岁四月十九日那次柳关之战,据我所得消息并未折损兵马,尔等却上报折损兵将四千人。以后种种,尽皆如此。如今尔等的兵马,在整个大衍王朝,无有其他的将领可以比拟。纵然尔等无谋反之心,私下蓄养兵马,却是为何?北辰将军,你可否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北辰擎素性沉稳内敛,此时却不禁随着他的侃侃而谈微微变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本书册看:“凌大人,你远道而来,驻留于此地不过两天,你这些情报,均是从何而来?你确认属实?作为朝廷命官,切莫要信口开河,胡乱给我们赵王殿下网罗罪名。你这些话传出去,以讹传讹,假亦成真。届时我们殿下如何自处?”
凌疏伸手轻轻叩了一下桌面,淡淡地道:“空穴来风,事出有因。我从不信口开河。”挑眼又看看他,忽然道:“你很忠心。”
北辰擎道:“这与忠心与否无有干系。”
凌疏缓缓地道:“当然有干系,忠心过甚,便被蒙蔽了双眼。或者早已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不过你是他的家奴,奴性不改,这是必然的。”
他言语刻薄难听,却又一针见血,北辰擎一口气堵在心里,唇角微微抽动几下,却良久没有言语。凌疏等了一会儿,道:“我说完了,想必你也听懂了,你走吧。”声音冷冰冰毫无转圜之余地。
北辰擎心中了然,凌疏断断不可能在两天内将己方的状况掌握的如此透彻,想来军中安插的有眼线,而他也早就开始着手网罗己方的各种证据。
北辰擎对赵王杨熙一片衷心,自不愿如此轻易撤走,咬一咬牙,道:“凌大人,我们在这边关风刀霜剑出生入死的并不容易,你莫要听信那小人的胡言乱语,也莫要让皇上听信。你若是信不过我们,何不多留一些时候,再看看我等是如何和西迦国浴血奋战,兵士是何等英勇无畏。等你用心观看一段时间后,赵王殿下也会亲自去京师觐见皇上,条陈罗列自己所作所为,等皇上来判断是否确有谋反之心。”
凌疏打断他道:“不必这么麻烦。上呈皇上的信适才在你拦截那个侍卫的时候,我已经遣另一个侍卫送出,你所言均已无任何意义。而且我也不会相信。”
北辰擎道:“既然大人待我如此诚恳,那么末将也不必隐瞒。刚才我让淮南侯出去,将第二个送信的侍卫给拦截了回来,如今想来已经折返。”
凌疏闻言一顿,衣袖微拂站起身来,双眼微眯,目光凌厉:“你屡次拦截送信的侍卫有什么用?难道我信不过你们,你们就打算把我监禁在这里,然后杀人灭口不成?”
北辰擎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急速地思索,一时间沉默无语,凌疏眼光在他身上梭巡一圈,仿佛在打量一个亟待上刑的犯人。北辰擎被他用眼神活生生剐掉了一层皮。这一刹那,胸中果然升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然顷刻之间,他的理智硬生生将这个念头打压下去。凌疏杀不得,若杀了他,便是欲盖弥彰。但若是不杀,他的告密信持之以恒一封一封送回去,早晚会送到杨焘那里,却又该如何是好?
却听他忽然道:“你们把多余的兵马退还,将余者兵种及数量装备等自己登记造册,送呈当今陛下。另,把淮南侯交给我带回京师天牢中,我也就既往不咎。”
北辰擎不假思索地道:“那不可能,淮南侯你不能带走。我等的兵马也并非如大人所言隐瞒了数量。大人切勿听信他人胡言乱语。”
凌疏道:“那么你就走。”
北辰擎当然不会走,正僵持间,有人敲门,凌疏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翼轸卫,杨晔扭着另一个翼轸卫站在门边。原来凌疏虽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但北辰擎料敌先机,杨晔出手迅捷,果然将那第二个送信的又给擒了回来。凌疏适才的愤怒已经消散,看在眼里,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天色已晚,北辰将军,我要歇息了,请你回转。”
北辰擎看看他的脸色,便知依旧毫无通融的余地,便抱拳一礼,接着转身出门而去。杨晔问道:“如何?”
北辰擎摇头,低声道:“走,先回去再说。”杨晔一把甩开那个翼轸卫,扭头对着凌疏的房门呸地一声,也只得先跟着北辰擎回去。
两人走出风云客栈后,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杨晔道:“我刚才在门外听着来着,他要把我扭回大理寺的天牢,他要给我穿金缕玉衣。云起,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那金缕玉衣穿起来很疼。”
北辰擎抬头看他,忽然一笑,眼光清澈温柔无比:“你放心,纵然我自己回去穿金缕玉衣,也绝不让你再去受那种苦。先让魏临仙去知会赵王殿下,请殿下示下,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魏临仙闻言自去。北辰擎原地缓缓走了几步,道:“小狼,我们若是退还这多出的兵士,就证实了私自蓄养兵马的事实。若是不退还,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若杀人灭口,那就直接激怒了皇帝,后果如何,难以预料。如今这凌大人倒成了烫手山芋,怎样处理都不行,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