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阙半蹲在了他的面前道:“这里还没有出狼群的地盘,周围仍然有狼族粪便的痕迹,傍晚之前我们最好走出这里。”
公子樾闻言轻轻闭目,想要再起来,却是重新跌坐在了地上:“樾……实在不能行,请稍等片刻。”
宗阙看着他发白颤抖的手指和因为汗水而濡湿沾在脸颊上的发丝,转身半蹲在了他的面前:“上来。”
贵族出行,多有车马代劳,昨天负重前行了那么久,再加上今天,确实到了强弩之末了。
公子樾看着他的背部,眨落了坠在睫毛上的汗水道:“你身上还有伤。”
“没关系,我们今晚不能留在这里,上来。”宗阙回眸道。
公子樾抬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在被负起时轻轻扣住了他的颈侧,却发觉没有掉落下来的危险:“多谢你。”
“提好东西。”宗阙将包袱递给了他道。
公子樾刚接过,被身前的男人扣住了腿弯,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上坡之路不好走,尤其地面有树根嶙峋,可负着他的人行走的却很平稳,呼吸虽随着时间推移略带了些急促,却很平稳有力,比他们之前两个人行走还要快上很多。
“我可以下去自己走。”公子樾说道。
“你的腿还在抖。”宗阙打量着周围说道。
这里已经大致出了狼群的地界,可以去找一个落脚地了。
公子樾心中略有些无力:“若是未带上樾,你自己早已出这片山林了。”
“没有你,我可能已经死在马车上了。”宗阙说道。
虽然有恢复药剂不至于死,但也会失去任务对象的目标,不会比现在更好做。
公子樾唇角轻轻勾起,这人虽然面冷,却是懂的知恩图报。
有此一条,便称得上是君子。
宗阙一路前行,在看到一条山涧时走了过去,日头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他们找到了一个山石倾颓下来,刚好拼凑在一起的山洞。
地面略有些潮湿,但在这山间最不缺的就是干草和枯叶。
宗阙放下人去抱回了不少干草,山洞旁已堆了一些干枯的树枝。
“明天还要走路,你接下来休息就行。”宗阙将干草铺好,清理出了一片地面,掏出封存的火种点燃了篝火。
“好。”公子樾坐在了干草上,可跪坐实在难受,腿部更是颤抖不止,他尝试舒展坐下,轻轻捶着自己的腿,才得到了一些缓解。
宗阙在火堆旁垒了一堆石头,又寻了一块石板,将其上尽量削的平滑一些架在了火堆上。
石板烧热,宗阙取出栗子开了口放在了上面,尽量接触到石板的平面。
栗子不断翻着面,随着火焰吞吐着石板,在秋夜里散发出一种极香甜的气息。
鱼肉虽然裹腹,但甚好消化,公子樾闻到味道,手中一滞,又觉腹中空空。
宗阙翻烤了一份,切开其中一个看着熟透了,一一夹下放在了树叶上,推到了公子樾面前:“等一会儿凉了顺着开口剥。”
“多谢。”公子樾看着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尝试用指尖碰了碰。
微烫的触感让他缩回了手指,却让他开始对这份食物心存期待了。
宗阙开口烤了不少,剩下的则放在了石头垒起的缝隙之中,任凭它自己慢慢熟透,包裹鱼的叶片被拆开,剩下的架在了火堆旁,宗阙去山涧汲了些水,这次却没能抓到那些细碎的小鱼苗。
公子樾剥开了栗子送进了口中,绵密香甜的食物一下子缓解了腹中的饥饿,宗阙将盛了水的叶片放在一旁,同样剥开栗子吃了几颗,然后将那剩下的半条鱼剔了鱼刺吃了下去。
各自饮水,公子樾看着对方收拢石头缝隙间栗子的举动道:“我来吧。”
“嗯。”宗阙将树枝递给了他,起身道,“我一会儿回来。”
“好。”公子樾将栗子一一夹出应道。
宗阙则去了山涧解开了衣带和包扎的布,那里的血液已经止住,但伤口看起来仍然很狰狞。
宗阙割下一块衣角清洗干净,沾着水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又将白天找到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了前面的伤口处。
前面好弄,后面却有些难以敷上,他以木棍裹了布,却难以看清后面的伤口。
公子樾沐浴着月色走出,看见的便是着山间上药的一幕。
男人的上半身赤裸,沐浴在月光中的身躯修长有力,与文人的文弱气息截然不同。
非礼勿视,公子樾试图转开视线时却对上了男人转头侧过来的眸,那双眸带着月夜的凉意和寂静,仿佛能够射透人心一样。
“需要樾帮忙吗?”公子樾询问道。
“嗯。”宗阙看着他应道。
恢复药剂虽然恢复了内里,但以外面的伤势还是很难自己上药。
公子樾轻拾衣摆走了过去,拿起那打湿的衣角布,轻轻擦拭着他身后的血迹道:“似乎好了一些了。”
“别让水沾到伤口。”宗阙背对着说道。
“好。”公子樾擦拭过周围的血水,清洗过又擦拭了一次,才将那捣碎的药草敷上了伤口,察觉手下肌肉微微的收缩时道,“我轻一些。”
“没关系。”宗阙沉声道。
药草敷好,宗阙检查着自己的衣袍,一时无从下刀,公子樾看着染血的裹布,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了第二层道:“你若不介意,可用我的衣衫暂时覆盖伤口。”
宗阙看向了他,匕首从他抽出的衣袖处割断,分成了两份,一份自己敷在了前面,另外一份递给了公子樾:“多谢。”
公子樾以布轻轻敷上他的伤口,又如昨日一样将裹布系好:“不必,辛苦你了。”
宗阙看着他退开的手,将衣襟拉上,系好了腰带起身道:“不辛苦,跟我来。”
他起身朝着山洞走了过去,公子樾浅笑了一下跟了过去。
这应该叫做言简意赅。
山洞已被火堆烘的极暖和,没有任何潮湿的感觉,反而充斥着栗子的甜香,宗阙坐在干草堆上看着走过来的人道:“坐。”
公子樾依言坐下道:“何事要到此处说?”
“脱鞋。”宗阙说道。
公子樾手指微动,眸中诧异之情难掩:“这是为何?”
“按摩一下明天会舒服点儿。”宗阙平静的看着他道,“脱鞋。”
君子在外不可衣冠不整,可公子樾知道此事有助于他们离开此处,行路艰难,总不好日日让他负在身上,他面色迟疑,还是脱下了软布做的鞋子道:“……多谢。”
除了鞋子,他脚上还套着丝织的白袜,虽是行了很久,却无丝毫的汗湿异味,反而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草木香气。
宗阙隔着袜子握住了他的脚踝,左手找着穴位按了下去,那坐在一旁的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却考虑到他的伤没有贸然抽足。
宗阙每按一下,旁边都有倒吸气的声音,他看过去时,那皎皎君子的人早已双耳通红,似是找着话题问道:“你的足无事?”
“嗯。”宗阙应道。
“为何?”公子樾有所不解,他们皆为男子。
“多行。”宗阙寻觅着他的穴位按了下去,听着那一声闷哼道,“你的脾胃不太好。”
“你还懂医术?”公子樾有些见猎心喜。
“想长寿就要好好调理。”宗阙按下了另一个穴位,“案牍劳形太过。”
公子樾对上他的目光,竟有些羞愧之意:“是。”
第40章 公子世无双(2)
宗阙按压过他一只脚, 换了另外一个,公子樾指尖微微收紧,浑身却觉得松缓了很多。
宗阙放下另外一只脚时, 公子樾收回了腿道了:“多谢。”
“腿伸开。”宗阙看着他的举动道。
公子樾有片刻的茫然道:“腿也要按?”
“腿部发抖是过于疲劳所致, 松缓一下会休息的更好。”宗阙面无表情道。
公子樾伸出了腿, 任凭那双手捏上了他腿腹的肌理,极酸的感觉传来,让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轻, 轻一些。”
“松缓到位才会有效果。”宗阙抬眸道,“觉得难受就咬住衣角。”
他的话语不留情面, 手上也毫不留情, 公子樾捏紧了衣角,终是将一处送进了口中才勉强忍住那种酸疼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男人认真的神色上, 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
两腿按过,宗阙起身将那双鞋子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出了山洞。
拨水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公子樾缓缓收着腿, 本以为会疼痛难忍,却发觉当真是轻松畅快了很多。
鞋子穿上,公子樾看着头顶的石洞星光,靠在了山洞的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希望明日能够见到人烟。
宗阙洗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依靠着墙壁睡的极沉的人, 他的双腿不再如之前一样跪坐, 而是伸开了, 即使头因为睡着而轻轻在石壁上颠簸着, 也没有唤醒极深的睡眠。
行走一日, 担惊受怕,对于这位贵公子,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宗阙拿来了石板,将在一边的火堆移开,露出了被烘烤的极其干燥的地面,干草清扫过,确定那块地面没有火星之后将厚重的干草铺了上去。
地面的热度透过干草源源不断的传上来,宗阙走到了熟睡的人身边,扣住他的腰背抱了起来,放在干草上解开外袍才将他缓缓放平。
外袍盖住,熟睡的人愈发放松了身体,呼吸也更沉了几分。
宗阙往火堆里扔了些枯木,靠在山洞壁上闭上了眼睛,睡意渐起。
一夜暖风烘烤,鸟鸣声中洞口的火堆只剩下了些许起烟的灰烬,公子樾微微蹙眉,拢紧了身上的外袍,可即便腿蜷缩起来,仍是觉得有冷意不断的从上面渗透着。
他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从干草上起身带起了外袍,看到了身下的干草堆时也看到了靠在一旁石壁上静静睡着的男人。
他昨夜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但绝不是在这里睡的,是阙把他挪到这个地方来的吗?
公子樾起身,昨日抖的不停的腿全然没了酸痛难忍的感觉,他拿起外袍走向了靠在那里的人影,将将要盖上时却对上了对方蓦然睁开的眼睛。
一时四目相对,竟从那双黑眸中看不出丝毫的睡意,反而充斥着戒备。
公子樾拢起外袍道:“抱歉,吵醒你了?”
“到该起的时候了。”宗阙看着拎着外袍的人眸中戒备淡去,试图撑起地面起身,却是伸展双腿蹙起了眉头。
公子樾看着他按着腿的动作,穿上外袍蹲身问道:“腿麻了?”
宗阙手下动作未停,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其实你昨夜可以一起睡。”公子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