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跟谁学的?”
这个问题很关键,白秋意想知道,林时桑在没夺舍之前,到底是炉鼎,禁脔,还是勾栏院里的倌儿。
“是我偶然听别人唱过,也觉得挺好听的,就暗暗记下了。”林时桑怕他多问,自己也不好解释,索性拿了野果子,直接塞他嘴里,“你尝尝这个,我特意给你留的,酸酸甜甜,鲜嫩多汁。”
白秋意再度在“高兴”和“不高兴”之间徘徊不定。
高兴的是,林时桑居然亲手把舍不得吃的野果子,喂给他吃€€€€虽然,果子没洗,但乖徒儿心意到了,盛情难却。
不高兴的是,林时桑居然敢喂别的男人吃野果子,狗爪子不想要了么?
但鉴于阿时受伤了,白秋意暂且不同他计较,很嫌弃野果,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勉强吃了,确实酸甜,鲜嫩多汁。
“好吃。”白秋意又笑,意有所指地道,“不过,若说鲜嫩多汁,其实,比不得我此前吃过的一种东西。”
林时桑好奇地问:“啥东西?!”
€€€€你。
白秋意心里默默回答他,是你。
但他表面上却说:“是桑葚,又叫桑果,我很喜欢小桑果。”€€
第九十一章 小桑果归我
林时桑心尖狠狠颤了一下,浑身紧绷绷地趴在小书生的背后。
油然而生一种,小书生知道他身份的错觉。
但很快,他又赶紧摇头,暗道,小书生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我……我其实也挺喜欢吃桑果。”林时桑故作镇定,小声道,“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水分多。”
白秋意轻轻笑了一声,倒也没再多言,背着林时桑一路回到了此前的山洞,才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大石头上,就听见林时桑问:“奇怪,先前那位姑娘,怎么不在?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在你引开了那些修士之后。我便将那姑娘救下,邀请她来此躲避,但她说什么也不肯。”
白秋意起身将早已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而后,又折断几根结实些的木棍,一手拿起来,再度走至林时桑的面前。
将几根木棍放下,半蹲下身来,白秋意抬眸,在火光的映衬下,俊美的面庞微微发红,双眸明净清澈,声音也空灵似山谷幽涧。
“她说什么,家中还有年迈父母,害怕父母为她担惊受怕,遂必须要赶回家中。我原想送她回家,但她说什么也不肯。”
林时桑微微一怔,一低头就撞入异常温柔深邃的双眸中,小书生温柔款款,又俊美出尘,读书人的清雅斯文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这副模样,比起以美貌在修真界恃美行凶的白秋意来说,还是差了些火候,但这种斯文清雅之感,却是白秋意难以与之媲美的。
“原来如此,”林时桑一时被小书生的美貌迷了眼睛,心神一晃,下意识把目光错开,倒没察觉到有任何异常,余光瞥见,小书生手里拿起两根木棍,便问他,“你要作甚?”
“你的腿断了,光是那样用破布包扎,只能止血,对你的断骨浑然无用。我打算用这几根木棍,暂且为你接一下腿骨,可能会有些疼。”
顿了顿,白秋意抬眸笑道:“但我会尽量轻一些的,你相不相信我?”
林时桑当然知道光是包扎,肯定没用,断骨必须得接上,可关键是,他不会啊,他又不通医术。
至于相不相信小书生,这好像也由不得他选择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也许,小书生真的有点东西,能替他接上断骨。
反正不管怎么说,情况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我相信你!”深呼口气,林时桑满脸认真地道,“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接得好,接不好,我都不会怪你,不过€€€€”
顿了顿,他哭丧着脸问:“你以前给别人接过断骨吗?”
“接是接过的,”白秋意抬手轻轻解开缠绕在林时桑伤腿上的布条,听见他疼得直抽冷气,下意识放轻了动作,随口道,“但不是给人接。”
他一向下手重,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所过之处寸草无生,了无生气,只会杀人,从不救人,被他打断腿的人,数不胜数,接过的断腿,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林时桑面露惊悚地道:“什么?!你没给人接过断骨?那你给什么东西,接过断骨?!”
“我从前给狗接过断骨,想来原理都是相通的,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但总不会让你失去这条腿,至多不过往后走路瘸一些。”
白秋意故意在“狗”这个字眼上,咬得颇重,拿林时桑类比成狗,还满脸微笑地道,“没关系,命更加重要,而且,我并不会嫌弃你。”
可是,林时桑会狠狠嫌弃自己的!
他好生生的一个人,竟然成了个小瘸子,这不管换作谁,都会难以接受罢?
但现在条件艰苦,不是让他扭捏作态的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是运气好,他能恢复如初,以后还能蹦蹦跳跳,若是运气不好……小瘸子就小瘸子罢,命更重要!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生命那般珍贵,是他穿书前,苦苦哀求上苍却不得的珍宝,如今,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珍惜生命?
“小元子,你一定要用尽看家本领,救回我这条断腿啊!”
白秋意点头:“我会的,你相信我便是了。”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帮徒儿恢复如初,只要徒儿乖。
“我……我还没成亲呐,还没有娶妻生子,还……还没有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我不能残废。”林时桑愁容满面地道,因为腿疼,还不停地抽冷气。
白秋意的眸色渐渐阴沉下来,所以,这个孽徒直到现在,还敢妄想着将来娶妻生子?
明明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居然心里还念着和其他女子成亲!
当真是死性不改!
看来确实有必要,把林时桑弄成残废了,小瘸子就小瘸子,有什么不好的?
他就喜欢小瘸子,走不快,跑不快,平地走路都能摔,多可爱啊。
倘若林时桑真成了小瘸子,白秋意便亲手给他做一根世间最好的拐杖,让他拄着走路。
他不会嫌弃林时桑的,绝对不会。往后床笫之欢上,甚至还多了一些有意思的玩法,把拐杖放进去……他应该吃得下罢?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百分百确定能让林时桑彻底残废,沦为一个可怜的,修为散尽的小瘸子。
白秋意解开了染血的布条,动作轻快地扯开破烂的衣裙,而后稍作清理,便拿出了一只小玉瓶。
这玉瓶里装的,可不是什么伤药,而是腐骨烂肉的毒药,只要沾一点上去,林时桑的腿就彻底废了,毒药会将他的断骨,腐蚀成朽木,稍微碰一碰,就会碎成残渣。
他倒是要看看,林时桑残废之后,到底还有什么本事去勾引男人!
一个断了腿的美人,哪怕就是勾栏院里,名声远扬的花魁,也会瞬间沦落成最低贱的倌儿,几枚铜钱就能随便玩一个晚上。
而林时桑,也即将沦落成那般境地,这都是他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谁让他不听师命,擅自逃跑的?
又是谁教他烂发善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居然还想着去英雄救美!
想成为救世主,是罢?那好啊,白秋意就偏偏要把他狠狠拽下来,按在泥沼中践踏!
看他往后,还敢不敢逃跑,敢不敢勾引男人,敢不敢烂发善心了!
“小元子,你怎么了?”林时桑见他迟迟未动,神情还那般阴沉,误以为自己的腿是彻底没救了,声调都抑制不住地开始发颤,“我伤得特别严重吗?骨头坏了吗?真的彻底没救了吗?”
白秋意抿了抿薄唇,抬眸瞥了他一眼,见少年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因为吃痛,唇角都咬出了血沟,模样凄楚可怜得紧。
竟一时心痛难忍,鬼使神差地宽慰他说:“不会的,我可以接得上,你放心,不要哭。”
而后,便不动声色地换了瓶药,将真正的伤药洒在林时桑的伤口处,再用木棍固定住断骨,一抬头,林时桑就撕扯下自己身上,满是鲜血的布条,递了上来。
白秋意沉默地接过,等完全固定好之后,双双松了口气。气氛有些微妙,直到一阵咕噜声,打破了死寂。
他一抬眸,就看见林时桑紧紧捂着肚子,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
“你怎么了?”白秋意蹙眉道,“肚子疼?”
“不是肚子疼,是胃疼。”林时桑脸上的冷汗,簌簌滚落下来,更加大力地勒紧裤腰带,“饿。”
“你此前没吃完的野果子,拿出来吃啊。”白秋意轻声道,“天快亮了,我出去为你找点吃的来,你先吃几颗野果垫垫肚子。”
都不等林时桑答应,白秋意便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山洞。走到一片空无人烟的林间,才气愤地一拳头打上一棵大树。
嘭的一声,足有成年人合抱粗的大树,竟然轰然倒塌,溅起了尘埃,惊得周围的群鸟争先恐后地飞窜开来。
“可恶!我居然对林时桑心软了!可恶!”
白秋意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道,“我居然舍不得他残废!”
“他残废是他自作自受,同我有何相干?”
“是他自讨苦吃!与我何干?!”
“我为什么要给他接断骨?我欠了他的吗?他凭什么?我凭什么?!”
白秋意愤怒至极,他清楚地明白,那个少年正悄无声息,又潜移默化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轻而易举地拨动他的心弦!
再这么下去的话,他会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最终会泥足深陷,无可自拔!
不!林时桑应该死!
不能再留着他了!否则早晚有一日,他会输在这个少年的手里!
对!让他死!杀了他!就现在!不能再等了!
但在此之前,白秋意打算先让林时桑吃顿饱饭再上路,如此,他渐渐平复了心情,随手打了只野兔子来,路遇一棵桑葚树,又摘了些桑葚,之后才折身回去。
一脚才踏入山洞,就看见林时桑倒在大石头上,白秋意瞳孔剧颤,下意识冲了上去,一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睡着了而已。
白秋意才要大松口气,随即又生气了,林时桑死就死了同他有何关系?
死了难道不正合他的心意?省得他亲自动手,再脏了他的手!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他辛辛苦苦在外头找食,这个狗东西倒好,睡得还挺香!
他刚刚还以为狗东西死了!
一气之下,白秋意伸手就要给他一巴掌,狠狠把他的脸打肿,但抬起的手,最终没忍心往他脸上打,而是退而求其次,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林时桑的后臀,沉声道:“不听话的小东西,该打!”
林时桑只是嗷呜了一声,依旧睡得很沉,还翻了个身,正好把脸凑到了白秋意的面前。
小脸依旧苍白,但他睡得很熟,梦里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脸上还泛起甜甜的笑意。
“笑得丑死了!”白秋意冷眼睨着他,低声骂,“真想杀了你!拆了你的骨头做琵琶!”
“睡得跟死猪一样沉,杀了算了!”
“……连师尊都认不出来,真是愚蠢不堪,蠢笨至极!”
“算了,一切都是因为魔骨,否则,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骂了片刻,林时桑还是熟睡不醒,在火光的映衬下,倒有那么几分娇憨。
白秋意盯了他片刻,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烤兔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