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毫感觉不到你的害怕,好吗?
但掌柜还是有点善心的,他又道:“不过,你这八个月的肚子,委实太大了些,看起来似乎是双生子。”
林时桑也不知道八个月大的孕肚是啥样的,反正就是拿衣物和枯草,包在一起,随手塞进来的。
听了此话,他更敷衍地说:“哦,双胞胎啊。”
掌柜:“……”他忍不住又低头擦泪,心道,可怜的小妇人,必定是经受了沉重的打击,所以,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了。
眼瞅着外头的天色渐暗,掌柜好心好意地,给林时桑装了一包袱的干粮,又给他准备了几件旧衣服,并一把剪刀。
林时桑拿着剪刀,满脸不解地问:“你是担心我会遇见女鬼,让我用这把剪刀防身?”
“当然不是,女鬼哪里会怕这种东西!”掌柜解释道,“我见你孤身一人,也是可怜,又没有落脚之地,我也不敢随便收留你,恐那女鬼害你母子三人性命。”
“只能赠你一把剪刀,待你生产时,可自行剪断脐带。”
林时桑:“……”
其实,他可以用牙齿直接咬断……啊,呸!他都没有真正怀孕,咬个屁的脐带?!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收下剪刀,并且真诚道谢。
离开之际,林时桑无以为报,想着自己好歹也是玄天墟的弟子,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
遇见邪祟岂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万一那白毛邪祟,当真害了孕妇性命,岂不是人间惨剧?
所以,林时桑就琢磨着用词,告诉掌柜:“实不相瞒,我夫君生前曾经修过两年道,虽然对玄门术法,只略通皮毛,但他会画符驱邪。”
掌柜哭丧着脸说:“但也不能把你夫君从土里挖出来,让他帮我们画符吧?”
“……挖不了,他被大卸八块了,残骸被山里的野狼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被嚼碎了。”林时桑面无表情地说,又眨了眨眼睛,“不过,我之前看过几次,感觉画符蛮简单的。”
掌柜:“……”
“那依小娘子的意思?”
林时桑:“我可以帮你们画符啊。”
掌柜不是很相信,但见林时桑一本正经的,还带了点世外高手的神秘感,心说,试一试又不会掉块肉,寻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便准备了符纸和朱砂来,林时桑摆了摆手,不需要朱砂,他的鲜血就是最好的朱砂,修到了一定境界,甚至不需要符纸,可以直接凭空画符,譬如白秋意就可以。
白秋意不仅可以凭空画符,还可以指为刃,化气为剑,厉害地不得了,只要是白秋意所在之地,方圆百里的邪祟都得退避三舍……
该死!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白秋意了!
林时桑晃了晃脑袋,咬破手指在符纸上一通乱抹,掌柜看得是脸皮抽搐,严重怀疑,这个小妇人到底有没有画对。
随手画好之后,林时桑嘴里含着还在流血的手指,背起干粮,揣着剪刀,挺着圆鼓鼓的大肚子,潇洒摆手。
然后,就在掌柜满眼呆滞的目光中,离开了客栈。
林时桑还挺着大肚子,特意在周围转了转,寻思着,要是遇见了白毛鬼,他就顺手降服得了。
结果转了几圈,天都要黑了,也没遇见,索性又挺着大肚子往回赶,吃饱喝足之后,他都有点困了,想再躺棺材里,睡个三、五天再说。
他瞧见才离开镇子,后脚白秋意就来了,他在寻找怀胎八月的孕妇,打算生剖未出世的孩子,用小孩子的骨头,来作为制作小傀儡的材料。
但在方圆百里寻了一圈,不是月份小了点,就是月份大了点,月份正正好的,又偏偏爹娘长得奇丑无比。
爹娘丑,那么孩子肯定也丑,白秋意不愿让丑孩子的骨头,玷|污了小傀儡,所以,极力寻找怀胎八月的美妇。
不知不觉,就又回到了青石镇,他想林时桑了,所以,想回到和林时桑曾经住过的客栈,就在他们狠狠打过架的床上,抚摸自己,自我安慰。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好像过了一万年,都没有做过了。
白秋意逐渐干涸的心脏,仿佛荒野一般,寸草不生,他的血管里流淌的鲜血,似乎都快凉透了。他的右眼彻底坏掉了,被他生生哭瞎了,每次他很想念林时桑的时候,还是会流出血泪。
他想念林时桑,想念得发狂,疯狂思念着埋在林时桑身体里的滋味。
皮肤都干渴得更加苍白。
一入客栈的门,白秋意便发觉今日的气氛有所不同,宛如鬼魅一般直接飘了进去,迎头坠下了一张黄符。
伸手一接,黄符上血红的痕迹,让他的心窝狠狠颤了一下。
白秋意鬼使神差地,将黄符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不是朱砂,是血,他忍不住伸舌,轻轻舔舐,惊人的甜腻,也惊人的熟悉。
这种滋味和小桑果太像了,白秋意心神俱颤,余光一瞥,隔空一把将躲在角落里的掌柜提溜出来,厉声道:“这符咒是何人所画?”
掌柜都快要吓疯了,他后悔极了,怎么想起来听信一个疯女人的话,居然傻到真的用黄符来对付白毛女……不对,等等,声音有点怪,不是女的!!!
“说!”白秋意更加厉声道,“不说,就将你碎尸万段!”
掌柜吓得几乎发疯,毫不犹豫就把林时桑给出卖了,不仅一字不漏地告诉白秋意,那是个才死了丈夫,怀胎八月的小妇人。
还事无巨细地告诉白秋意,那妇人怀的应该是双生子,肚子大得都吓人。
甚至告诉白秋意,那小妇人一脸脏乱,但眼睛特别有神,好像会说话一样,灵气逼人。
“死了丈夫,怀胎八月,怀的还是双生子的小妇人……?”白秋意低声重复着掌柜的话,声音渐渐带了点哽咽,语气也越发颤抖起来,从他的右眼里,流出大量的鲜血,“是他吗?会是他吗?”
掌柜听见此话,似乎一瞬间明白过来了,他惊问:“你该不会就是那小妇人惨死的丈夫吧?”
白秋意:“……”
“她半个时辰前才离开,应该没走太远!”
白秋意:“……”
“她腹中怀了你的孩子!弄得满身狼狈,肚子大得吓人,可脸瘦得很,手腕跟筷子一样细!吃饭狼吞虎咽,好像饿了很久!”
“……”
“人鬼殊途,你不要伤害她,她毕竟是你媳妇儿,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抓到你了呢,小桑果
林时桑一路行色匆匆,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可他每次一回头查探,又什么都没有。
为了保险起见,他故意在周围绕了好几圈,试图将跟着他的东西甩开。
警惕地左右环顾,将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不知不觉,天色就沉沉地压了下来。林时桑在不知道绕了第多少个圈圈之后,才终于将那烦人的东西甩开。
他暗暗松了口气,那副棺椁就是他安身立命的窝,不好让其他人发现他藏身在那,否则终究是个麻烦。
虽然已经将黏人的臭虫甩开了,但林时桑还是警惕地又在周围晃荡几圈,在确定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再跟着自己后,才敢往回走。
走了没多久,天上竟渐渐下起了雨。林时桑不得不加快脚步,更加匆忙地往回赶。
饶是如此,等回到原先的藏身之处时,还是淋得浑身湿透。
他先是将濡湿的泥土扒拉开,然后将棺椁盖子往旁边推推。
之后极其灵巧地往棺椁里一跳,又把棺椁盖子合上了,山林间寒风瑟瑟,细雨绵绵,吹得林叶簌簌作响。
雨水啪嗒啪嗒砸落在裸|露泥土之外的棺椁上,好像干枯的鬼手,有节奏地敲打着棺材板。
林时桑才躺回棺椁里,浑身立马就轻松了许多,夜色昏暗,棺椁里的那具白骨,身上隐隐散发着阴绿色的荧光,映得少年面色凄白,眉眼清寒。
“老兄,我又回来了,外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坏人一直想抓我回去,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再借贵宝地藏几天,你不会介意吧?”
林时桑偏头瞅他,还好心好意地将尸骸往旁边推了推,白生生的骨头架子,发出了卡擦卡擦刺耳的声音。
“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这棺椁忒窄了些,我又怀胎八月,担心压你身上去了。你可不要怪我……要怪也行。”
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在棺椁里躺着伸了个懒腰,圆鼓鼓的大肚子几乎都贴在了头顶的棺材板上。
“你得记清楚我的名字哈,别寻错仇,找错人了……我叫白秋意,是个大傻€€€€哔。”
林时桑说着说着,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又困了,最近特别贪睡,总也睡不够。
横竖现在也没那条件烘干衣服,他也不觉得冷,索性就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蜷缩在棺椁里睡觉。
睡到半夜时,外面突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林时桑吓得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就是白秋意追过来了。
以至于他猛然坐起身来,嘭的一声,脑袋就撞上了棺椁盖子,晕乎乎地倒回了棺椁里。
林时桑捂着钝疼的额头,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好半晌儿才清醒过来。
原来,只是外头打雷了,并不是白秋意追来了。
他缓缓松了口气,又慢慢地躺好,偏头一瞥,白生生的尸骸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微微发着光亮。
不至于让棺椁里一片漆黑,林时桑突然觉得,这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雨夜,有点孤独。
抬手就将白骨捞了过来,抱在怀里蹭蹭。
“你是一具尸,我是一个人,抱在一起就不会孤单了。”林时桑抱紧白骨,睡醒一觉之后,身上原本湿漉漉的衣服,也已经半干了。
他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没有露宿街头,已然很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这要是现在还跟在白秋意身边,像这样的夜晚,白秋意必定要拉着他一顿噼里啪啦,声音比外头雷电声还大!
再等等,不急,等外头风声过去,他再找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隐居,只要手脚勤快,走到哪里都不会饿死。
他和肚子里的宝宝,一定会过得很好,他一定会秉承着优良传统,再甜不能甜孩子,再苦不能苦自己,好好生活……不对,等等!
林时桑瞬间睁开眼睛,他肚子里没有宝宝,那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假肚子!
啊,那太好了,孩子就是累赘,影响他找第二春了。
要是有条件的话,养几只鸡鸭,最好养条狗,可以看家,他喜欢兔子,因为兔子的肉很香,再养几只兔子好了……
慢慢的,困意又涌了上来,林时桑打了个哈欠,抱着白骨打算再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外头差不多雨就停了。
哪知忽听卡擦一声,他瞬间睁眼,敏锐地察觉到,棺椁盖子好像裂开了一条缝隙。
外头风雨声簌簌作响,闷雷翻滚,不知是什么东西,踩在了棺椁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吱吱吱€€€€
棺椁里的几只灰老鼠,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在棺椁里乱爬乱叫,有好几次都从林时桑的腿上爬了过去。
林时桑心惊胆战,抱着白骨,慢慢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棺椁。
从棺椁露出的一丝缝隙中,他瞥见了半寸衣角,血红血红的。
是被鲜血染红的白衣!
难道是……?白秋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