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途中,将士、官兵、百姓,凡路边经过的人都看见将军牵着许大人走,手指比有了郎君的小娘子们牵得还紧,他们不敢直眼瞧,看了脸红,有点害臊。
许大人笑容悠然,毫无半分扭捏之色,大大方方地与将军指尖缠扣地牵了一路。
一人英武神勇,一人优雅温和,堪为良配。
许林秀道:“将军,你的手在出汗。”
重斐道:“反正不松。”
只这么半日,延城、甚至涑州,都流传了大将军和许大人手牵手回府的闲闻,百姓见面,高低都要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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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林秀这几日喜欢去听小孩子念书,防御工事正在逐步完善,交到他手上的公务相对减少许多。
重斐倒挺忙,还得每天操练兵马。
两人同出同入将军府,等孩子们换了处地方念书,许林秀就不去军营了,而是在改建好的书房四周闲逛。
这日天色阴,看起来要下雨。
书房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嘈闹尖叫,许林秀带着身边的将士们前去查探。
两名涑州打扮的男子用刀劫持了四名孩子,其中一名睁大眼嘴唇发抖却没发出点声音的,是许林秀不久前心血来潮教过那个小孩。
周围巡城的官兵,以及许林秀身边的将士朝那两名男子发出呵斥。
场面混乱,此地离军营不远,有人直接跑去传报。
官兵怒骂,许林秀见孩子的脖子出了血,担心对方被激怒后直接伤人,扬声喊:“都别出声!”
奈何太乱了,留下的两名将士护在许林秀身边:“大人,他们的穿扮虽为涑州衣饰,可极有可能是之前袭进边关县城时趁乱混入延城的勾答人。”
持刀的男子破口大骂,口音暴露,果然如将士所料。
越来越多的官兵把四周包围起来,纷纷搭起弩/弓。
两名勾答军浑然不惧,扬言谁敢放箭就割了孩子的喉咙放血。
那个内向安静的孩子忽然张嘴往勒在身前的手臂狠狠咬去,勾答军怒呵,盯着周围的弓/箭,抬高手就要把刀子挥下。
持刀的手腕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另一名勾答军来不及反应相继痛倒在地上。
同一时刻,在场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到“砰”地两声。
众人张嘴,无声震惊。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勾答军顷刻间流血倒地。
一阵嚎天喊地紧随而类来。
“快救孩子€€€€”
“那是什么?!”
“啊呀,方才大人手上的东西发出火光后勾答人就倒地了!”
许林秀举着冒烟的火铳,在连射两枪后虎口被后坐力震得发麻。
他定定望着被制伏的勾答军,手腕一紧,赶来的重攥起他持火铳的手。
“林秀。”
许林秀吐了口气。
他发髻两边出汗,眼里虽有笑意,手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耳边惊声犹在,孩子们都抱在一团哭了。
许林秀莫名眼酸,还有些无措茫然。
他会开枪,可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拿枪瞄过人。
这是他第一次拿枪对准人射击。
许林秀哑声问:“将军,他们死了吗?”
开枪的那一瞬间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打偏。
当时一心想要阻止勾答人对孩子落下的刀,他们知道弓箭所以戒备,没见过火铳不知其威力,许林秀一下子就得了手。
他的手腕抖了抖,气息轻颤道:“我没杀过人……”
第115章
◎每当关外打仗,城门紧闭,擂鼓声不停◎
重斐在许林秀话音刚落的同时就当机立断的把他抱走,给下属留了一句“别跟”,带着怀里微颤的青年径直跃上马车。
重斐:“把火铳给我。”
闻言,许林秀眼睫掀了下,默默松开手指。
他唇舌干涩,哑声开口问:“人是不是死了一个?”
手上没经过人命,那道坎压得许林秀内心沉重。
他性格向来谦和,在众人眼里良善温柔,军营里的将士还给他冠上仁慈聪慧的名声。
用火铳把勾答军击倒的那一瞬间,不光自己震动,四周的人抽气声连连不止。
来到涑州之后,他的形象在刚才似乎坍塌了,不知旁人怎么想他。
许林秀垂脸,声音轻若浮羽。
“我并非大伙儿心里想象的那样仁慈善良……”
重斐瞳孔一缩,把许林秀虎口泛红的那只手揣在怀里,低头吹了吹。
“林秀,莫要胡思乱想。”
又道:“曾经你对我说过,世间并无十全十美的人。在延城你好不容易将拘着自己的条条框框放下,怎么到了涑州,反而重新将它压回身上。”
许林秀垂眸,重斐心溢爱怜,禁不住去吻那两扇犹如羽翼的眼睫。
“且你为救孩子才动手,”重斐浑然不在意,冷声道:“对孩子下手的人死有余辜,若非你及时相救,死的就是那几个小孩,何错之有?何必为了几个恶徒犯堵为难自己。”
几番道理,重斐观察许林秀安静无声,知道他正在恢复理智,笑道:“若实在过意不去,就来想我,有我给你垫着。”
“将军……”许林秀低喃。
“我纵横战场,数年来攘外安内。无论外敌或内叛,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重斐哄他,“若那道心坎真过不去,我再去杀几个给你瞧瞧。”
许林秀:“……”
微蹙的秀眉蓦然缓和许多,他摇头,哭笑不得道:“将军安慰人的方式委实另类独特。”
重斐浓眉挑起:“只要能让你减轻内心的愧疚,老子不在乎。”
彼此紧密拥抱片刻,许林秀率先推开男人。
“将军,我下车看看情况。”
他担心孩子的状态,以及想确定中/枪的人有没有死。
“不难受了?”重斐问。
许林秀道:“适才将军的一番话极有道理,若我为此犹豫扭捏,势必又会重蹈覆辙,陷进从前的怪圈里。”
他浅然微笑:“将军果敢无畏,拿得起放得下,这点林秀要向将军学习。”
重斐粗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总之别有心理负担,方才你拿着火铳的样子……”
青年不解,示意男人继续说。
重斐道:“老子立刻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马上抱你回房里搞点热汗淋漓的事,痛痛快快地大干几回。”
许林秀:“……”
重斐道:“此话当真,不若下次你€€€€”
许林秀怕从重斐嘴里听到荒诞话,立刻从马车走出,先去看几个孩子。
几名先生和闻讯赶来的老将士正在安慰小孩,许林秀眸光一转,望向始终闭口不言的黑皮小孩。
素日里安静内向的人,却在危机时刻狠狠咬向恶徒,勇气可嘉。
许林秀走到他面前,黑皮小孩眼神闪烁,似乎回了神,轻轻叫他“哥哥”。
小孩声音颤抖,许林秀把他带到边上坐,查看他脖子上刚包扎好的地方。
遭遇事故最难走出内心创伤,这是一个需要时间抚平的过程。
重斐站在许林秀身旁,目光和口吻充满赞赏。
“小子,你很有种,以后想不想学武,学好一身武功,投进军营上阵杀敌。”
黑皮小孩沉默,许林秀觉得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欲温语安抚,却听小孩轻轻点头,声音弱小但坚定的回答:“想。”
重斐呵笑,许林秀无言。
重斐道:“林秀,别太担心,这孩子坚强着呢。敢在敌人的刀子底下狠狠咬人,是匹狼崽子,今儿露出乳齿,以后亮出的就是獠牙了。”
他拍拍黑皮小孩瘦弱的肩头:“不愧为我涑州儿郎,有种,够胆。”
小孩腼腆害羞的笑容扩大了些,眼睛亮亮的在许林秀和重斐之间来回徘徊。
许林秀发现重斐这种剑走偏锋的安慰方式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小孩都很有效果。
至于那两名勾答军,一名被许林秀用火铳当场击毙,另一名伤了手腕,正在严加审讯。
重斐问:“想不想去看看?”
原本许林秀没打算凑热闹,拐到半道,鬼使神差地过去了。
受伤的勾答军宁死不从,怎么严刑拷打都没开口,还用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四周的将士。
勾答军视线落在重斐和许林秀身上,忽然仰望天际大喊,夹杂几句部族语言,高呼之后双目瞪大,血从口齿中流出。
许林秀皱眉:“将军为何没让人将他嘴巴堵上?”
重斐道:“这类视死如归的勾答军嘴里套不出什么信息,方才对天喊出来的那一串话,”冷然嗤笑,“还在妄想他们的王庭可以覆灭边关打进祁国内州。”
重斐下令让人把两名勾答军的头砍下,悬在边关城门三日,给不断滋扰偷袭的勾答军涨涨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