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下去跟小二要碗醒酒汤。”陆昭擦了擦嘴,焦急道。
“去吧。”陆知杭晚些还有事与阮阳平相商,对方喝得不省人事于他而言也不方便。
陆昭得了令,一刻都不愿耽搁,起身推开木门就往楼下奔去。
“师弟,你怎么不与我说话?”阮阳平的视线有一瞬的朦胧,含糊不清道。
说来,自师弟进了符府,他与师父间好似就天然有道围墙,阻隔着外人的进入,而自己就好像是那个外人般。
陆知杭费了好大劲才拉开他,轻声道:“师兄,你先松开。”
“哦……”阮阳平脑子空白一片,顿了顿,才应了一声,但是那手的劲就松了一半,仍旧挂在那不动。
他浆糊般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师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地十七岁的年纪,身量就比自己高挑。
“……”陆知杭嘴角一抽,他这会懂了,自己就不应该跟一个醉鬼商量,直接上手生拉硬拽。
几番拉扯下,阮阳平终于松开,不再像只八爪鱼一样附在自己身上,乖乖坐好了。
“师弟,我头疼。”阮阳平在陆知杭的搀扶下坐在木椅,意识勉强清醒了些,对自己适才的胡言乱语浑然没有印象。
“下次一个人在外,可别饮酒了。”陆知杭对这种喝醉了就无法自理的人颇为头疼。
“我就是想着,喝一杯无伤大雅。”阮阳平脸上一片滚烫,揉着额角解释。
陆知杭不好说他什么,起身往边上走去,随口道:“我开下窗透会气。”
顺便让他师兄也清醒一下。
“咳……师弟,我方才可有何举止不妥的地方?”阮阳平揉着额角,讪讪道。
“嗯……就是喜欢粘着人。”陆知杭沉吟了会,说道。
闻言,阮阳平心下微松,还好没有说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正想开口,门外就传来砰砰的脚步声,而后就是陆昭的声音。
“公子,醒酒汤来啦!”陆昭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双手捧着碗热乎的汤碗来了。
陇扬酒楼向来以美酒出名,时常有客人在内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常备好醒酒汤,没让陆昭多等。
阮阳平现在头痛欲裂,连忙接过陆昭手中的醒酒汤一饮而下,很快一大碗的汤就见底了,又休息了良久整个人才缓过来。
“说是来招待师弟,倒让我坏了兴致。”阮阳平酒醒过后,看着一大桌的菜都没了热气,歉意道。
他就是因为酒量不足,才愈发不喜饮酒,奈何今日没忍住多喝了两杯,就出糗了。
在他们谈话间,陆昭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看得陆知杭眼中笑意盈然,莫名有种养娃的成就感。
陆昭如今已经十四岁,一年的功夫不再如初见时的瘦弱矮小,身量如柳条儿般,再过个一两年就该议亲成家了。
“师兄言重了,这菜还是热的,还是先吃些垫垫肚子吧。”陆知杭连连摆手,他记得阮阳平没吃多少东西,就因为醉酒耽误了。
阮阳平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见自家师弟还记得他肚子饿的事,心下不由生出丝喜意,呵呵笑道:“师弟说的是,趁热吃。”
说罢,他就发现陆昭已经不客气的动筷,小小的人儿胃口大得离谱,他怎地记得这少年自上桌以来,嘴几乎没停过?
好在陆昭虽然能吃,但动作斯文有礼,不刻意去想,他还真没发现这人的饕€€行径。
陆知杭对此见怪不怪,只当是小孩儿终日不能饱腹的苦日子过多了,才嗜吃如命。
几人埋首吃起了晚膳,阮阳平不是个耐得住的性子,目光不自主的就往陆知杭那处瞥去。
“师兄?”陆知杭停下筷子,不解地问。
见他发现了自己的鬼鬼祟祟的偷窥,阮阳平心下有些尴尬,在脑中转了几圈,连忙找起了话题,只是他这会脑子短路,想了半天也不知说点什么好。
眼见陆知杭疑虑愈重,阮阳平急中生智,想起今日比试时,师弟曾提及若是输了,要自己给他五百两,他当时带着偏见,只觉得这人粗俗不堪,这会有了滤镜,已经开始给陆知杭找起了借口来。
如此清风朗月的师弟必然是有所隐情,绝不是贪慕钱财之人!
阮阳平记得师弟家境贫寒,莫不是日子苦惯了?
想至于此,他脑中不自觉的脑补出了寒风萧瑟,衣衫褴褛的少年惨不忍睹的在街巷中乞怜摇尾,阮阳平心下一颤,暗道他可不能亏待了师弟。
陆知杭若是知晓他这师兄脑瓜子在想什么,估摸着会忍不住给他脸上来一拳。
阮阳平找好了话题,盯着自家师弟询问道:“师弟先前为何要五百两呢?可是有何难处?说与师兄听,我必解囊相助。”
陆知杭以为适才对方盯着他是因为此事,听阮阳平提及倒没有编些瞎话来搪塞,而是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如实道:“知杭非是名门望族,自到江南以来,吃穿用度皆是用师父的银钱,如何能心安理得?想着为自己赚些本钱,操持份营生,日后好报答师父和师兄的恩情。”
至于报答师兄的恩情?单纯是他临时加上去的。
“你这就言重了,既然有难处,何不早点与我们说?师父并不在意这点身外之物,你若实在需要银两,师兄一并给你包了。”阮阳平一挥袖,豪气道,聊到这话题,全然忘了刚刚的尴尬。
陆知杭这会多希望自己在现代时,也能有这么个不差钱的土豪朋友,奈何现实是骨感的。
在感慨完,他并没有接受阮阳平的好意,而是淡然笑道:“总不能一辈子靠着师父,师弟于心不安,日后科举赴试,处处是用钱的地方,还得自己能独当一面才是。”
这话刚落下,阮阳平这种向来不缺钱的人就不同意了,劝解道:“你想操持些营生,却平白耽误了你读书赶考,岂不是因小失大?”
阮阳平想着,自己不差钱,还对师弟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应当尽力弥补才是,要是师弟因为银子而落榜,他问心有愧。
“师兄,我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心中有数,能权衡好不耽搁要事。”陆知杭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
阮阳平还想再劝说,但瞧着陆知杭眼底的坚定,料想自己多说无用,就不再多言了。
果然是他先前误解了,师弟怎会是那种一身铜臭味的粗俗之人,竟不愿平白花费师父家的银子,想要自己来点生计补贴,一身傲骨着实令阮阳平佩服不已。
陆知杭明白对方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毕竟阮家大公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吃穿用度皆由阮家供应,一路顺风顺水,哪能懂得银子的重要性。
这顿晚膳吃得几人津津有味,陆知杭现在才知陇扬酒楼的美酒佳肴不负对方的盛名,不过他毕竟是经过现代各种调料品洗礼的,又不重口欲,心中无甚感觉。
酒足饭饱后,雅间内静谧无声。
陆知杭思索良久,突然道:“师兄,你说我将对面那酒楼盘下来如何?”
自他看到那家门可罗雀的酒楼起,脑中就起了意,对方必定是经营不善,连年亏损,盘下来的价格想必不会太贵,地段不错,唯一不足的估摸着就是菜式普通了,而这恰巧是他所擅长的。
在晏国的一年来,陆知杭饱读诗书,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进了一步,许多还未出现的菜式在他脑中不下数十道,若能培育出自己的肆厨,让他那个国家所在的菜式在此界重见天日,陆知杭乐意至极。
在陇扬酒楼吃过一顿后,他对自己脑中的那些菜谱就有了信心。
除了佳肴甜点外,陆知杭也盘算起了高度数的白酒和葡萄酒,不过晏国的酒水除了官府能经营,其他大规模生产的商户是需要官府准许审批的,倒需要他费费心。
晏国酿酒技术有待提高,若他能酿出高度酒,再遣工匠用琉璃打造蒸馏的器具,经过提纯还能造出酒精,这玩意的妙用不言而喻。
就是以他如今的身份,酒精暂且还派不上大用,否者应用到打仗医疗上,无论是哪方面,有足够的能力推广,对晏国来说都场浩大的改革。
不过,用不上就用不上吧,陆知杭不介意提纯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将来若有良机,就是这些东西展示的时候。
陆知杭的思绪百转千回,须臾间就想到了诸多事宜。
阮阳平这头听到他想要盘下对面那无人问津的酒楼,愣了半响道:“啊?”
“师兄,我手头上的银子该是够我盘下的。”陆知杭见他不解,说道。
阮阳平回过神来,面上满是不赞同道:“你盘下这酒楼作甚?这家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连年亏损早就经营不下去,这才发卖的。”
阮阳平说罢,又想着师弟也不一定是要继续做酒楼,正要继续说下去,给他条康庄大道,就见陆知杭出声了。
“师弟家中就是做这食肆的,倒有几分心得,既然酒楼的菜式不行,咱就换个新的厨子便是,也算是重操旧业了。”陆知杭郑重其事道。
阮阳平听了这话心里暗笑了几声,他当然知道陆知杭家中是靠那豆腐铺营生,偶尔也做些堂食,但这小小的豆腐铺地处偏僻的长淮县,与这盛大繁荣的江南相比就可笑了。
但师弟有此心,他也不想过分打击。
“既然师弟下了决心,师兄必要帮衬帮衬的,师父府中的几位老厨子就不错,我府中也留了几位,皆是做了几十年的菜,到时就尽数遣过来你这头,比之陇扬酒楼差不到哪去。”阮阳平慢悠悠地道,毫不犹豫就把符元明的厨子卖了,左右他师父也不会计较。
陆知杭没曾想师兄居然如此用心,正色道:“如此就多谢师兄了!若是不嫌弃,这酒楼往后的盈利,师弟可让利二成予你。”
阮阳平当下摆手拒绝道:“举手之劳罢了,师弟要是银子不够,我可以先暂借你一些,让利就不必了,不如我与你一同合作,有我阮家在后面站着,这沧县还没人敢欺辱到你头上。”
其实就是没有他在,大概也没人敢挑衅陆知杭,毕竟符元明只是致仕,可不是死了。
陆知杭没想到自家师兄心性如此单纯,居然一下午的时间就把他哄骗成了知心师兄弟。
他当然不能辜负这平白得来的好意,应下说:“好,我定不能让师兄亏损。”
“好。”阮阳平眉眼弯了弯。
他哪里指望陆知杭真能给他赚些钱来,只要不是个无底洞,亏得太狠就行,回去他得好生筹划一番,至少得让师弟有些利润做开销。
两人商议了许久,陆昭静坐一旁,大致敲定了规划,决定先去酒楼考察一番,再决定是否真的盘下。
不过阮阳平此前就曾去过一趟,对那处名为大兴的酒楼尚算熟悉,陆知杭问起,可谓是知无不言。
谈及大兴酒楼,阮阳平着重吐槽起了他们那些平平无奇还不合江南人胃,€€咸的菜,以及小二不专业的服务,酒也是官府那进的货,价格昂贵不说,达官贵人喝腻了,普通百姓喝不起。
除此之外,大兴酒楼的装修不如陇扬酒楼不谈,不知是哪里出的问题,空间布置不当,有种莫名的逼仄感,哪怕实际上的空间极大。
絮絮叨叨的吐槽了半天,陆知杭估算了下,觉得其实大体上还行,需要到现场看看再说。
不过,说到空间这个问题,他以前看过一些室内设计的相关书籍,不算专业,但凑合着也能用,就是翻新的价格必然不便宜就是了。
讲完这些,费了阮阳平不少口水,陆知杭当下就决定先前往大兴酒楼一探究竟再谈其他的。
走进那门庭冷落的酒楼,小二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他们这居然破天荒的来了客人,左右酒楼就要盘出去了,他勉强抬起眼皮,问道:“客官可需要雅间?”
他们一行人衣着不凡,这小二既然主动问及是否要雅间,想必也是清楚,但态度仍旧如此冷淡,难怪没人乐意来。
“可否喊一下你们店家出来一趟?”陆知杭上前问道。
那小二在看清陆知杭的一瞬愣了片刻,客气道:“客官可是有何要事?”
“自然是商量盘下酒楼的事宜。”陆知杭环顾了一圈大兴酒楼,淡淡道。
“客官在此稍等片刻,”那小二一听说他们是过来谈大买卖的,连忙应声,小跑着进里屋去唤店家了。
其实他们这家酒楼虽说生意不行,但好在地段不错,想要购置的人不在少数。
奈何那些仗势欺人的,个个都是吃准了他们亏损,价格往死里压,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怕明白自己必须尽快脱手,店家都咬咬牙不肯卖。
大兴酒楼这块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新的买家,不稍片刻,那大腹便便的店家就喜笑颜开的朝他们走来,态度甚是亲昵。
“公子,可是要买下我这酒楼?”店家出来后,下意识的就朝着阮阳平问,毕竟一行三人就他年长些,像是个主事的。
“是,不知店家出价几何?”陆知杭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主动攀谈。
店家听到他单刀直入的问价,低头思忖起来。
近日光临大型酒楼的人无一不是狮子大开口,更有甚者威逼利诱,一日就要去好些银两,他实在没法搁置下去了,想到这些难处,他犹豫了一番,就当这折算的价钱当做他亏损的,于是道:“您看八百两银子如何?”
“……”陆知杭乍一听这价格,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皱紧了眉头望向阮阳平,无声的询问。
那店家见状,还以为是他们不满意,心下颤了颤,想着卖给面前的公子好过便宜了那伙欺辱自己的家伙,便艰涩道:“七百两?”
再低他就真的家底都要赔出去了,七百两都是他建设了好久才做出的艰难决定。
江南富庶繁荣,此处地段又不错,要是经营得好,日进斗金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