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杭又不是真正的十七岁少年,云祈对他的心思如何,他还是清楚的,便把符元明的话当做戏言了。
“魁星诞辰?”云祈眉头一挑,脸上略显僵硬的笑意收敛。
魁星诞辰个不正是七月初七吗?
除了是魁星的诞辰外,更是晏国传统的七夕节,除了女子穿针乞巧外,还有个传统的习俗,在这一日,互相心仪的男女会一同出门拜会牛郎织女,以求姻缘美满,亦或者男子赠心仪的女子手帕或簪子等,女子则是荷包等定情物,以此表达互定终身。
“嗯,去吗?”陆知杭温声道。
浑然不知晏国传统的陆知杭一本正经的邀约,谁让他所在的那个时空里,古代的七夕节并非情人节,作为单身到死的人也不会没事联想到这些情侣过的节日去。
毕竟自己如今身处古代,这等旁枝末节的设定自然也不会出现在原著的书中,陆知杭当然就按照自己所处的时代来想。
面对陆知杭的邀约,云祈面上一片平静,实则心中早已起伏不定,睫毛微垂,遮住眼中的晦暗不明,权衡起了利弊。
“好。”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云祈选择了同意了对方的邀请。
陆知杭见云祈没什么意见,这才放心下来,总算不用在这面面相觑了。
坦白说,云祈哪怕是戴着面具都能瞧得出来模样生得极好,一举一动皆是撞到了陆知杭的心坎上,但他看得出来,对方并不如符元明所言,真的爱慕他。
陆知杭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自家老师是如何得出这等荒谬的结论,害得他昨夜做了那种梦,一时说不清是春梦还是噩梦。
要是没有男主出现,自然是好的。
今日的云祈仍旧是一席华贵的红衣,不同的是,比之昨日的长袍要轻便许多。
“你会骑马吗?”陆知杭隐隐约约记得晏国的权贵子弟都是需要学习骑射的,遂问道。
云祈哪怕从小不受宠,该学的东西都没落下,自是会的,他朝陆知杭望了一眼,回应道:“会。”
“要不要骑马去那魁星庙?”陆知杭坐惯了马车,许久未曾骑过马了,今天见云祈穿着简便,顿时来了兴致。
云祈本就是怀揣了别样的目的来的,生性就与野马无异,早就腻了别人加在他身上的条条框框,故而听着陆知杭的提议,勾唇一笑道:“我这驭马的技艺可不一般,陆公子跟得上?”
闻言,陆知杭不假思索道:“跟得上。”
这话对陆知杭而言,无异于一个绝色明艳大美人问你行不行,哪能回答不行呢?
商议好了出行方式,两人就没了带仆从的心思,符府内蓄养了几匹年轻精壮的上等好马,非是陆知杭当年在张家村那批老弱瘦小的马可比,光是一身做工精良的马鞍就非同一般。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骑马的次数不算多,头一次骑上这般雄俊的马儿,下意识抚摸了几下那一缕缕茂盛的鬃毛。
“驾!”云祈见他坐稳了,许是起了点好胜心,扬起鞭子就抽在了身下的骏马上,一声吃痛过后,适才还安静的马匹就疾驰着往前方跑去。
陆知杭见状不甘示弱,也扬鞭而去,不过他毕竟没云祈那般的技艺,心神都放在了攥紧缰绳上。
两匹神俊的高大马匹脚不点地的往前方冲去,很快陆知杭就落后了云祈一大截,对方有意的放慢了速度,待前后相差的距离不远后才让身下的马跑快些。
方才还信誓旦旦跟得上的陆知杭:“……”
晏国的姑娘都这么威猛的吗?
腹诽了几句,陆知杭早已忘了方才在府上的尴尬羞赧,半点不敢松懈,时时刻刻记得看管好自己驾驭的这匹良驹,小心避让起偶尔途径的百姓,好在云祈专门选择了宽敞人少的路径,这一路跑来还算太平。
直到出了沧县,四周一片望不到头的青绿野草,人烟罕至时才放宽心来。
他对骑马超速其实有些发悚,可都应下了能跟上的大话,自然不能丢人,何况是在心上人面前。
此时两人骑着马儿出了沧县,没有了空间上的限制,身下的烈马愈发驰骋了起来,蹄子生风,哒哒地踩在苍茫大地上,连带着人都随之晃了晃。
烈烈狂风自空中席卷而来,不管不顾地吹起了两人垂下的三千青丝,轻薄的衣袂和鸦色青丝皆是随风摇曳,不拘一格。
身前的美人一席红衣似火,在烈日炎炎下更显几分鲜衣怒马,如染了墨水般的黑色长发在空中飘荡,凌冽英气的眉眼都被暖阳柔和了几分。
陆知杭定定地打量起了自己前方的这位仙姿玉色的明艳大美人来,心尖无端地泛起几丝涟漪。
好似只要是对方,一切事物入了自己的眼,都会多出几分不同来,半分接触都能惊起波澜,那种悸动的感觉是陆知杭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的。
从何时注意起这人不得而知,一开始是惊叹对方的美貌,倒后来只要待在一块就舒心惬意,哪怕是下着五子棋、飞行棋都别有一番趣味。
“快到了没?”云祈放缓了速度,纵目四望,余光瞥到了正端详着自己的陆知杭,不由想起了今早符元明同自己说得那句话,他那学生也是心悦自己的……
云祈原本轻松的心情顿时复杂了几分,他喉结微动,沉如幽潭的丹凤眼遮住了丝丝波澜。
“就在前方,还有几百米。”陆知杭左顾右盼,找了个地标后推测出了距离。
他自五月下旬出发到如今来沧县已有将近两个月,还未把每块地都摸清楚,要不是阮阳平提起,今日又心有旖旎,估摸着都想不起这庙宇来。
“好。”云祈轻声应道,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陆知杭身上,见对方已经在没看自己,而是认真找起了路来,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又止在了唇边。
“这儿风景倒是雅致。”陆知杭□□的良驹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祈身后,郊外人烟罕至,随处都是可以骑马的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对方并肩而行。
他眺望湛蓝无尽的天空,除了明亮的光线外还有一片延绵不断的白云漂浮其中,那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云雾照射在身上,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却不抵云祈迷人眼。
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葱野草在脚下顽强的竖立,陆知杭只觉得心情分外的轻松,好似被这美人和美景安抚了心头的忧愁般。
“嗯。”云祈把口中的随处可见咽了下去,没去打扰对方的兴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跟着一起看向了前方,不自觉的尽力去了解陆知杭眼中的美景。
“看到那黑影了吗?就是那处了。”陆知杭指了指前方稀稀疏疏的人影,以及那一座孤零零的庙宇,说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魁星庙就近在眼前了,四周除了门可罗雀的算命摊,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
陆知杭随着云祈下马,纵目四望后找了处地方拴紧缰绳,踱步往那庙宇中走去,只是除了二人外,不见几个香客。
“咳……许是没有临近科举,人少了些。”陆知杭来之前还跟对方说这儿很灵,结果真来后反而没几个人来参拜,担心云祈认为自己夸大其词,解释了起来。
他哪里信这些,就是随便找了个由头罢了。
云祈除了想着今早符元明的话,并未在意庙宇中有多少香客,见陆知杭解释了起来才发觉人是少了些,望着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也不知对方是在解释些什么。
庄严肃静的魁星庙中一座威严庄重的雕像坐立其中,两侧高大的木柱上金色的笔墨写了幅对联,中间牌匾只简单的写明了魁星庙三个字。
自古才子出江南,历年的进士大多是出自这一片地的人,作为江南最为繁荣的凤濮城,自然少不了读书人供奉香火,用来心理慰藉的魁星了。
位于庙宇正中央的神像张牙舞爪,是因为魁星中的魁字含有鬼和斗,这才被如此形象化。
陆知杭从庙宇中自备的香中抽出几支,点燃后对着那鬼斧神工的神像叩拜,尽量表现得不太过敷衍,绷紧了脸把香插在上边,这参拜就算完成了。
在他拜魁星时,云祈就静立在一旁,没有一块参拜的意思。
一来他不信这些,若天下真有所谓的神能护佑自己,他娘为他取名为‘祈’时,他就不该过得如此凄惨。
二来,云祈本身就是生在皇家,投胎投的好,这虽不是他本意,但赢在起跑线的人自然就无须操心科举了,毕竟他累死累活还不如皇帝发发善心,封他个亲王来得好。
在晏国的传统中,大多数人都是用笔墨纸砚来供奉魁星,最好是在露天的地方,对着魁星的方位参拜,奈何陆知杭事先没做好准备,两手空空就来,只得从怀中掏出点碎银子丢在了那香火箱中,守在一旁的小道士眼睛都看直了。
起初是看着这两位香客的样貌看直了眼,后来就纯粹是因为银子了,近些时日没有乡试和会试等大型的科举考试,虽是有些名气的庙宇,但那些读书人大多在自个家中拜去了,因此庙宇中的香火不算太好。
这一下子就来了个大客户,当然得奉承几句,好叫人日后多照看照看他们的香火啊!
陆知杭刚丢下点银子当做香火,就听见那小道士脸上扬起一抹微笑,道:“居士大善!愿您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与姑娘琴瑟和鸣。”
站在陆知杭身侧的云祈面无表情,“……”
“咳……”陆知杭轻咳了一声,自己不过是随手捐点香火钱,哪成想这小道士见钱眼开,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话,前面的他勉强能解释,与云祈琴瑟和鸣……
云祈睨了那小道士一眼,瞳孔微沉。
和陆知杭相识以来,云祈不是第一次和对方外出,上次在沧溟河上泛舟,撑船的老翁话不多,没成想这次竟被误会成了一对恋人,感觉属实怪异。
比起云祈的千般复杂,陆知杭在尴尬过后,反而诡异地冒出了一丝愉悦来,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云祈,见对方没有发现异样,嘴角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一旁收获颇丰的小道士只忙乎着套牢这大善人,见两人的神情诡异,半点羞怯暧昧也无,不由摸了摸后脑勺,暗道:自己这是说错了什么吗?
不该啊!以他常年察言观色的眼力见,还没看走眼过,他就是不太确定这是一对新婚夫妻还是尚未成亲的情人,道一句琴瑟和鸣总不会错,怎么这反应和自己想象中浑然不同?
第53章
“走吧。”云祈薄唇轻启, 唤了一声,顾忌这小道士等会一不小心又说出些惊人的话来。
按理来说,对方这般没有眼力劲, 直言自己和陆知杭是夫妻,云祈身为男子应该心生不快才是,毕竟以往被同为男子的那些所谓才子戏言时, 他心中的厌恶汹涌如潮, 恨不得把他的佩剑拿来,在这群登徒子身上划上几刀。
但……适才好像没多少怒意,至多就是觉得不自在。
想至于此, 云祈落在陆知杭身上的视线多了丝诡异。
“怎么了?”陆知杭提起衣服的下摆, 跨过门槛道。
两人参拜魁星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刻钟就完事,云祈是一大早就过来的,骑马参拜加一块的时间都不长,此时不过巳时,天色尚早,就连午时的点心都还没到时间吃。
“无事。”云祈不紧不慢地回道, 气定神闲地跟着一块踱步走出了魁星庙。
庙宇外的香客到了这会仍旧不多, 毕竟入夜了才能在天上瞧见魁星, 这个点来魁星庙着实少之又少。
两人翩然而至到庙外,身侧三三两两的香客与他们擦肩而过, 大多提着祭品, 唯有几位衣裳花哨的读书人两手空空不说, 在刚走到庙宇的大门就瞥见云祈,皆是不约而同地多瞧了几眼, 几乎粘在了他的身上, 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了。
那污秽的眼色看得云祈眉间一片阴戾, 若不是顾及陆知杭在身侧,只怕当场就出手掀翻了这几人。
陆知杭原本是走在靠近柱子那边,在那几个香客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打量起了云祈那紧实纤细的腰肢和胸脯时,笑意不由收敛了起来,默默地和他换了个位置,挡住对方的视线。
那几个香客这才注意到这美人的身侧原来还站着一位挺秀清隽的书生,与之相较顿时自相形愧。
不过这自卑感瞬间就消失得荡然无存,目光不善地瞪了陆知杭一眼,似乎是在恼怒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几人脸色不虞,见陆知杭换了个位置,不屑地讥笑几声,故意绕了个位置大摇大摆的往云祈那头走去。
陆知杭和云祈的神色皆是一沉,本不想理会这几个见色起意之辈,转身就打算离这处远些。
谁料那几个人贼心不死,有意地凑近云祈,在擦肩而过之际,一双粗短的大手状若不经意般,悄然往那美人的身上靠去。
陆知杭本就时刻关注着动向,对方大胆的行径一下子就落入了眼底,温润的眼眸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他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那只正想趁机揩油的手,力度大得惊人,死死地抓紧着,让那意图不轨的人动弹不得。
“不知诸位因何窥探我家娘子?光天化日图谋不轨,怕是不妥吧。”陆知杭仗着身量高挑,横在那几人的身前,皮笑肉不笑,只是他话音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云祈没料到陆知杭会突然出声,为了维持住在对方心中的人设,这才打算息事宁人。
这会看到陆知杭抓着对方的手腕,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此时他们不过两人,看着都是细皮嫩肉的,要是闹起来,自己若是不暴露身手,指定打不过对方两人,受点皮肉之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他知道陆知杭是个聪明人,哪里会不清楚呢?换作是那些成日在太学里之乎者也的人,只怕就忍气吞声了,事后只怕会说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用大道理搪塞。
可陆知杭选择出了头,云祈眼底有一瞬的惊愕。
自小在宫中尝尽了人间冷暖,对方既不知他的身份,就能推心置腹到如此吗?
“你怕是看花眼了,我们何时窥探你家娘子了?是你蛮横无理,无端出手!”被抓住手腕的读书人厚着脸皮道,对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分外不屑。
“对啊对啊!也就你把他当块宝,当我们稀罕呢!”另一人接着附和,暗自腹诽这人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居然敢出头,要不是看此人衣着不凡,他们早就打一顿再说了,叫他逞能!
“在下确定没看花眼,诸位道个歉这事就过了。”陆知杭冷冷一笑,阻拦了对方想要进到庙宇中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