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珂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岂是这般愚钝之人?我与居流本就相熟,他虽对我不假辞色,可也没什么防备心,对这药就更没有戒备了。”
毕竟能药倒居流也是需要一番苦心的,他自信世间能让他无所察觉就中药的迷药还未现世,更想不到身为云祈心腹的钟珂会对自己人下手。
况且,陆知杭这药剂量极大,她深怕对居流无效,可是一整瓶都用了。
至于陆知杭此前叮嘱内服时,剂量过大有可能会造成严重后果,完全没被她放在心上。
这蒙汗药的原料就是曼陀罗花,云祈自个都在用,只不过在陆知杭的叮嘱下仅是用作外敷罢了。
“那暗卫被你弄哪去了?”陆知杭边说着边把手中的瓷瓶打开。
倘若钟珂没把居流藏好,不小心被云祈发现,后面再想不声不响的给他下药就麻烦了。
所以,在拿到解药后,必须速战速决。
“他今日休沐,换了另一人跟着殿下,不会被殿下发现的。”钟珂自然选择下手,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到休沐二字,陆知杭怔了会,暗自腹诽道:这暗卫原来还有假期的吗?他之前还以为全年无休。
在心里念叨了几句,既然没有被发现的风险,陆知杭也就不再耽搁了,把那木塞从瓶口抽离,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味就在鼻尖若有似无地飘荡。
奇特的味道莫名的好闻,愣是让陆知杭找不到如何形容,只觉得这味道独特得让人闻过后就难以忘怀,甚至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这就是解忧?”陆知杭连忙把那木塞重新塞回瓶口,迟疑道。
“嗯,王大夫那日交给殿下时,我就闻过这味了,应是仿造不了的。”钟珂连连点头,期盼着陆知杭确认过后,他们商量完方案早些让云祈服下。
如今吃亏了王大夫的药,殿下毒发的时间已经开始捉摸不定起来,按照王大夫的话,得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规律,大大延缓毒发的间隔。
她可不愿殿下在这期间再发作一次。
“看来得配着其他味道浓重之物加以掩盖,否则这味一闻就极容易被他发觉。”陆知杭眉宇间不自觉地皱起一个川字,正色道。
“化开了掺入芫荽里?”钟珂眼珠转溜了一圈,提议道。
这芫荽的味道极大,乃是许多菜品中都会加以提香的一种菜,说不准能掩盖住,实在不行就掺入到殿下平日里喝的药汤里,苦味也足够大。
“我试试。”陆知杭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在落实之前试验一下才放心。
他命人拿了不少的芫荽来,只是那堆了不少的芫荽却盖不住仅是从瓶口处飘来的香甜味,再多加一些芫荽就不妥了,容易起疑。
更何况,这解忧还是被王大夫和其他药材中和在一起炮制成药丸的状态,在用水化开后香味只怕会更浓,甚至胡乱就着其他东西吃下去,陆知杭又对药效不太了解,根本把不准会不会影响药效或者产生什么危害。
“此路不通。”陆知杭神情一肃,面色有些难看。
要不是曼陀罗花剂量过大时会造成严重的后果,甚至死亡,他都有些想把云祈也药倒算了,能致人昏迷不醒的药物多多少少都有些后遗症,只能另寻他法。
两人在符府内寻了不少气味重的东西,打算用以掩盖解忧的香味,无奈试了十几种都不得法,钟珂都有些气馁了起来。
“王大夫可有说过,这药得喝下多少剂量才能解碎骨毒?”陆知杭握着那温热的瓷瓶,声如贯珠。
“只需一颗即可,溶于水中饮下。”钟珂对这些可谓是如数家珍,早就惦记着让云祈饮下解药,闲来无事就去王大夫那问上几句。
一颗?
陆知杭盯着白净的瓷瓶看了良久,若有所思。
这瓶子里的解忧足有五颗,只要寻得一次机会让云祈喝下就好了,可偏偏就是这一次机会让人想得头疼欲裂。
解忧的药香味难以掩盖,甚至称得上独特,云祈既亲自闻过,就绝无可能被人欺瞒过去,除了让他心甘情愿的饮下,否则以目前的窘境别无他法。
“心甘情愿的饮下解忧?”陆知杭眼皮一下。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可仔细想想又有些捉摸不定,他不确定云祈是否会如他的意,也舍不得对方心伤。
可心上再痛,总比没了性命强,日日受这彻骨的痛楚,便是苟延残喘,也迟早把身子拖垮。
理智告诉陆知杭,长痛不如短痛。
“公子,你要是有法子,咱们就先试一试好不好?喝下就忘了,忘了就好了,此前再有怨恨都没了。”钟珂瞧见他低头沉思,嘴里念念有词,赶忙上前道。
只要能救殿下,什么都行。
她根本不想寄希望于王大夫能重新研制出另一种解药,虚无缥缈的事根本说不准。
钟珂不知陆知杭与殿下之间的记忆究竟有多让人难以忘怀,可那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没了陆知杭更好,没了他,殿下不会为情所困,就能一心一意为皇位而谋划了。
“……”听着钟珂近乎祈求般的喃喃声,陆知杭沉默了良久,内心陷入了挣扎。
他觉得这么做有些自私,对于云祈而言必然会受到莫大的刺激,可他又不愿云祈再这般下去,钟珂的那一句‘忘了就好’在他耳边不断回荡,犹如地狱传来的低语,诱惑着人本就不坚定的意志。
既然都是要忘的,在此之前的记忆就不重要了。
除了这法子,他暂时想不出如何才能让云祈饮下解忧了。
倘若没有那股奇特的香味,他还能想法子掺入吃食里面,以云祈对自己的信任,必然会吃下,可偏偏解忧的味道根本盖不住。
至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是管用,云祈就不会忍了这么久都选择不坦白和自己讲了。
冒然试探只会打草惊蛇,被云祈察觉后,他们再想行动,难度就会大上许多。
此时的机会千载难逢,居流不在身边,手中又有解药,云祈还未生起警觉,根本容不得他们多想。
再耽搁下去云祈就会发现居流被钟珂暗算之事,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无论这法子再怎么残忍,不符陆知杭的心意,他都只能试一试。
陆知杭胸口一阵沉闷,长吁一口气做好了决断,免得钟珂又继续哭哭啼啼,把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求他狠下心救云祈一命。
陆知杭将他心中所想简略的和钟珂说了一边,对方似乎是在权衡可行性,最后直接点头了。
“殿下那般高傲的人,必然会喝下解忧的。”钟珂自认为以她对云祈的了解,这方法的成功率不少,脸上沉重的神色顿时散了不少。
听着钟珂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陆知杭微微一怔,而后才压下心里的怅然。
对方从云祈还是稚童时就跟随,若是也觉得这法子可行,想必已经没有比这更恰当的了。
只是,理智告诉他,一切以性命为重,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的。
从原著中,陆知杭也能窥见云祈的自傲,最受不得自尊心被人踩在脚底下,爱憎分明。
人在气到极点时,兴许没了理智去剖析种种不对,陆知杭只要抓着那点契机让云祈喝下解忧,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是云祈这等眼里容不得沙子之人。
符府那辆简便雅致的马车上悬挂着清脆悦耳的车铃,随着清风一块在空中飘荡,尤其是在车厢前的良驹驰骋时,愈发剧烈地摇晃。
和钟珂说定后,她就先从符府内回去了。
陆知杭慢了对方半步,得知云祈如今正在王大夫的宅院内静养,昨日方才毒发,还在琢磨着如何能让毒素稳定下来,往后延一延。
砰砰€€€€
一阵敲门声过后,扎着总角的药童缓缓把门打开,小脑袋往外探去,在瞥见那修长如竹般的书生时,眼睛一亮。
“公子可是来寻我家大夫的?”那药童疑惑道,陆知杭也算府上的常客,来过几次了,模样生得又好,他自是有印象的。
“嗯,可否替我知会一声。”陆知杭事前在车厢内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温声细语。
“我家大夫这会得空,正在静室,公子随我来就是。”药童眼力劲极好,记得王大夫对这书生态度颇为恭敬,当下不敢耽搁,主动邀着人进屋。
“叨扰了。”陆知杭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兜里褐色的药瓶,信步跟在药童身后,随着他穿过笔直的小径,在长廊处瞥见了那一抹浅蓝的身影,赫然是早已回来的钟珂。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接,陆知杭就面不改色地跟在了药童身后,而那抹倩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须臾间就走到了静室。
映入眼帘的老者须发皆白,愁苦着眉眼在主位上给自己沏茶,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为什么而烦心着。
他此前说好能替云祈延缓碎骨毒发的时间,可头一次用药,这毒又极为刚猛,导致近几次毒发的时间都极不稳定,再不解决脑袋能不能在自己脖子上都是一回事,哪里笑得出来呢?
第86章
“王大夫, 许久不见。”陆知杭迈过门槛,朝着屋内的老者微微一笑, 笑容浅淡如风。
王大夫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乍一听这声温润有礼的话语,登时从中惊醒,起身回了一礼, 哪敢跟陆知杭托大,堆笑道:“陆公子怎地来了?”
“自是有事相托。”陆知杭在王大夫的带领下坐于主位的一侧,轻声笑道。
“公子请讲,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敢推脱。”王大夫收起愁容, 笑呵呵道。
这可是那位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宁愿受蚀骨之痛都不愿意忘, 他是不要命了才敢怠慢。
要知道,这世间最毒的风就是枕边风了。
陆知杭找王大夫自然不是指望着对方能替自己往云祈碗中掺些解忧,先不说味道遮不住, 欺瞒不了云祈不说,对方不去告密就好了。
他此行为的就是如与钟珂在符府上相商的一般行事。
就是没料到药童会直接把他请到这静室来, 在听钟珂提及时, 陆知杭记得云祈毒发时就是在这度过的。
坐于这片空荡静谧的室内,余光瞥向四周,虽说没有看出点痕迹来,可心里似乎也莫名的感同身受起来,隐隐作痛, 如针芒背刺。
另一头正在院中练剑的云祈神色冷冽, 手中的挽起剑花, 在烈日下的剑身寒光泠泠, 势如破竹般直捣黄龙。
他的身量本就瘦削,步履轻盈之下犹如鬼魅般灵活,不稍片刻就练完了一套剑法,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殿下,王大夫那边有事,想请您过去商议一二。”钟珂柔声说着,手里拿着帕子上前。Y。U。X。I。
闻言,云祈眉头一皱,接过那丝绸织成的手帕,拭去额间的细汗后才往前走去,冷冷道:“他在哪。”
“这会在静室内。”钟珂尽量缓和道,落后云祈一步,深怕被殿下瞧出她的不对劲来。
这两日因着碎骨的事,两人时常有事要交谈,王大夫更是频繁的替他把脉,云祈只以为又是要谈及解药的事,并未起疑。
他虽说对王大夫缓慢的进度颇有微词,可到底事关性命,便冷着一张明艳惑人的俊脸,踱步往静室走去。
钟珂见他没多问,暗地里松了口气,虽说自己已经早早编好了理由,但能省事自然乐意,多说错多。
一路上偶有药童经过,偌大的院子里淡淡的草药香在空中漂浮,就连长久生长于此的绿植都沾染了药气。
眼看离静室越来越近,钟珂没来由的紧张,屏住呼吸跟在身后。
云祈在闻到那几令人作呕的药味时,眼底浮现出一股厌恶,在途径那一小丛修竹时好转了些。
随意瞥了眼那翠艳欲滴的笔直竹子,宁静淡雅的气质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陆知杭来。
那药服下后毒素就逐渐紊乱了起来,如今还未控制住,一时半会是不能去见他的知杭了。
越想,云祈脸上的寒意就越重,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钟珂神色古怪。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平日里用来给人修养的静室近在眼前,云祈走近了才发现门竟是关着的。
这王大夫真是活腻歪了。
胆敢让他亲自来静室寻他已是逾越,如今还敢关着门。
云祈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愠怒,而后就打算推开门进去兴师问罪,只是那指尖方才伸到半空中,屋内就骤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他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