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性子直,在官场行不开。
要知道,他师父的性子比他还直,在官场上的风评可谓两极分化,爱者敬其高风亮节,为国鞠躬尽瘁。恨者厌其顽固不化,当场落了他们的面子,自己不贪还得阻他人的路。
阮阳平这么说,符元明可就不乐意了,这小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早就熟知彼此的性格,他当下就跟着举例,在自己的棋落入下风时就该让了,而不是等到路都堵死了,陷入绝境再让自己在几个格子里等死,那岂不是与猫戏耍老鼠无异?
听着符元明浑然没有半点长者体态的念叨,阮阳平只当做左耳听右耳出,分毫放在心上的意思也无,还有闲情逸致朝陆知杭耸耸肩。
“师父,我让你就不错了,若不是看在你过几日生辰。”阮阳平抿了口茶水,不以为意道:“你这斗兽棋下得实在不堪入眼,不行咱就改下五子棋。”
“你这说的什么话!老夫怎么可能棋艺不精!”符元明不信邪,据理力争了起来。
眼见他们吵得面红耳赤,陆知杭看得分外好笑,许久不曾这般三人在府上悠哉对弈了。
“知杭,你来,我不与这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子下棋了。”符元明说了半天没说过阮阳平,转而朝坐在中间品茶的陆知杭来。
“改天,改天!”阮阳平此行前来符府并非都是为了陪着符元明对弈,这会过去了一个时辰,再拖下去,正事都荒废了。
符元明见阮阳平阻挠,不明所以道:“老夫这又不是找你,阳平急什么?”
“我这不是找师弟一块到郊外的酒坊瞧瞧,顺道陪师父对弈。”阮阳平放下手中的茶杯,摸着鼻尖笑了起来。
“那成吧。”符元明非是分不清轻重的人,见没人陪他对弈了,顿时意兴阑珊,嘴里嘟囔道:“还是得寻我那故友与我对酌才有趣。”
“师父,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陆知杭从椅子上起身,温声作揖道。
他这几日不能去寻云祈,只能把重心放在读书和经商上边了,符元明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把能讲的都讲了,剩下的全靠自己琢磨,勤学苦练才能更进一步。
他这会掌控的几种产业中,除了香皂犹豫贩卖的规模够大,在闻筝的操持下流通全国,就属酒业赚钱最多,哪有什么都丢给阮家做的道理。
方便是方便了,但这足足五成的分成拿的就不安心了。
更甚者,他对作坊失去掌控权,日后发生什么变故,风险极大,哪怕他这会是师兄感情甚笃。
当钱财足够多时就能让昔日好友动摇,他信阮阳平不会动心,但却不能保证他身后的阮家不会起歪心思。
马车晃晃悠悠地奔腾在无边无际的郊外,远远地就闻到了清脆撞击的铃声。
时隔多日,陆知杭总算又一次来到了位于凤濮城郊外的酿酒坊。
除了建设在此的作坊外四周人烟罕至,碧绿色的草茵和湛蓝色天空泾渭分明,时不时的有工人从此经过。
经过一段时日的整顿,在原有的地址上又加盖了半亩地用作酿造,他们的产量着实让人捉急,不得不继续扩建。
如今买下的那半亩地还没全部改建好,又何谈投入生产,只是这新建的酒坊有了新东家,之前盘下的一亩地,内里构造与焕然一新的新作坊比较就稍显简朴了。
那几十个参与建造新酒坊的工人见往日主持作坊事宜的管事对着陆知杭二人笑脸相迎,立刻就明白了两人身份不简单,工作都尽心了几分。
“东家,可还需要到别处再看看?”管事谄媚地凑上前来。
“你下去吧,我们再自行看一会。”阮阳平摆摆手道。
“这……是。”管事犹豫了会,也不敢触怒他们,当下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师兄,之前为了赶出一批进献给圣上的酒水,还没来得及把这酿酒坊改建,如今看来倒是粗简了。”陆知杭并肩和阮阳平在偌大的酿酒坊踱步。
陆知杭转悠了个遍后脑子里已经有了修缮了想法。
“不过就是酿酒的地,还需修缮得如住处?”阮阳平打趣着说,目光扫视过正勤勤恳恳酿酒的工人。
他们如今的酒坊主要生产的就是高度的高粱酒和葡萄酒,工人自是是需要发酵好粮食,存了不少的高粱和葡萄。
只是这些人手多是多,但要满足之前二人畅想的售往晏国各地就有些不切实际了,除非规模再扩大一些,耗费些时日才能勉强供应上,可要这般的话成本就要高上不少了。
“非也,若是这酿酒坊能合理改建,所产出的酒水必能在现在的基础上翻上不止一倍,我们货物稀缺的难题就解决了,如今不是供不应求,单子都没完成多少?”陆知杭缓缓道。
他们这会的情形是有钱却不能赚,这几日下来,陆知杭仔细查过账本又问了负责酒坊的人,倘若酒水能供应上,月入万两白银不成问题。
第89章
这笔巨款哪怕是阮阳平都不得不心动, 奈何这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
阮阳平心知师弟敢夸下海口,必有所依仗, 但改建了酒坊就能在把产量翻上一倍, 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听着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师弟可别寻我开心了。”阮阳平没忍住嗤笑出声,他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真的,奈何这话着实可笑。
产量要想翻一翻, 在阮阳平的认知中, 要么扩建规模多招些人手,要么就以次充好,可前者耗资巨大,且非短时间内能见到成效的,他有这打算, 还没规划好和陆知杭商定,后者就纯粹是砸自己的招牌了。
他们如今卖的就是贡酒这个名头,加之酒水质量过硬才能畅销江南。
“师兄你且听我说完再做决断。”陆知杭轻拍了下阮阳平因发笑而耸动的肩头, 对方毕竟不是专业的,晏国酿酒工业本就落后, 想不到近千年后的法子也是正常。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阮阳平收住了笑,见他神色认真, 不由挑了挑眉。
“师兄, 我观遍酒坊萌生了两个念头。”陆知杭放缓了嗓音, 继而道:“这其一就是酒水的问题,我们如今多用高粱酿酒,风味过于单调, 可在此基础上加上大米, 辅以豌豆、小麦等粮食, 实践出真知,酿出口感绝无人能仿得了的美酒来,这步得慢慢来。”
鼎新酒楼的高粱酒之所以美名远播,除了他们前期的广告投入,加之被圣上赞誉过外,最重要的就是不同于晏国的低度酒,可除了度数外并未与其他酒水区分开来。
若是能精益求精,推出多种口味迎合不同的人群,自然是好的,也能避免只逮着高粱薅,再好的酒,喝多了也就那样。
“师弟说得在理。”阮阳平仔细思量了会,不由颔首。
“其二嘛,就是在这酒坊费点心,粉碎发酵等步骤这里的工人早已烂熟于心。”陆知杭边说着就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继续道:“我们可将这酿酒坊分为几部分,按作用划分,如今我们所处的这块就是没充分利用上。”
“若是在此处建造几座地下室蒸馏灶和窖池、润料池等必然事半功倍。”陆知杭明净如止水的眸子平静地望向阮阳平,淡淡道。
“地下室蒸馏灶?”阮阳平不明所以,稍显茫然。
“对,这室内半地下式双层窖池由外围的土窖池和内部地缸构成,所涉及的数量就由我们酒坊规模决定了,还需因地制宜。”
“地下式蒸馏灶说来有些复杂,这图纸我晚些画给你,若是把这几样酿酒不可或缺的池子灶台都建设好了,日后酿酒势必事半功倍。”陆知杭如玉的眸子漾开笑意,轻笑一声与阮阳平娓娓道来,说了小半会作用。
从这几个打算建造的池子架构到每一处的作用,他都一一说了个遍,就怕阮阳平听他长篇大论听不懂,举了几个例子结合着来。
这地下室蒸馏灶最早能追溯到元朝,以明清最甚,对于此时的科技发展水平来说,是最适合他们酿酒坊的。
冷凝池、发酵池、水沟等的建立肯定会比现在这些工人用着陶制的缸要方便造价低,还能有效提高产量。
他们不缺前期的投入,缺的是酒水的产量,只要产量跟上了还不愁把本钱赚回来吗?
因为出产量的问题,事前畅想的船队根本用不上,白费了阮阳平为此耗费的心力。
江南的水利不用上可就是暴殄天物了,江南的市场固然大,但在有了运输条件能及时送往别处时,还能大过整个晏国不成?
有钱不赚,陆知杭自己都心疼,以后到了官场,有的是地方要花银子的。
只不过,要想挣钱得先把地基打好,改建酒坊势在必行。
他这酒上等的那一批是要送到皇宫内的,兴许皇帝一个高兴还能赏一些给云祈喝。
陆知杭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张俊美得蛊人容颜,眼底泛起波澜。
不过,话说回来,他蒸馏技术和酒精都弄出来了,何不再造个香水?
陆知杭越想越觉得可行,这玩意原理简单,深受权贵阶层喜爱,只要名头传了出去,吸金的能力只怕会比肥皂只多不低。
就是不知他这便宜师兄干不干这一票了,正好能与酒水一同售往各地。
阮阳平听着陆知杭谈起了改建后的妙用,不明觉厉,虽说有些听不懂,但看着师弟的眼睛异彩连连。
“???”陆知杭正想着香水想得出神,一回首就见阮阳平神色古怪,愣了半响。
非要他形容师兄此时看他的眼神,只能说是文科生在听理科生念叨着一大堆理论后的感觉。
“师弟大才啊!”阮阳平一拍手掌,觉得陆知杭所言有几分道理,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不妨碍他觉得奇思妙想,可行性极高。
陆知杭嘴角抽搐了几下,哪里不明白师兄压根没听明白,勉强算得上一知半解,只是人一旦遇到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听着别人讲得头头是道,难免就不明觉厉。
“我早些回去画好图纸找人修缮,正好酒坊旁边那半亩地还在改建,一块动工。”陆知杭言笑晏晏,说着就往大门口走去,眼前的天光好似堆积的金银。
这酒坊待久了,浓重的酒味非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至少以陆知杭一杯醉,二杯倒的体质是受不了。
来时天高云淡暖阳融融,去时日薄西山霞光万丈。
马车驰骋在苍茫大地上,沿途的美景尽收眼底,虽不是他曾与云祈在魁星庙策马的地方,但绿茵别无二致,难免让人触景生情。
也不知他的承修如何了。
身边医者如云,王大夫更是医科圣手,一生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上边了,想来云祈应是不会有大碍。
他如今就是到了对方跟前,都不知以什么身份恰当。
“师弟在想些什么,想得这般出神?”阮阳平探头眺望了会车窗外的风景,不解道。
车厢内的空间坐两人正正好,阮阳平乍一出声惊醒了陷入沉思的陆知杭,他放下掀起的帘布,转而温声道:“在想盛姑娘。”
“……”阮阳平脸色一僵,但就这么安静下来未免尴尬了些,只能随口道:“这几日怎地不见他来寻你?”
他虽没有日日往符府跑,但也清楚云祈得空就会去找陆知杭,因此阮阳平才歇了主动上门拜访的念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纵使做好了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情意,见心心念念之人提起他人,那副视若珍宝的样子,还是让阮阳平心里胀胀的。
“……”这下轮到陆知杭沉默了。
他不好把其中的诸多波折和阮阳平道明,面上气定神闲,不疾不徐道:“他这几日事务繁多,当然要以正事为主。”
“说的在理。”阮阳平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讪讪回了一句。
说来,云祈一介女流能得他爹尊为上客,身份必然不同凡响,忙些事情抽不开身实属正常。
马车内又陷入一阵诡异地安静,徒留车马声。
半响过后,陆知杭似是想起了在酒坊时的灵光一闪,嘴角掀起浅淡的笑意,率先开口道:“师兄,你说若是有一种水能调百香,染之经久不散,可会受人追捧?”
“权贵人家最重这些表面功夫,真有这等香料,必是要压香皂一头。”阮阳平乍一听这话,不假思索道。
不谈其他,就他自己此时身上就带着香囊,为的就是能让身上时刻留着香气。
除了附庸风雅外,有闲钱之人当然不吝啬于在自己身上花些银子,满足身心,谁不喜欢身上透着股异香呢?
更何况一到了盛夏,不少汗腺发达之人身上极其容易生出难闻的体味来,身上时常藏着香囊遮蔽。
“师兄既如此想,我们不如就再造一造这香水,正好能跟着酒水一块生产,随船队售往各地,也不算你白忙活这么多时日。”陆知杭眉目舒展,淡然笑道。
清冽低沉的嗓音轻缓撩人,听得阮阳平莫名有种享受的意味在里边,也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师弟所言有理。”
“那我就在酒坊那空处块地来制这香水如何?再轻些有调香之能的人来协助。”陆知杭眼底笑意更浓,轻声说道。
“好……嗯,等等!”阮阳平被他笑得如沐春风,险些又一口应下了,刚开口才后知后觉地停住,轻咳一声问:“这香水是何物啊?”
晏国的香渊源流长,可香水一物却是闻所未闻,容不得阮阳平一无所知就答应下来跟着干一票。
哪怕他阮家不缺钱,陆知杭想出来的法子一向靠谱又挣钱,他还是得问清楚了先。
否则,被人知道他这个卖东西的人,连卖的是什么都一问三不知,岂不贻笑大方,更会坏了名声。
“这香水顾名思义,就是生有异香的水。”陆知杭瞥了他一眼,随即笑着说:“做法也简单,就是用天生有香味的花碾碎与酒精混为一体,烹煮过后再过滤掉杂质,就是香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