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是何物,阮阳平倒是知道,毕竟这玩意陆知杭早先就和他解释过,他自己跟进了酒坊的生意不少时日。
只是这酒精掺些花烹煮就能经久不散,说出来有些让人费解。
“真能香味长时间不散?”阮阳平一个文科生,还是没接触过科学的文科生,思量了片刻后讷讷道。
“这酒精能散于体外,只需外出时喷些在身上即可,至少半日的时间不成问题,淡了不过是再抹一些的小问题。”陆知杭见他不信,继续解释。
“这香味是重中之重,最好能找擅长此道的人来调制,可根据不同香味散发时间差异分为前中后调。”陆知杭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又接着说:“我适才说的法子是最简易的,也能用蒸馏的法子取得冷凝液作为香水。”
“若是能做出油水分离器,还能得出些精油和纯露混合物,这精油可就有大用了,能让人美容养颜,调胃舒肝,卖与妇人必能受她们追捧,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陆知杭顺着思路继续深挖了下去。
当然,精油的话最好还是造个提取器为妙。
“师弟……”阮阳平听了许久,难得有些心虚地出声。
“师兄可有何处不解?”陆知杭眉眼含笑,温和道。
“你这说的,我听不懂啊。”阮阳平挣扎了许久,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虽说自己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听着师弟娓娓道了半天居然一头雾水有些丢人,但不懂装懂就更耻了,阮阳平宁愿趁这会问出来。
“师兄有何处不解的,知杭定详细告知。”陆知杭一怔,而后郑重道。
他方才讲得有些深入了,一时忘了这茬,许多词汇只怕阮阳平听都没听过,更何况是未知的领域,想揣摩都无处参考去。
“这冷凝液是何物?前中后调我有所意会,但也不知自己揣测的对是不对,油水分离器又是何物?莫不是能把油与水分离出来的玩意?”阮阳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能虚心请教。
这问题说来也不复杂,陆知杭当下就一一和师兄解释了起来,没费多少口舌就让阮阳平明白了,一时惊叹连连,哪怕几次从陆知杭口中得知这些奇思妙想,还是会被其所震撼。
好不容易与阮阳平说清楚,陆知杭又被追问了几句,他师兄好似对这些颇有兴致,要是生在现代,至少也能当个研究员。
话说多了,陆知杭就有些口干舌燥了,随手拿起放置身旁的水饮下,缓解了喉中的干渴,再放下时就见阮阳平不说话了。
“咳,回去再谈。”阮阳平见他说得连着喝了好几口水,也不好意思继续再多言了。
就是他还没问明白什么叫DIY调香,问题悬在心里难受得紧。
陆知杭见状,嘴角抿起温和的笑意,轻轻点头示意。
待他香水制成了,得托钟珂送几瓶特制的香水和精油给云祈才是。
最好,在此之前两人能有点交集,名正言顺送到他手里。
可惜他们二人如今难有交集,陆知杭想登门拜访也得寻个理由不是?就连云祈身处何地都不知,仅仅知晓他跟着皇帝歇在了淮阴山庄。
但以陆知杭的身份,根本没有踏入淮阴山庄的可能。
再者,他心里又顾忌钟珂那日在符府说的话,改日得去王大夫宅院中请教后再说。
钟珂所言不可全信,那侍女对自己向来不喜,陆知杭还是打算亲自问问王大夫,自己在这瞎琢磨不过是费点脑细胞,半点用也无。
马车照旧前行,风铃声叮咛作响,车厢内的二人都心事重重,只是一人想着另一人出神,一人看着车厢内的人心驰神往。
自那日从酒坊回来后,阮阳平时常上门拜访,倒不是有什么私心,而是跟着一块相商酒坊改建事宜,以及香水和精油的生意。
首先是得到酒坊每处地确切的尺寸,再画好图纸,确认无误后交给工匠改建,这一项事情就花费了三日的时间,正式完工还得至少一个月保底。
在忙活完了酒坊的事,划分好香水精油制造区域,陆知杭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木匠铺准备用竹子做个油水分离器。
至于擅调香之人,当然是分配给了阮阳平来找,谁让师兄生来富贵,结交之人不计其数,人脉甚广呢?
许木匠接过陆知杭递来的图纸,看得明白,但却不是很懂这玩意到底有何用处,自上次的自行车后,他对这位公子印象不错,但到底身份有别,陆知杭既没有主动说出来,他也不好上前询问,只能按捺下心里的好奇。
“生产出三十个的话,几时能做出来?”陆知杭俯视着比自己矮上不少的五旬老者,问道。
“要是我一人的话,需得一个月左右,倘若公子能调配些人手,最快两日即可。”许木匠权衡过后,答道。
调配人手自然是要调配人手的,但人多了就会耽搁自行车的生产,这显然就本末倒置了。
他对这器具的需求并不高,毕竟工匠都还未施完工,就是做好了都只能当做实验,做些样品出来打打广告罢了。
“再叫一人帮衬就好。”陆知杭沉吟少顷,低声嘱咐道:“你先做好一个给我送来。”
“是,这就去办。”许木匠连连点头,也明白陆知杭对这玩意并不急需,他如今还未亲手做过,得先练练手才是。
办好了精油生产器具的制造一事,陆知杭还有其他事宜要操办,香料的来源,合作等都需要商谈,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后日就是符元明生辰,他今日不能谈好,就得耽搁一天。
“后日陆昭也得一同祝贺师父寿辰,好在鼎新酒楼日常的运作不成问题,少一人也无碍。”陆知杭来时拿着图纸,走出木匠铺时已是两手空空,口中念念有词。
他送给师父的贺礼前阵子就送出去了,正是那辆特制的自行车,明日还得再备一份才是。
按照陆知杭的所想,暂时抛弃了之前的方案,转而想送些精油和香水当做贺礼,寿辰时必会有不少江南名流赴宴,正好能给潜在目标人群打一波广告,何乐而不为?
再者,符元明对香水这玩意还是有几分兴趣的,从他屋内时时染着香料就能窥探一二,这香水送完一瓶,再赠些香料让他老人家自个调配喜欢的味道,通俗点说就是香水DIY。
陆知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正想坐上马车往闹市的另一处走去,就见不远处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繁杂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乌泱泱的人群阻挡了其他人想要窥视的目光,从那些百姓兴致盎然的神情就能察觉出,他们此时正乐在其中。
“那处可是出了什么事?”陆知杭朝前方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在他出来的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自那处乌泱泱的人群开始,人群已经逐渐往外延绵了,隐隐有包围整条街的趋势。
“公子,这就不知了。”马夫从头到尾都坐在这,未曾离开过,哪里能得知前面围成一团的人是为了什么。
陆知杭有事在身,当下就收回目光,没有跟着众人一起看热闹的闲心,迈开步子就准备上车厢。
只是他的脚方才踏出,不远处就又哄闹做一团,那从前方推搡而来的妇人就囔囔着道:“你别推啊!你想看,老娘就不想瞅两眼了?”
不小心推了妇人一下的男子讪讪道:“我这又不是成心的!那可是一国公主,我这辈子都没见着过呢,据说生得可俏了,你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好瞧的?”
“你见得,我就见不得?”那妇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接着道:“我这不是来沾沾公主的贵气?”
“一国公主……”陆知杭在听到‘公主’二字时,上车的动作一顿,额角好似针扎般疼痛,缓了一会才舒坦些。
“公子,得快些走了,这人有些多了,再不走马车就走不开了。”马夫瞧着这阵势,不快些驾马离去,等会就该被这群道听途说之人站满了。
这些百姓也是闲得慌,不知从哪听说的在这条长街能瞧见公主,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不少人,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笑话,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自小生在皇宫里娇惯着养大的,普天之下除了稳坐凤位的皇后,谁能比她更尊贵?这等人物又怎会在这街巷中?
“你且在这等会。”陆知杭的目光早已飘到了那被人山人海的地方去,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就往大娘那走去。
“诶!公子。”马夫面色古怪,还想着把陆知杭叫回来,奈何身份有别,他就是想早些走都不行,只能按捺下焦急在原地等候。
“大娘,你从何处听来的,公主在这附近?”陆知杭端得是君子谦谦,朝着粗布麻衣的大娘温声细语。
听着耳畔清冽低沉的男声,大娘心里一阵舒坦,仰首望去还是个生得仙人之姿的书生,当下脸上喜形于色。
大娘乐呵呵道:“我也是听邻里说的,公主原是在凤濮城避暑,今日正好要摆驾回宫,就在前头了,不稍片刻该是到这了。”
护送公主回京的阵势浩大,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就往人堆挤过去了,奈何前方的人着实多了些,怎地也挤不进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往后边的必经之路跑。
腿脚快些,说不准就能一睹天家威严呢?
“……多谢解惑。”陆知杭眸色微沉,面上不动声色地谢了一声。
他不知对方口中的公主究竟是何人,随行的妃嫔公主不计其数,不单单云祈一人,但仅是‘公主’二字就让他乱了心神。
倘若云祈真要摆驾回京,岂不是只能到了春闱再见了?
圣上都还留在淮阴山庄,对方又因何变故提前回去,这些困惑都萦绕在陆知杭的心头。
“快瞧!好多官兵!”
“马车内坐着的人就是公主殿下了?”
“这遮遮掩掩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这马车四面都是用上等的丝绸裹住的,还是檀木。不愧是天家,果真气派!”
站在里头懂行的人喋喋不休地解说了起来,引起凑热闹的百姓惊叹连连。
只是他们虽都踮着脚尖想涨涨世面,奈何两侧官兵守得严,半寸都不得接近,仅余下眼巴巴的目光流连。
陆知杭闻声望去,就见到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随行的官兵皆是不苟言笑,一派威风凛凛,远远望去就吓退了不少人。
在那支庞大的队伍中央,三三两两的马车被严密护送中,在瞥见第一辆、第二辆时,陆知杭神色淡淡,直到最后车厢那熟悉的繁贵装饰,才让他视线停滞。
“承修……”陆知杭止水般的双眸顷刻间划过波澜,喉结微动。
他的视线在那辆马车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几十米外的车厢已经被骏马拉着到了他的面前,耳畔沸反盈天,他却怔怔出神,只瞧见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陆知杭指尖微动,想有所行动,可思量了片刻权衡利弊,到底明白了今时不同往日,那人已是陌路人,不会为了他牵动情绪。
陆知杭抿紧了嘴角,面上温和的笑意收敛,缱绻不舍地追随着那辆主镶金马车,目光灼灼,好似在凝望世间罕有的瑰宝。
不知是那滚烫如火的视线惊扰了天威,原本紧闭着的窗棂骤然没人打开,紧接着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掀起帘布的一角。
素手纤纤,不染豆蔻。
明艳的美人脸上戴好了灿金色的面具,深不见底的幽深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众生百态,尽收眼底,最后在瞥见陆知杭时顿住。
那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无波无澜,分明是陌生的神色,可当真见到了心心念念着的人,被看一眼都有种怦然心动之感,难掩异样。
陆知杭嗫了嗫嘴唇,没再说话,心尖犹如被人抓挠了般,轻轻痒痒的。
只是一想到往日会对着他泛着红晕的人,如今波澜不惊,又觉得怅然若失。
云祈仅是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而后就关上了窗棂,放下帘布闭目养神,懒懒散散地倚着假寐。
混沌黑暗中,那张书卷气的脸瞬间闪过,云祈猛地睁开了双眼,面色阴晴不定。
那书生相貌堂堂,哪怕藏于众生中都能让人一眼就发现他的存在,自己会独独记得也实属正常,就是心底不知为何有些酸胀,让人不得劲。
“殿下,可是有哪里不适?”钟珂见他脸色难看,不由紧张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江南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照往年这会已经早早在晏都了,偏生皇帝有要事得留在凤濮城处理,这才让女眷先行回京。
回京对钟珂而言当然谈得上好事,这般就能错开殿下与陆知杭碰面了,如今解忧的药效尚且不稳定,得过段时间才能彻底绝情,她自是不愿意两人又生情愫的。
至少短时间内不行,否则千方百计哄骗着喝下的解忧就白费了。
云祈在平缓了莫名杂乱的心绪后,半睁着眸子,淡淡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殿下如今已是年过十七,忘记些琐事也正常。”钟珂闻言,险些露出破绽来,埋首低声恭顺地回了一句。
从这个角度望去,云祈瞧不见钟珂的脸色,他沉下脸来细细回忆起了前尘往事,确实有事情不记得了。
儿时的记忆消失了大半,不过他那会年纪尚浅,忘了也正常。
就是一年前去到长淮县的记忆会缺失了一块呢……
寻常的小事不记得正常,可他那次去长淮县是为了解除符元明尽心的精心谋划,怎地也不该忘了,更不可能半点印象都没留下。
除此之外,在凤濮城中空白的画面也不少,倘若都是些琐碎事,没有印象也能理解。
事关夺权的记忆倒算得上完整,云祈暂且把这些事都归结于不重要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