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愿陆兄,此次桂榜上有名吧。”严天和诚恳地说。
魏琪的目光流连在几人身上,状若打趣道:“你俩适才不是雄心壮志还要争解元?”
“所以我刚刚说的是愿陆兄榜上有名,而这解元必是我囊中之物。”严天和看了眼阮阳平,扬起下巴道。
倒不是真有这份自信,北川路人才济济,他又哪里有必得头名的自信,不过就是先挑起陆知杭的斗志罢了。
“天和若是没得解元,又该如何?”陆知杭眉头一挑,轻笑道。
“不如这般,我们三,没得解元者,待乡试结束就请众人到这酒楼,再搓一顿。”严天和说出这话时,没忍住脸上的笑。
“就依天和所言。”陆知杭也笑着应下了。
听着两位好友擅自做下决定,魏琪顿时就垮了脸,义愤填膺道:“你俩的赌约,带上我作甚?”
“莫非,魏兄想逃了这顿饭钱?”严天和拉长尾音,带着点不可置信道。
魏琪这下哪里不知道,这人就是有意的,他白眼一翻,碍于阮阳平在场,只得克制道:“咱都不是一个水准的人,魏某自愧不如,只要此次中不了举人,就请诸位一顿又如何?至于解元……是万万不可能的。”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桌上的杯盏就见了底,各自散去。
备考的半个月里,陆知杭除了与严天和、魏琪一叙,剩下的时日都在调整心态和押题中度过了。
离乡试越近,陆家豆腐铺的气氛就愈发凝重,张氏想多说些话嘱咐好事宜,又担心自己打搅了儿子,只能把考篮背好,时不时瞧瞧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他们几人是与严天和还有魏琪一同启程前往贡院的,比起陆知杭的从容不迫,魏琪可要焦急多了,甚至严天和都蹙紧了眉头,不知是紧张乡试,还是因为偶像阮阳平在这。
临入贡院前,张氏嘴里碎碎念了不少的话,阮阳平携着陆昭走在一旁,夜莺也是尽忠职守地替他们拿好考篮。
“师弟,平常心即可,以你的才学,乡试不足为虑。”阮阳平是过来人,当然清楚陆知杭的水平,只要考试途中没有意外,就无须担心落榜的可能。
唯一需要让人猜测的,不过是名次罢了。
“好。”陆知杭气定神闲地应了一声。
“阮……阮先生,可否勉励我几句?”严天和绷着脸,小心翼翼地问。
从他这头看来,只觉得偶像哪哪都无可挑剔,见阮阳平好言好语地安抚陆知杭,不由有些艳羡。
“我也要。”魏琪连忙上前凑热闹。
严天和似乎是不满魏琪争宠,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瞧着两人的明争暗斗,阮阳平有些失笑。
趁着师兄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功夫,陆知杭瞥见张氏忧心忡忡的模样,忙又安慰了几句,单看情绪,只怕会以为赴考学子乃是张鸢姝。
陆知杭安抚好了张氏,抬头时望着眼前写着‘北川贡院’的牌匾,正了正色。
陆知杭入贡院时,走得洒脱,唯有张氏担忧不已,不时询问阮阳平有关乡试的事情,待对方给她说了好话才舒展开了眉目。
身侧的严天和被阮阳平夸赞了一通,还是吃了兴奋剂般,备受鼓舞。
第102章
位于城东南的贡院规模颇大, 比之院试的规模可要气派不少,不过与动辄修缮扩建贡院的江南相较就不值一提了。
晏国共分十三路,而洮靖城就是隶属于北川路管辖的一城, 恰好是此路的主城,由巡抚坐镇, 乡试自然也是汇聚了北川路七座城的诸多学子。
本场考试事关学子前途,主考官乃是朝廷钦定的翰林院学士主持, 至于学政大人只能从旁辅助, 杜绝了考生与考官勾结的可能。
当然, 只要你手段通天,人脉了得,还是能钻些空子的, 闻筝其父乃是执掌一国军权的知枢密院事,地位崇高, 像这等天之骄子在起跑线上就甩了旁人一大截。
“闻大人。”本次主考的翰林院学士慈眉善目, 朝闻筝客客气气道。
闻筝嘴角微掀,不疾不徐道:“徐大人,许久不见愈发老当益壮了,本次乡试有大人坐镇, 必能引得文曲星临世。”
“当不得,当不得,真要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是闻大人教导有方。”徐大人被闻筝说得心花怒放, 连连摆手谦让道。
他倒是不虚闻筝,可谁让对方有个好爹, 偏偏这嘴惯会说话, 每次都把他讨了个欢心。
乡试的卷子事先就弥封好了, 待差役检查完所有考生,确认无误都坐到了各自的位置后,主、副考官才开始估摸着开考的时间来。
“大人,都检查好了。”来人禀报道。
徐大人大手一挥,把人屏退后才开始等着日晷走到正位,事先在座下的考生扫过而过。
“开考€€€€”
随着锣鼓声落下,贡院内霎时间响起微不可察的粗气声,不少考生额头都冒出了细汗。
哪怕这等考试,此前都经历过数遍额,再来一次还是胆战心惊,深怕落了差错,不少从外地匆匆赶来的,还没歇息好就开考,眼底都是淡青色。
陆知杭摆好桌上的东西,神色淡淡。
上一次科举还是前年的八月,两年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这等庄重严肃的考试,他却生不出什么紧张的情绪。
趁着考卷还未发下来的间隙,陆知杭阖上双眼,闭目养神时顺道回顾起了半月来与师兄探讨的话,自认为以做足了准备。
再睁开眼睛时,见到有人朝自己这边放下卷子,陆知杭长舒一口气,收敛情绪,平心静气地从第一题开始看起题目,每一个字看得分外认真。
乡试非同小可,不少考官会喜欢在题目中设下陷阱,一旦粗心大意,极可能就与桂榜失之交臂,更何况陆知杭对自己的要求可是不落三甲。
至于解元……
他就是说来逗逗严天和的,在诸多同考学子中摘得头名,难度不言而喻。
哪怕是阮阳平这等天赋异禀之辈都未能如愿。
毕竟,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点你解元还是次名,全看考官的喜好,就算是你自认为能比旁人出彩,也没处说理去,左右都能给你掰扯回来。
举人与秀才天差地别,除了不纳税、不徭役等最基础的权利,还有了被举荐为小官的可能,前提是你得有些人脉。
摒弃了脑中的杂念,陆知杭心如止水地浏览完了手中的卷子,明明比前年的难度要大上不少,他的心境却莫名的平静。
许是心里有了底,不像初来乍到全靠着运气使然,就连毛笔字都写得入木三分,免了被罢落的惨剧。
陆知杭在脑中打好了腹稿,把心里的所思所想一一写在了草稿上,凝神想着主考官徐大人的文风偏好。
万幸的是,原著虽只是一笔带过,但陆知杭记得清楚。
在草稿上修修改改,确认无误了他才誊抄在试卷上,落下的字迹端正认真,一丝不苟,犹如印刷般整齐得让人赏心悦目。
陆知杭这两年来,在书法上是下了苦功夫的,光是这字拿出去就羡煞旁人了。
写完前边的题,这会的却是道经义题,几个字简陋地出现在卷上,让人需得费心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写得出彩。
能参与乡试的学子,都是经过大浪淘沙的,有的都是真才实学,在众多竞争中,怎样脱颖而出才是陆知杭烦忧的。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盯着考官所出的题目,陆知杭在看到它的瞬间就自动冒出了尚书二字,这道题正是出自五经中的尚书。
‘水、火、金、木、土、谷’在晏国的观念中乃是孕育万物的,想把这题写好,首先得把一整道题目所表答的意思阐述清楚,再加之圣人的观点,用自己的言语写出,破好题。
把有眉目的题都誊抄到试卷中,陆知杭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时刻绷紧着神经着实累人。
这次的考试需得进行七场,耗费的体力非是那等体弱多病的学子能够承受的,哪怕是陆知杭日日锻炼,气力不少,也不敢大意。
他停下笔墨,哪怕还有余力继续写下去,还是克制住冲动吃了些干粮补充体力,做起了眼保健操,缓解眼睛的疲惫。
许是他这奇怪的举动实在引人注目,旁边的学子面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陆知杭朝他微微一笑,一张如画的俊脸惹得对方羞赧不已,担忧被监考之人误以为舞弊,慌忙转回头来。
做完了眼保健操,陆知杭又替自己揉了揉手腕,长时间保持姿势写字也不易,杂七杂八的事情做完,见时间差不多了,方才重新开始动笔。
陆知杭缓过神来,身子总算舒坦不少,精气神也回来了,不至于做题入迷脑子成浆糊,犯了差错。
他视线落在试卷中,然后一眼就瞥见了一道题目。
羊父母干龟动乎。
“……”哪位奇才出的题,他定要与之辩论一二方才罢休。
陆知杭本以为这会神清目明,下笔该如有神才是,这会仔细琢磨起了题目,可不正是一道截答题?
不仅是一道截答题,还是道截答得面目全非、七拼八凑的怪题。
好在除了这道题,剩下的题目总算正常些了,陆知杭费了大半的脑细胞,哪怕早就准备充足,甚至师兄还帮他压对了一道题,都让他犹感累得慌。
陆知杭搁下笔,活动了下身子,动作骤然一顿,停留在了那位面白无须,身着官袍的男子身上,眉头微微一挑。
那人似有所感,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
正是一年未曾见过的学政大人€€€€闻筝。
两人的对视匆匆,陆知杭活动好后,再侧目望去身边人时才发现,所到之处就自己停了笔,其他学子还在奋笔疾书,神情焦灼中,怕是完成得不如何。
陆知杭做好卷子时,时间仍有富余,哪怕此前早已检查过,还是不厌其烦的又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对比执笔埋头苦写的其他学子而言,他这着实有些轻松了。
“收卷€€€€”
随着浑厚如钟的声音落下,考场顿时就混乱了起来,不少没写完的学子执笔急促,另一些进度堪忧的人则是灰败绝望。
要知道,这可是最为重要的第一场啊!
这简单的二字在考场内引起诸多风云,早早把试卷都做完的陆知杭没了上次院试的仓促,面上云淡风轻。
不过,哪怕他坚持锻炼了两年的身体,早就比不少卖体力活的人体质还好,历经整整七场考试下来,还是透支了不少精力,主要要还是脑子动得多。
哪怕一日只考一场,能安然无恙撑下来的学子,都是身体素质过硬的。
头场考试虽是阅卷官评选最为看重的,但后几场也占了不少的地位,陆知杭自不敢松懈,时刻悬着心,专注于科举中。
出考场的感觉,大概与从暗无天日的牢狱释放出来差不多,陆知杭呼吸着外边通透清新的空气,庆幸起了自己没倒霉催地分到臭号。
就算他在沧县就曾无数次模拟过,陆知杭也没有受虐的癖好,最好是这辈子永远别分到。
“师弟如何?”阮阳平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瞧见了走路还能稳着的陆知杭,招手问道。
陆知杭走上前来,笑容温润如玉,轻笑道:“觉着竟比前年的院试要轻松不少。”
“当真?”张氏诧异道。
“公子天纵奇才,自然是真的!”陆昭喜笑颜开,抢答道。
几人叽叽喳喳讨论着,等了片刻就等到了脸色萎靡的严天和、魏琪二人。
“怎样了?可是有信心与我争这解元?”陆知杭等他们走近了,压低声音问。
严天和盯着他瞧了一眼,又看看阮阳平,脸上的虚脱登时就消散大半,掷地有声道:“受了阮先生的勉励,岂可辜负?”
“……”陆知杭满头的黑线,突然有些怀疑严天和是不是被人夺舍了,难不成这就是偶像的力量不成?
乡试暂告一段落,但不少赴往洮靖城参加科举的学子大多都没有离去,除了自知无望,其他秀才哪怕明知希望渺茫,都宁愿逗留几日,直到放榜才肯死心。
晏国乡试放榜固定在七日后,已是过来人的陆知杭气定神闲,倒是张氏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