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清绝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眉宇间尽是书卷气,云祈心跳有瞬间的不正常,险些被对方的美色惑住,连忙后撤一步,脸上的笑收敛住,低声道:“嗯。”
轻轻一声应下,犹如清风拂过,了无痕迹,云祈上挑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笑意逐渐达底的陆知杭,眸光微微闪了闪。
皇叔的话他何尝不知,为了区区一个陆知杭坏了他谋划多年的大计,明显得不偿失,仅仅是短短一月余就到了这般境地。
他隐隐有种预感,留着对方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第157章
风声呼哨而过, 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潜入深深庭院,掠起陆知杭几缕发丝在空中翻飞,他漾开点点笑意的眸子在触及云祈后撤的动作时, 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说来,那醉春楼算得上是晏都数一数二的销金窟, 未曾想竟是皇叔手中的产业。”陆知杭适时地错开两人的身位, 主动转移了话题。
云祈注意到他的举动,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波澜,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若是想争一争这九五至尊之位, 钱权皆不能少。”
“那你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营生能进账?”陆知杭面上若有所思,状若随意地问道。
他在朝堂上并无势力,唯一能帮助的云祈的, 除了原著中的一些信息,就只有在赚钱上了, 但凡成大事者, 哪有地方是不用钱的。
“自然是有的,虽不及皇叔,但还能打点得过来。”云祈坐到了卧房内的鼓凳上,下颌微微扬起,倒没有刻意隐瞒这些。
纵使他和云岫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云祈也不可能什么都依仗对方,当年他年纪尚小, 等到能自己主事了, 何尝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呢。
“殿下缺钱吗?”陆知杭坐到了他的身侧, 余光瞥见窗边挂着的珠帘, 轻笑道。
别的他可能不会, 但脑子里赚钱的法子却是从来没有缺过, 只是他以前不依靠符元明和阮阳平,没办法守住这些方子,故而才不显山不露水,哪怕是鼎新的所有产业,对外都是挂在阮家的名下。
云祈对陆知杭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听到他提起这事,并不觉得惊讶,他睨了陆知杭一眼,沉吟道:“怎讲?”
“殿下可知何谓玻璃?”陆知杭不喜欢卖关子,既然媳妇儿问起,他就懒得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嘴角一勾,直奔主题道。
“听过琉璃,却还不知什么是玻璃。”云祈眉头一挑,认真地思考起了什么是玻璃来。
从陆知杭信誓旦旦的话中可以得知,这玩意必然不俗,他适才的退步与拒绝无异,可陆知杭并没有任何波澜,反倒起了念头怎么助他为好。
云祈垂下眼眸,转瞬间就在脑子里思虑良多,他死死地盯着陆知杭,内心并不如面上那般沉着冷静,一会儿是皇叔临行前的规劝,一会儿是眼前人缱绻的眼眸,叫他难以抉择。
“这般瞧我作甚?”陆知杭见他问完话后,就盯着自己许久,不明所以地失笑着问道。
“无事,就是想瞧瞧,这玻璃到底是何物。”云祈顿了顿,压住那想拥对方入怀的冲动,嘴角含着淡笑。
“说来倒也简单,这玻璃与琉璃极为相似,只不过两者原料不同,烧制更为简易,通体纯净无色,最好赚钱的法子除了烧制些供人观赏的物件,便是做些银镜。”陆知杭注视着他,温声道。
闻言,云祈眉头微微蹙了蹙,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玻璃,对陆知杭所言虽然本能的信任,但到底还是有些不解。
“待我做出成品了,再给你瞧瞧,届时就懂了。”陆知杭伸过手去,替他抚平眉间的痕迹,双眼定定地凝望云祈的眸子,轻声道。
与此同时的东宫内,檀木做梁柱,就连入夜点起的灯盏都是由晶莹剔透的琉璃点缀,云磐躺在摇椅上,身边美妾在怀,一片的奢靡之风。
他吊儿郎当地听着属下的汇报,好不容易听完前边的长篇大论,在得知结果时,眉头霎时皱着川字,就连身边的美娇娘都顾不上了,嘴里的葡萄一口吐在汇报之人身上,怒不可遏道:“你们这群饭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杀不死,要你们有何用。”
“殿下息怒,李睿识身边早已潜入其他党派的人手,我等实在难以入手,恐其手中的罪证流出,只能……只能匆忙下死手,还望殿下再给些人手,我等必不负殿下所托。”来人额间冷汗频出,沉声道。
“既如此,才要早下杀手,免得夜长梦多。”云磐没好气地踹了对方一脚,恶声道,“下次若是再失利,提头来见。”
“属下定竭尽所能,将李家人除尽。”
云磐冷哼一声,对他这信誓旦旦的话不为所动,越看这一事无成的废物,越是不顺眼,抬起脚就想再来几下时,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云磐的动作。
“殿下,张小姐送了封信过来,还有回礼一份。”侍女垂下眼眸,将手中的东西呈上。
“张小姐?”云磐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名字,诧异地扬起了眉,再一想之前张雨筠对他的态度转变,连忙从侍女手中将书信抽出,摊开后一气呵成地通读一遍。
因发怒而憋红的脸,很快在张雨筠娟秀的字迹下展露出笑容来,他扬了扬手中的信件,笑道:“本宫就说嘛,天底下哪有不爱珍宝之人。”
“这张小姐说了什么,让殿下这般高兴。”剥着葡萄的美艳女子眼波盈盈,娇嗔道。
“不在你分内之事少管。”云磐冷哼一声,懒得与这看腻了的人纠缠,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张雨筠身上,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的女子,可比自己宫里的这些俗物好上不知多少。
那女子被云磐呵斥一声,脸色顿时煞白,这才把几日宠幸时积满的得意忘形遣散,连忙跪在地上赔罪:“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云磐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没有闲心去理会对方,转而打开了张雨筠送来的礼盒,竟是自平望山中求来的平安符,在看见这样东西时,云磐脸上大喜,乐不可支地捧在手上瞧了又瞧。
“这张小姐非但样貌清丽无双,还是明事理之人,莫说是侧妃,就是这太子妃的位置……”云磐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符,眉开眼笑道。
纵使张景焕再怎么不愿,只要张小姐是心甘情愿的,日子久了还不是得放下过去的成见。
张雨筠在生辰宴上确实有些抗拒太子,但后面经过陆知杭的规劝,已经下定决心试一试,三言两语就在云磐面前塑造了清高的才女形象,宴散后又取信一封暗表心意。
太子白日被张丞相下了面子,正郁闷着呢,张雨筠便来做这善解人意的知己来了,他原本淡下去的念头,全都因为这封信活络起来。
最重要的是……张雨筠约了他明日相聚研讨诗书。
晏国没有男女大防,但待嫁的闺阁女子入夜送信过来相约,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他现在的情况虽说不算四面楚歌,但比之前的顺风顺水而言,最好还是要小心为上,能化敌为友自然是绝佳的上上之策。
这一晚众人睡下时心思各异,可次日一大早,坊间就开始小范围流传起太子的风言风语来,因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事关当朝储君,自小在晏都长大的人对这位为非作歹太子并没有什么好感。
“你可听说了,原来两年前南阳县洪涝之所以死了这么多人,是因为太子贪污了其中一半不止的灾银,这物资和银子送到江南时,就被太子的亲舅舅剥削得十不存一。”
“你这就大惊小怪了,我在宫里当差的亲戚与我说,一个月前太子被关了□□,就是因为下毒谋害皇上!可惜太子手段了得,把证据都毁了个干净。”
“嘘……这可不禁说,等下被官府捉拿了上哪去说理去。”
“咱们几个就偷摸着说,不告诉别人就是了,我家婆娘的表亲就在东宫当差了,那日把刘瘸子腿被打折了,可不正是冲撞了太子养的狗。”
细碎的讨论声自一处传来,也不管这话的逻辑漏洞百出,随着多出传播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说着就私底下讨论的,转头又告诉了另一人,一股不知从哪挂起的风,在不知名的力量推波助澜下,甚嚣尘上。
除了太子党,不论是谁都乐得这事能在晏都掀起满城的风雨,故而插手其中是在所难免的。
闻筝看着手底下收集而来的讯息,这几日关于太子殿下的谣言不断,但还未传到朝中,他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是何人所为?宁家、张丞相亦或者是……”
他念头方起,就赶紧掐灭了,朝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务必让这事在京中引起民愤,尤其是南阳县的灾民因此流离失所。”
万民请愿下,陛下可不好再推脱了。
可不能让这火被太子党提前掐灭,还得多加煽风点火才是。
闻筝因与张丞相合谋扳倒太子,他收到消息,自然也代表了张景焕得知了市井中传来的风波。
“南阳县的案子一直是私下调查……这事怎会突然在京城传出来,太子党有了警觉,往后再想查此案的阻力怕是更甚。”张景焕抚着长须,忧心忡忡。
他手持着信件,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又顾虑起了城中的风波究竟是谁放出的消息,除了能排除掉的太子党派,从闻筝的来信看,就只剩下宁贵妃一脉了,但如此明晃晃的行为,似乎又透着诡异。
丞相府布置规整的书房里静谧无声,沉重的氛围逐渐向外扩张,一如张景焕越皱越紧的眉头,他思索良久,最后方才下定决心。
这件事既然已经传出风声了,他们再怎么小心谨慎,太子党都绝不会让当年结案的往事再被翻出来做文章,还不如顺势而上,全了闻筝的意,把这件事闹大,他才好联合百官觐见。
从师从符元明的那一刻起,张景焕就没觉得自己能与太子相安无事。
第158章
京城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在太子党还未发觉前就已经成了势,在这等愈演愈烈的情势下,稍加留意就能猜出幕后必有人推波助澜。
哪怕是陆知杭在休沐后,回翰林院任职的第一天, 诸位同僚虽不敢妄议太子的是非, 但抬起头, 双目对视时皆是了然,足可见这火扇得有多大。
在兢兢业业值了一日的班,陆知杭就扯了个理由告假几天,随后又去鼎新酒楼询问陆昭这几日鼎新酒楼有何异状, 得出的结论不出所料, 几股势力拧在一块掀起的风波在太子还未察觉前就已经裹挟而来。
“几人离心,相互猜疑,必不可能猜出始作俑者乃是云祈,这几日我特意告了假,还是要以烧制玻璃为主。”陆知杭在纸上落笔,写下烧制玻璃的步骤后, 对着候在一边的陆昭温声道,“去把这些东西都各买上百斤。”
陆昭从他手中接过配方,仔细阅览了一番, 竟有些看不懂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可是能源源不断生金子的东西。”陆知杭见他在那琢磨半天,失笑道。
“这莫不是能点石成金?”陆昭一听能生金子, 分明有些不相信,不过不信归不信,他还是把手里的方子握紧了几分, 清润的眼珠子环顾四周, 哪怕雅间内只他二人, 陆昭仍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陆知杭清了清嗓子,道:“生金子是生不了,但这方子却是能烧制类似琉璃的玩意,你采买的时候不要对外声张,小心行事即可。”
琉璃?
陆昭眼睛一亮,随后连连点头,赶忙把手中的方子揣兜里,保证道:“公子放心,我会办好的。”
眼前的少年跟了自己几年,对他如今的能力,陆知杭还是放得下心来的,在事情交代下去的第二日,陆知杭就和陆昭出现在一间偏僻的工坊捣鼓着玻璃制品,正是云祈名下的产业。
为了防止日后这玩意在晏国兴起后有人追查秘方,陆昭还特地买了好几样东西混淆视听,押送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放在作坊里。
“公子,这真能做出类似琉璃的玩意来?”陆昭清点了几样石英砂和石灰石等主要材料,虽不是头一次和陆知杭制作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当他从对方口中得知时,不免还是有些新奇。
他在采买好了东西后,又耐不住好奇心询问了一番,得知这玩意烧出来的东西不是琉璃,却比琉璃还要稀罕,再看这一堆平平无奇的材料,满心都是疑问。
“一会就能见分晓了。”陆知杭检查过屋里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后,轻声道。
他知道配方归知道,让自己亲力亲为做出点能看的东西来,还是有点的难度的,屋子里除了两人外,还有位云祈送来的几位手艺人,外加一些模具。
光是这几样东西就准备了好几日,陆知杭又与几位匠人沟通起了待会烧制时的注意事项,停滞许久的工作方才开启。
从配料的比例到各道工序都亲自监督,陆昭大多是跟在后边见识一番,只看了一会儿就被屋内逐渐升高的温度给热得不轻。
这会正值六月下旬,京城的氛围一如这六旬天那般火热,更是因为太子的事情而搅动了不小的风云。
不过那些事情对陆昭而言并不重要,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上前递过去一条绢布,道:“公子,擦擦汗。”
“多谢。”陆知杭皱紧的眉头一松,轻声笑了笑,接过陆昭递来的手帕拭去额前热汗,视线复又落在了几位匠人身上,叮嘱道,“还火炉还需再加热一些,再熔炼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是。”几位匠人忍着滚烫的温度,继续抽动手中的风箱,把炉中的火焰扇得高涨,看着已经软成一滩液体的材料,仿佛看到了希望般,愈发卖力。
等这几样东西彻底熔炼好了,还得赶在起冷却前塑造好外形,根据每样东西的不同还能再添点颜色上去,不过他们现在还是初次尝试,更多的不是考虑怎么精雕细琢,而是把纰漏和瑕疵降到最低。
“毛胚冷却还要再快些。”陆知杭站定在一旁,见到匠人都是头一次烧制玻璃,熟练程度还不够,连忙吩咐道。
“是。”那正忙活着的几个工匠皆是点头,哪怕将工序熟读于心,亲手尝试时还是与纸上说得有着天差地别。
“几位师傅记得退火时得在这炉中烧个两刻钟左右。”陆知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烧制,时不时的出声。
不说陆知杭的身份,这份活计乃是云祈亲自交代下来的,几人哪里敢怠慢。
炎炎夏日饱受火炉摧折了足足三天后,在看到那剔除诸多杂质,走了不少弯路才得出的玻璃时,不论是几个匠人还是陆昭,全都身躯一震,那成品晶莹剔透犹如上好的水晶。
长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几样用玻璃制成的器皿、雕像,以及几面平整光洁的银镜,陆昭小心地摸了摸那莹润的玻璃,在感慨其巧夺天工外,又忍不住畅想起这几样东西面世后,会在晏国引起怎样的风波。
“公子,这镜子照得好清楚。”陆昭捧着一面银镜,眨了眨眼睛,看着镜中脱去稚气的面容,惊讶道。
“喜欢?”陆知杭笑了笑,走到了他的身侧瞥向那平滑光洁的镜面上。
镜中秀气的少年身后站着一位玉色长衫的男子,眉眼清雅脱俗,竟是比他平日里在铜镜中看着还要俊逸几分。
陆昭在看见镜中温和有礼的男子时,耳尖一红,默默地点了点头。
“驸马,这仿造的宝石经过打磨后,更是璀璨夺目,要是能拿到外头去卖,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匠人打量着众人奋斗几日的成果,啧啧称奇。
陆知杭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伸手探去挑起安静堆放在正中央的几颗玻璃仿制的宝石,摩挲几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笑道:“不过这东西要是多了,可就不值钱了,还是得与殿下说清楚,奇货可居。”
“驸马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