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必须先发制人!
“弟妹放宽心,有我在,那些人不敢对风儿做什么。”他说着,重重闭了闭眼,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斩钉截铁的说,“那叶庄欺人太甚,既然他叶庄欺负我卫家无人,老夫舍了这张老脸,也要请人来为我做主!”
卫春明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便抬着卫严的尸首、令着忠于自己的门生官员共五十余人,密密麻麻跪了宫门,一纸诉状送到御案上,痛诉如歌王包庇凶犯、欺辱重臣遗子等等十数条罪状,震惊朝野。
白发斑斑的朝中元老带着尸体、领着百官跪宫门诉冤屈,往前数两百多年也没发生这种事,皇帝吃惊不已,连忙命人召来叶庄御前问话。
“你到底做了什么令那卫丞相气成这样?皇庭圣洁之地,他一糟老头子搞这一出,简直有碍观瞻!”
叶庄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发展说了一遍。
“你把卫严的家给抄了?!”皇帝听罢,神色讶然。
“碍眼。”叶庄淡淡道。
轻描淡写两个字,却可以说是非常霸道了。
“……也罢。”皇帝一摇头,十分宽容道,“那卫家早该铲除了,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对于卫家,皇帝看不顺眼很久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早在登基之处没多久他就有了废掉卫家的心思,只是建丰六年发现无法一举将卫家彻底拿下,于是乎在这之后皇帝装出一副纵容卫家,凡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态度,以麻痹敌人神经。
卫春明至今还以为皇帝已经放松了警惕,可以高枕无忧。
“朕原本还想着晚些日子再动手,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取了卫严的性命,朕倒是要重赏他,为朕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叶庄:“对了,那人可是国子监祭酒之子?”
叶庄淡道:“并不是。”
皇帝‘啧’了一声,神情颇有些惋惜。
“罢了,此人倒也不急着寻找,先等卫家一事尘埃落定,再来慢慢寻找也不迟。”
叶庄微微点头。
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知道皇帝的心思,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特意放在心上。
“至于那些跟着跪宫门的官员。”皇帝冷笑一声,“这么自觉,倒省了朕一个个的去纠察他的党羽。”
叶庄淡淡颔首:“已经命人登记去了,随后便会有人呈上名单。”
皇帝点点头,十分欣慰:“庄儿果然慧智玲珑,深知朕心。”
叶庄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皇帝:“……”
笑容有些将在脸上,皇帝看着自家侄子一副冷若冰霜,就连面对自己也懒得多说一句话的模样,顿时有些心塞塞。
怎么小时候那么聪明乖巧宛如与玉团一样的侄子,如今会变成这副人神鬼厌的样子。
很显然,作为抚养叶庄长大的半个家长,皇帝也猜不懂叶庄的在想什么。
皇帝不死心,正欲磨着叶庄再多说几句,就在这时殿外的宦官快步走进来,于阶下躬身禀报,说曹贵妃领着三皇子前来探望皇帝。
大梁朝后宫并不充盈,曹贵妃是武阳候膝下郡主,自入宫就封为贵妃之位,后育有三皇子后更是水涨船高,统御后宫,外头更是盛传曹贵妃颇受圣上喜爱。
皇帝双眉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厌烦,很快又消失无踪,挥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殿外一道娇俏的声音随之响起,先声夺人:“皇上圣安,臣妾见过陛下。”
声音犹如珠落玉盘,娇俏悦耳。
随后一个头戴珠翠、身着华衣的宫装丽人手中提着食盒,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半搀着走了进来。
当今圣上虽然年过六十,但曹贵妃却不到四十岁,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瞧上去格外年轻,只见她娇艳的面庞带着笑容,云鬓高耸,颊飞绯红,款款走进来时娇艳得犹如一朵芍药花。
搀扶着她的正是三皇子叶€€,今年十三岁,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牙白锦袍,高冠玉绶,肖似生母的脸庞及其俊秀出众,然而眼眶下青黑一片,眼神以及嘴边的笑容带着几分混不吝的味道,活生生将这副好皮囊败坏了几分。
两人一走进来,向皇帝行礼问安,曹贵妃娇笑道:“陛下万安,时值深秋,臣妾院中的莲藕长势极好,特意命人做了藕粉糕,送来一份请陛下尝尝……咦!原来如歌王也在,这倒是巧了!”
曹贵妃看见叶庄,眼睛一亮。
叶庄目不斜视,冲皇帝禀报道:“既然皇上还有家事,微臣先退下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却被曹贵妃上前拦住了去路。
“什么家事不家事,大家都是一家人。”曹贵妃却捂着嘴笑了起来,面上笑意款款,“恰巧臣妾带得多,不如一同留下来品尝品尝?”
与常人不同,曹贵妃看见叶庄十分热情,不见丝毫害怕,眼波流转间,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来拉叶庄。
“贵妃娘娘自重。”叶庄后退两步,避开她的动作,眉宇间冰冷夹杂着一股厌恶,仿佛看到什么肮脏的东西。
曹贵妃脸上神情一僵。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自然,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轻笑一声:“既然王爷不喜,臣妾也不再勉强。”
说罢,轻挪莲步行到御案前,一边放下食盒一边与皇帝说笑起来。
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十分自然,好像刚才被嫌弃的不是自己。
叶€€见状,眼珠微微一转,扯出笑容开始套起了近乎:“堂兄就是要往哪里去?许久不见堂兄想念得进,如不嫌弃带上我如何?”
“这声堂兄本王可担待不起。”叶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曹贵妃母子的心思他岂能看不懂?不过是想极力拉拢他,为夺嫡之战多加筹码。
叶庄身为举国上下唯一一位王爷,手掌重权,又是皇帝跟前说一不二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谁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这个太子之位几乎稳如磐石。
然而叶庄有岂是那么好拿捏的?
“大理寺刑狱还有几个犯人要审问,你若不嫌弃血腥残暴大可以一同前去。”
审问……血腥残暴?!
叶€€脸色一白,双唇嗫喏几下,顿时噤声了。
叶庄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不管如何,卫春明呈上来诉状就这么被压在了御案的最下头。
皇帝直接寻了个由头称病,又是头疼脑热又是风寒着凉的,连早朝都赦了,窝在寝宫内装作不知世事。
卫春明在宫门口半点不知情,仍傻愣愣的跪着。
他年岁渐大,加之自来享受于富贵锦绣堆的缘故,身体素质并不强悍,第一日还能坚持跪着,第二日第三日就开始打起摆子了,到了第四日午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栽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现场慌成一片。
……
……
苏长音直到第四日,听到卫春明昏倒的消息,这才知道他跪宫门去了。
上次自卫府离开后,因为叶庄还得回大理寺处理公务,苏长音便含糊寻了个由头要离开,叶庄倒也多留,很爽快的放他离开。
因为头上有伤的缘故,苏长音这几日便干脆呆在家里养伤,足不出户,一天到晚盯着自己老爹斗智斗勇,玩着花样逼自己老爹减肥€€€€
得知老对头惨状,苏高章心情好到不行,这几天走路都带着风,连吃东西都要比平时更有胃口,一个不注意似乎又胖了两斤。
叶琅受风寒病倒的消息传来时,苏长音在盯着自己老爹在院子里跑酷,听闻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小皇子着凉不是前阵子才治好的么,怎么又病倒了?!”
前来传话的药童苦笑一声:“我们也不知情,只是小皇子如今重病在床也不肯吃药,前去给他看病的太医都被赶回来了,非说只要苏太医一人,院判无法,只得命我前来请苏太医进宫一趟。”
苏长音想都不想,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待我换身衣裳随后便到。”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苏长音还是十分上心的。
尽管圣上曾下令苏长音停职查处,但苏长音如今是奉了院判的命令,并非当差述职,也就无所谓禁不禁令了。
药童一走,他便进屋换了一身官服,知会了自家差点喜极而泣的老爹,背上药箱直奔宫中。
叶琅居住的行院距离常生院也就一墙之隔,苏长音进宫后并没有去常生院,而是顺着栽满花草的鹅卵石小径进了后宫去寻叶琅,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他伸手敲了敲门,随后朱红色门扉‘滋啦’一声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正用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着他,一听苏长音是来给叶琅看病的,不耐烦的咕哝了一句,将他迎了进来。
因为叶琅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所以住处也十分简陋。
入目只见一处不大不小的院子,墙角栽着一株半颓不颓的海棠树,树下是一小方池塘,屋中的陈设一样十分简单,正中间厅堂悬着一副字画,屋子左侧是一方临窗的书桌,右侧由屏风隔出一间卧室,两个宫女侍立在一旁。
细微之处,半点看不出一个身为皇子的气派。
老嬷嬷领着苏长音绕过屏风,行礼说道:“殿下,常生院遣人来给你看病了。”
苏长音越过她年迈微颓的肩头,抬眼看去,只见由帷幔半遮半掩的床上,用锦被卷着鼓起一小团,听见声音蠕动了一下,一道气哼哼的童音从被子里传来:“说了多少次我吃药!快走!我才不要你们!”
因为生病的关系,那童音带着几分鼻音,格外奶声奶气。
明明是嚣张的语调,听起来反而像是在撒娇。
苏长音弯了弯唇角,干咳一声,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小皇子不欢迎,那下官就告辞了。”
床上那一小团顿了一下,像是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慢慢从被子里探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蛋,小心翼翼扭头看过来,发现真的是自己想象中的人,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唰的一亮,掀开被子扑了过来!
“哇,苏苏呜呜呜呜呜。”
“慢点,小心摔了!”
苏长音吓得心跳漏了一拍,手忙脚乱铺抱住扑在怀里的小肉团。
叶琅不管不顾,抓着苏长音的衣襟埋进他怀里不撒手,一边埋一边还哇哇大哭起来:“哇苏苏,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因为病中的缘故,叶琅一张小脸格外苍白,脸颊边带着异样的红潮,瞧起来格外虚弱,体温也偏高,苏长音抱着他感觉在抱一个小火炉,顿时又无奈又心疼。
他半搂着叶琅到床边坐下,倒了一杯水喂叶琅喝下,直到叶琅慢慢冷静下来,口中半哄道:“前几日才刚刚吃完药,怎么又把自己弄生病了?”
不知为何,他话一说完,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小身躯微微瑟缩了一下。
叶琅打了个哭嗝儿,心虚的别开了脸。
苏长音微微皱了皱眉,低头正要再问,忽然视线在某个角落定住,他放下水杯,猛地抓起叶琅的手,掀开袖子,只见那藕节一样白嫩发胖的小手臂上一大块黑紫,大刺刺印入他的眼帘,看起来触目惊心。
苏长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隐隐含着怒气:“是谁干的?”
这样的伤势,差一点就要伤到骨头里,动手的人若非极度心狠手辣,那就是个力气极大的大人……想到这里,苏长音锐利的视线向一旁的宫女嬷嬷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