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58章

丫鬟小厮们更不必说,有这样的少爷,谁不是跟着脸上有光呢。

他们小少爷又好看,又会玩,既是扬州第一小纨绔,又是江都县几十年未出过的县试府试双案首。齐家得了扬州府头一份的脸面,只觉齐鸢是天下地下难找的玉人。

唯独齐鸢,跟这些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夜深之后,众人各自睡去,齐鸢独自披着衣服,走到桌案之前,为婉君姑娘写回信。

他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白地请求婉君代为打听顺天府神童祁垣的事情,看看这人家中如何,他如今做了些什么,有什么爱好,交往些什么人。

若能见面相看更好。婉君姑娘冰雪聪明,擅长揣摩人心,眼里非常人可比。

只不过,齐鸢写到这里,不由迟疑起来。

婉君可是扬州名妓,孙师兄这样的人,都是见到花船退避三舍的,自己见严姑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京城不比扬州是富贵风流之地,国子监更是不许监生狎妓宴饮。这样一想,那个“自己”……会顶着神童的名号去逛妓院?

第64章

府试发榜之后, 齐方祖把扬州城叫得上名号的酒楼都找了一遍,从东昌街开始大摆流水宴席。左邻右舍纷纷帮忙, 单是做饭的地方就开了好几处。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齐家的各大香铺也在店门口放香包的地方,赠起了熏香。这些熏香都是些价廉的小香饼子,分成指甲盖大的一点, 逢人便送, 顺道说一下赠香的由头

€€€€我们家少爷得了府试案首!而是今年一口气考了县试府试的双案首!咱江都县多少年没见着一个了。

有不关心科举考试的,听他们少爷来少爷去, 就忍不住疑惑:“你们家少爷, 是那个扬州府的第一小纨绔的哥哥?”

伙计一听更乐了, “我们大少爷早就去外地了。得案首的就是这位小少爷, 扬州府第一小纨绔, 如今的扬州第一小才子!”

府试案首,号称扬州府第一才子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伙计们说话本来就喜欢夸大炫耀,现在齐鸢的本事硬, 这些人更巴不得把嘴皮子说破,直将齐鸢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齐家香铺遍及江浙地带, 扬州又有很多四方商人。

于是扬州齐家的小少爷下场科举,一举夺魁的消息便随着四方商客传到了各地。

金陵城里,孙辂和刘文隽到达之后先暂住在了刘文隽的亲戚家。

望社集会是月中开始,孙辂当初将文章寄送给了望社在苏州分社的社首乔景云,此次他跟刘文隽抵达金陵之后, 便等着先跟乔景云会面。望社集会之日,他们俩人也会跟望社苏州分社的人在一起。

乔景云因家中有事, 出发的晚。孙辂和刘文隽便先游玩了两天, 看金陵风貌。端午节后, 乔景云终于抵达金陵,见到俩人时却是上来就问:“听说你们扬州府今年的府试案首是个纨绔子弟?”

孙辂一愣,对刘文隽对视一眼,心里隐约猜到了是谁,却又不敢贸然认下,忙问对方:“怎么讲?案首是谁?”

乔景云道:“江都县齐鸢,两位仁兄认识吗?”

“果真是小师弟!”刘文隽惊喜道。

孙辂也笑着对乔景云颔首:“齐鸢是我们乃园最小的师弟,我跟文隽出门前还担心他的府试呢,没想到乔兄带来了好消息。”

乔景云欲言又止,神色有几分迟疑。

孙辂心细,询问道:“乔兄有什么疑惑?”

“实不相瞒,我在路上的时候听人说这位是个贪图享乐,又挥金如土,醉心风月的风流纨绔。刚刚孙兄也说担心他府试未中……”乔景云迟疑道,“扬州府今年的府试问题很多,莫非这案首另有隐情?”

孙辂一听,便知是齐鸢被人质疑了。

刘文隽直来直往,一听这话脸色便阴沉下去。

孙辂虽然心中不快,但还能掩饰住,含笑道:“我这小师弟才十六岁,从小娇生惯养的,说他是贪图享乐没错,醉心风月那可就是谣传了。至于案首,那可是绝无半点水分。这位小师弟的才能远在我与刘兄之上。”

乔景云与孙辂有些来往,一听孙辂竟然如此夸赞齐鸢,十分意外。

孙辂道:“小师弟才来乃园时,我跟刘兄也当他是游手好闲的富贵子弟。直到后来小师弟随我们一同上玲珑山,限时一刻钟内破了一道题,题目是‘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他说道这里轻轻一顿,他们这些人习惯了揣摩八卦,听到题目都会暗自思索一番入手之处。乔景云才思敏捷,心中思索一番,随后问:“那他怎么破的题?”

孙辂道:“小师弟的破题是‘《诗》足以致用 ,为徒诵者惜焉。’。”

乔景云微微沉吟,随后神色认真了几分,暗暗点头:“这个破题十分恰当,如果是一刻钟内便做出来的,的确算得上捷才了。”

“不,小师弟口占成文,并非只做出了破题。”孙辂端了半天,此时才微微露出几分得意骄傲,眉头轻抬,含笑背诵道,“……夫诵 《诗》者将以多而已耶?……”

他从齐鸢的破题开始,一百多字郎朗背下,一口气到“何也”,骤然停住。

乔景云听得一口气含住没舍得出声,听到“何也”之后见孙辂打住,不由着急:“何也?齐公子怎么说?”

孙辂叹道:“当时他受钱知府刁难,做到这里之后便被打断了。之后我们再想听后文,小师弟直言文兴被打断,不愿续作了。”

刘文隽见乔景云神色都恭敬下来,也轻哼一声,道:“我们俩担心小师弟的府试,并不是怕他制艺不行,而是因为钱知府对他多次刁难,我们担心知府挟私报复,故意黜落他。”

“原来如此!是愚弟冒昧了!”

乔景云一听事情原委,连连点头,又慨叹道:“我对商人富户的确有些偏见。其实也有许多大商巨贾慷慨行义,富而好礼。如今我们这些学子也不得不操心生计营生。”

孙辂听他话里有话,惊讶道:“乔兄你还要操心生计吗?”

乔景云道:“不是我自己,而是我们望社在淮安的书坊,快被登州重珍馆挤兑地经营不下去了。那重珍馆是一位武举人办的,原本是刻些医药书籍又或者日用类杂书,经史大部和诸子善本虽也有刻,但数量不多。谁想今年,重珍馆与莱阳邑社联合,大行刊刻时文子集,我们文社在淮安的书坊便受到了影响。”

书坊收入归文社所有,望社规模大,书坊自然遍布各地,但今年突然冒出来的的重珍馆刊本,不仅制作精良,校雠细致,就连价格都跟望社书坊的差不多。

一来二去,先是山东,随后便是淮安等地,望社书坊的刊刻本都大受影响。

乔景云大倒苦水,见孙辂和刘文隽都若有所思,苦笑之后道:“不瞒二位仁兄,今年望社集会,会选出新的社首。对此我也有心想搏一搏。若能将书坊之事解决,社首之争能多不少胜算。不过我之前已经吸纳了五家小社,如今又有二位仁兄助阵,斗文应当很有把握。”

“我跟文隽并非你们望社成员,此次来金陵是为旁听诸位高论。”孙辂道,“斗文就不必了吧。”

“孙兄可是上一科的院试案首,才名远播,望社里不少人都想一见孙兄真容。更何况这次与我竞争社首的,是江西分社的社长。”乔景云道,“江西文风兴盛,还望孙兄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啊。”

乔景云的目的渐渐明了,他希望孙辂和刘文隽能帮他在斗文盛会中胜出。孙辂对此十分迟疑,先推脱了事。

等人走后,刘文隽不解道:“师兄为什么不参加?我们来望社集会,不就是为了交流制艺,也扬名一番吗?”

孙辂道:“如果我们没有打算成立文社,那这次能破例进入斗文盛会,那也算幸事一桩。但我们既然定下了要成立文社,那参加斗文便需要三思了。”

刘文隽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师兄是怕自己斗输了?”

孙辂为人端方严谨,但并不是喜欢自谦的人。他也很有傲气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身后可还有个要成立的小文社。” 孙辂摇摇头,低声道:“所以这斗文盛会,哪怕有很小的可能会落败,我也不能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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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社虽然只换过两次社首,但每次竞争都是腥风血雨。孙辂和刘文隽很难全身而退了。依我看,不如你也跟着加入望社,何必要组建自己的小文社呢。”

谢兰庭躺在四望楼的藤椅上,慢条斯理地说着风凉话。

齐鸢在一旁的松木长桌上替他抄书,闻言暗暗摇了摇头,却不敢跟他顶嘴对峙€€€€倒不是说不过他,而是怕自己万一走神,写了错字。

虽然谢兰庭并没有要求他一字不错,但齐鸢抄书容忍不了错字涂抹。无论写了多少字,一旦出错便全书作废,从头再来。

当初忠远伯府里的纸笔都十分珍贵,齐鸢为了不浪费纸墨,抄书时格外聚精会神。也正因此,他做文章写书稿从来都是一挥而就,从不怕写错。

今天他来请谢兰庭帮忙,希望借用官驿将自己的信件寄给婉君。谢兰庭便提出要求,要他抄书回报。齐鸢一看便无奈了,谢兰庭既不看经史子集,也不看医方兵书,拿给他的竟然是稗史杂录和小说。

齐鸢从下午抄到晚上,月上中天,四望楼里点灯继烛,终于快要将最后一本抄完了。

谢兰庭突然跟他聊这聊那,齐鸢暗自腹诽,却不敢分神,仍一笔一划将最后一段写完。这才放下笔,揉了揉手腕道:“谢大人不是也建了个小文社吗?大人又是为了什么建的。”

谢兰庭一直看他在一旁坐下,这才悠然道:“谁说我建文社了?那文社是何进的。”

齐鸢如今都靠他送信了,自然也不像之前那么生疏,歪头看他一眼:“那国子监生也是何进认识的?兰溪社奖励儒童的银子也是何进逼你给的?”

谢兰庭轻轻一笑,没再反驳,而是坐正了一些,看向齐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跟何进认识?”

当时齐鸢在巷口,突然问他跟何进是否认识时,谢兰庭其实吓了一跳。他跟何进见面从来没有旁人看到,而何进也对此事守口如瓶,齐鸢是怎么知道的?

他当时想问,但那天齐鸢情绪不高,甩了个冷脸走人了。

月色如水,谢兰庭的的眼神格外清澈真挚,难得没了平日的风流劲儿,显然是被这个问题折磨许久的。

齐鸢看着看,也十分真挚地回答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当时就是随口一问,故意使诈而已。”

“不可能。”谢兰庭斩钉截铁道,“你若随口一问,为什么不问别人?只问何进?”

齐鸢:“我又不讨厌别人。”

谢兰庭:“……”

齐鸢看他语塞,也问道:“谢大人,你对京城的那位顺天府神童了解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好奇心,索性不解释,先看谢兰庭的反应。

谢兰庭看他一眼,想了想,又慢慢躺了回去:“他啊,了解。”

齐鸢一愣,坐直上身微微前倾。

谢兰庭道:“我与这位小神童祁公子是青梅竹马,莫逆之交。我每次离京,小神童都要牵肠挂肚。等我回去,他还会亲自为我接风洗尘。”

齐鸢:“???”

“哎,只可惜……”谢兰庭抬头望着远处月亮,啧了一声。

齐鸢听得满腹疑惑,心想他何时跟谢兰庭认识了?不过仍旧问:“大人可惜什么?”

“我与他已经一年没说话了。只因他倾心于我,又劝我说‘拒欲不道,恶爱不详’。甚至还以‘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来劝我。“谢兰庭道,“我对此十分苦恼,不知道齐公子作何感想?”

齐鸢越听越怪异,谢兰庭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只是故意不说实话吗?那也不能这样冤枉人啊!

谢兰庭故作疑惑的询问,齐鸢暗恼一番,忍不住嘲讽道:“大人今天让我抄写的稗史杂录中,有一段写唐状元拒爱之事。唐状元读书时,邻家小姐经常去扰,甚至舔破窗纸调戏他。唐状元便在窗上题了两句,如今想来,似乎十分应景。”

谢兰庭好奇道:“哪两句?”

齐鸢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念道:“舔破窗纸容易补,损人阴德……最难修。”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噗嗤”一声,有人忍耐不住喷笑出来。

齐鸢诧异回头,便见张御史哈哈笑着,走过来道:“数日不见,齐小友仍是这般诙谑。”

齐鸢脸上一热,连忙起身冲张御史行礼。

张御史笑呵呵坐下:“我听人说你在兰庭这里,因此过来看看,跟齐小友猜谜来玩。不过这些都是消遣。齐鸢,如今你已经是府试案首了,我若助你去金陵参加文会,你可敢去?”

第65章

张御史的提议对齐鸢来说十分突然。

齐鸢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

张御史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望社今年要再选新社首?”

齐鸢看了谢兰庭一眼。后者轻轻蹙眉, 似乎对张御史的提议很意外。

“听说过一点。”齐鸢心中暗暗留意, 对张御史道,“听说望社这次的案首人选,有一位是江西分社的社长。”

“正是。下官之所以请齐小友出马, 也是因这位分社社长。”张御史道, “如今朝中的翰林学士,江西人已经将近半数。这些人广植势力, 提拔同乡, 在科考之中他们尽优势。哪怕同样落第的举人, 因有这些官员照顾, 江西的也能到各处做教官。如今福建浙江等地, 教官也有一半是江西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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