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75章

如果皇帝看上了伯府的东西,那对于他们来说,伯府中众人的生死安危都不重要了。

更何况自己这个小神童既惹恼过皇帝,又无意中招了谢兰庭的注意,蔡贤想必把自己当成了一根眼中钉,即便这钉子还细弱的很,他也打算顺道除掉,反正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如今小纨绔代替自己在京中生活,他诗书不通,又对亲友解释成溺水后伤了神智。东池会上投机取巧,国子监里抄别人答题,这些想必都难逃蔡贤耳目。

而这样的祁逢舟,谢兰庭不喜欢,对蔡贤来说,也不值得大动干戈。

“他确定不会有危险吗?”齐鸢深思道,“如今我爹生死未卜,家里也没法效仿国公爷主动奉还世券。”

“没有人知道他想要这个。所以你不能主动还。不过……我觉得应当快了。”谢兰庭抬起眼,这才看向齐鸢,“我今晚找你,是有消息跟你说。”

齐鸢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盯了过来。

“不是你爹的下落。”谢兰庭却道,“是个坏消息,崖川大军派人押送了一位逃兵回京,如今已经在路上了,案子也已经交到了大理寺。这逃兵自称是忠远伯祁卓的亲信,据他所说,祁卓初入崖川时便已叛国。”

齐鸢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白了白。

“你知道那是假的。”齐鸢语气平静道,“李大哥说过,真有问题的是总兵。如今总兵派人押送罪犯,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要借刀杀人?我爹他……我爹……”

他说到这紧闭上嘴,身子整个都微微颤抖着。

谢兰庭动了动嘴,却道:“你爹应该没死。”

齐鸢心头跳了跳,看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那叛逃的亲兵六月从崖川出发,为了赶路,一直快马疾驰,镣铐都没带。因此不到一个月他们便已到了通州。这般急切,显然是怕时间来不及。如果你爹死了,他们大可以慢慢安排,何必闹得这般漏洞百出。”谢兰庭道,“往好处想,他们知道了别的消息,比如你爹活着。”

齐鸢一愣,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已经快速思索起来。

谢兰庭坦然回视:“李暄一直在打听你爹的下落。更何况如果是坏消息,我不会连夜来找你的。存心让你睡不着吗?”

齐鸢缓缓神,心里慢慢琢磨过来,谢兰庭说的有道理€€€€对方这么急不可耐地进京作证,要把案子定死,显然是想抢占先机,以免祁卓回来后揭穿他们。

父亲还活着!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齐鸢眨了眨眼,迟来的喜悦让他的身体渐渐复苏变暖,傍晚的百般委屈顷刻间成了不值一哂的小事。

他低下头,轻轻舒出一口气,随后捂着脸笑了起来。

谢兰庭侧过脸含笑看着齐鸢,眼睛被晚烛映出点点星光,然而笑着笑着,他脸上又渐渐浮起一层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羡慕。

谢兰庭的目光黯淡下去,他转开头,看着另一侧的黑暗,半晌自己摇了摇头。

“我饿了。”齐鸢在另一旁突然道,“有吃的吗?”

谢兰庭下意识将手边的两个油纸包递过去,然而在齐鸢刚要拿起来的时候,他又反应过来,一把给按住了。

齐鸢抬眼,惊讶地看着他。

“馊了。”谢兰庭把东西拿过来,闷声道,“书院里不给你饭吃?”

“心情不好,就没去。”齐鸢却含笑道,“这是迟雪庄买给逢舟兄的,肯定不会是坏的。”

谢兰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眉毛轻扬道:“他买给别人的?那你还吃?”

齐鸢点头,叹了口气:“那没有办法,我又没有送吃送喝的朋友。”

谢兰庭:“……”

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会儿都已经过子时了。再看齐鸢,此时只是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掩不住的促狭。

“书院不是有门禁吗?”谢兰庭迟疑道,然而身体已经站了起来。

齐鸢果真面露喜色,有些跃跃欲试地往外看了看墙头。

谢兰庭:“……”

“一会儿悄悄地走大门就是了。”谢兰庭好笑道,“从里面出去不用翻墙。”

齐鸢失望地“哦”了一声。

“我们去哪儿吃?”他问。

“都这时辰了,去玲珑山馆吧。”谢兰庭推开门,自然地拉着他往外走。

“那正好借你的纸笔一用,我给京里的逢舟兄写封信。”齐鸢脚步轻快地跟他走进夜色,想了想,又低声道,“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他的呼吸热乎乎地拂过谢兰庭的脸侧,语调轻扬,应当不是扫兴的事情。

“随便问。”谢兰庭耳根发热,低低地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也不一定说。”

第86章

玲珑山馆上有做饭的厨娘。

齐鸢在路上并未见谢兰庭通知手下, 但等他们回到玲珑山馆后,四望楼里就已经摆好了粥和菜。

菜量不大, 但花样挺多, 大多是扬州本地菜。其中也有几样夏天吃的冰粉、凉糍粑等物,看着更像蜀地做法。

齐鸢心下好奇,但没有多问, 吃饱喝足后跟着谢兰庭去住宿的馆舍, 却又见馆舍里也已经布置妥当。

下人们经备好了香汤,卧房里放着冰块用来消暑。床边的长案上放着纸笔。几个女婢垂手侍立在旁边, 见谢兰庭进来, 女婢们便自觉退下。

齐鸢更觉诧异, 直到他走到桌旁, 拿起墨锭打算磨墨写信时, 才发觉出不对。

“这是你的房间?”

桌案上放着一个错金银竹节香炉,此时里面没有熏香,但能嗅出之前残存的香味, 正是五万两的龙涎真品。

谢兰庭笑着在外间坐下,自己斟了杯茶:“不然呢?我还能带你去别人的住处?”

齐鸢:“……”

他刚刚见四望亭里摆好了饭菜, 便以为是谢兰庭安排的,因而把这里也当成了给自己准备的客房,进门之后便直奔卧榻。现在这样,多少有些尴尬了。

齐鸢耳根发红,语气倒是十分平静:“事情紧急, 我先借大人的纸笔写封信。”

说完淡定地提笔蘸墨。

谢兰庭很好奇他会跟小纨绔说些什么,但总不好过去看, 想了想便道:“齐家小纨绔不通文墨, 你写的他能看得懂?”

齐鸢道:“我又不是写八股给他。”

“那你说的他能信?”谢兰庭又问, “他可未必有你这么聪明。到时候万一拿你当骗子,岂不是麻烦?”

“婉君姑娘是扬州第一名妓,由她送信便足够了。更何况我也会写家中的事情,以便他核对。”齐鸢道,“而且这次会捎银子过去,他自己攒的银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谢兰庭“唔”了一声:“那你……”

“你若是实在好奇,不如自己过来看。”齐鸢好笑道,“反正要借你的官驿送信呢。”

谢兰庭的小心思被人看穿,抿了下唇,果真起身进卧房,站齐鸢身后看了眼。

纸上是一笔极为漂亮的蝇头小楷,挺拔秀丽,与齐鸢府试时的笔迹大不相同。谢兰庭在一旁认真看起,越看越觉纸上字字肺腑,却又充满辛酸。

原来齐鸢认为他自己是“多舛之人”,而与小纨绔换魂一事,让他时时充满愧疚,认为自己独居闲处,却劳累小纨绔在千里之外照看家眷……言辞恳切,情意深长,谢兰庭看来看去,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怪不得齐鸢处处维护小纨绔的名声和朋友。

他明明是那么孤傲的人,就因何进说齐家纨绔嬉笑轻薄,为害不浅,便在县试考场前大开嘲讽,与何进彻底交恶。明明在京城冷情冷性的样子,如今却能耐下性子随那边纨绔朋友们胡闹,陪他们游湖,甚至听他们唱曲。

谢兰庭之前看迟雪庄碍眼,然而这会儿一看齐鸢给小纨绔的信,他才意识到,迟雪庄根本不算什么。

齐鸢在乎的是小纨绔。

“叛逃的亲兵如果近日入京,那逢舟兄会不会有牢狱之灾?”齐鸢写完,抬笔迟疑道,“案子既然交到了大理寺,那多半是要三司会审。如今的大理寺卿是谁?”

谢兰庭抿着嘴,瞅着情意绵绵的信件不说话。

齐鸢心里思索着事情,暂时将笔搁在一旁,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谢兰庭:“谢大人,现在的大理寺卿是谁?”

谢兰庭闷声道:“朱俨。”

“是他?有他在,这案子应该会查得仔细些。但现在大理寺式微,三司会审的话刑部又是初审,刑部的唐尚书比较油滑。都察院的人更陌生了,如果有人刻意为难,恐怕逢舟兄要受苦了……”

齐鸢说到这眉心蹙起,干脆看向谢兰庭:“如果真到这一步,能不能辛苦你照看下他?”

“照看他?”谢兰庭挑眉,不悦道,“我只说了保他性命。”

齐鸢笑了下:“逢舟兄从小没吃过苦,那些牢狱里的手段,放别人身上可能是受伤,放他身上可就是要命了。更何况假如有牢狱之灾,他可是替我在受苦。”

齐鸢说到这顿了顿,侧过脸探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在意我吗?如果牢狱里的是我,你管不管?”

谢兰庭被他问住,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偏偏齐鸢的神色十分坦荡,仿佛这事很理所当然一样。他只得撇撇嘴,不情不愿道:“管就是了。但不能管太多,让义父察觉了反而弄巧成拙。”

齐鸢松了口气,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他说完略一思索,又去拿笔。

谢兰庭看不下去了,嘀咕道:“怎么还没写完,你有多少话要说?”

“交代一点琐事,看那块免死金牌能不能趁机送上去。”

齐鸢说完提笔刷刷添了几句,随口问,“你在钱知府面前表现得对我不好,是怕重蹈覆辙?”

谢兰庭愣了下,随后嗯了一声。

“这次去金陵办事,你也没打算选我。”齐鸢道,“是因何进更让你放心?还是不想我锋芒太露?”

谢兰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犹豫起来。

“看来是二者皆有。”齐鸢把丹书铁券的事情也交代完,这次终于收了笔,嘴上却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张御史的安排并没有避开你,你不是江西派,应当不会支持太子。二皇子背后是本朝勋贵,江浙盐粮海防等事务大多把持在他们手里,你这次整顿江防海防,拔了不少他们的心腹,你也不是二皇子派。”

谢兰庭起初随意听着,直到后面,他的脸色才渐渐凝重起来,双眸如漆一般望向齐鸢。

“金陵□□并非寻常匪寇,从各地消息来看,恐怕与在京城的楚王脱不开干系。你大破楚王精锐,也不像是反贼。”齐鸢将信纸放在一旁,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兰庭,却不再继续问下去。

夜静如水,原本应该紧张的话题,却因齐鸢平和的语气变得寻常起来。

谢兰庭想了想,转而问:“为什么说这个?”

齐鸢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旁边的信纸:“我在想,便是冲着今晚,将来不到迫不得已,我也不愿跟你反目。”

作者有话要说:

附上信件内容(上一本里写过,不想重复发了)

“逢舟兄亲启

扬州数日,恍如一梦。某本是多舛之人,命有一劫。熟料数月之前,不意变故,竟牵连足下,致君父子隔阔,相见无期。

某每念及此,寝度难安,愧入肝脾。然人面已变,北归万里,竟成奢望……

(中间写齐府事情若干)……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