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不尽庞大的巨兽,凶悍而充满了攻击力,眼睛是幽蓝的竖瞳,像他的主人一样强大冰冷又无情。
那只雪白的巨兽把他托在背上,而后把他含在口中,一点一点脱离了井的范围。
失衡的身体开始逐渐的回温,就在刚刚楚倦的感官严重失衡,陷入了极端危险状态,向导利用精神体进入他的的精神图景将他带回。
痛苦如潮水一般褪去,剩下的是春日一般的暖意。
有人拥抱住了他,楚倦伸出手能摸到质地柔软的长袍,暖热的体温包裹着他,有海的滋味潮湿的泛滥开来。
那是薄长烬的信息素,潮湿阴暗又仿佛海一般的广阔和包容,无尽深邃。
楚倦认定了薄长烬,数十年里从没有汲取过任何向导素,每到结合热的时候也只是注射抑制剂,过得仿佛一个苦行僧。
薄长烬从未给过他任何向导素的慰藉。
将死的这一刻,楚倦才知道原来薄长烬的向导素是海的味道。
向导为他重新建立了与外界的联系,精神力构筑起保护性质的隔膜,将垂死的哨兵护佑其中,他是那样小心与温柔,力求不再让哨兵受到任何的伤害。
楚倦睁开眼,他早就已经瞎了,没有眼珠的眼睛只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在黑黝黝的巷道里,他隐约察觉到像是有雪落了下来。
不是雪,是一个轻柔的吻。
如果有人经过就会骇然的发现薄长烬在亲吻他曾经弃如敝履的人。
向导的背后是一只庞大的雪白巨兽,巨大的兽跟随着他的主人一同低头,庞大的四爪像是一个牢笼紧紧地把哨兵拢在腹部。
向导冰冷的唇轻柔的印在那脏黑的额头之上。
“我来了,不要怕。”
他再次低声重复:“阿倦,我来了。”
他的声音像是穿过了漫长亘古的黑暗抵达楚倦的耳边,温柔又缱绻。
如果白塔的诸位老师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大为惊奇。
薄长烬从来都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向导的共感力较强,能够敏锐感受他人情绪,也容易被他人的情绪影响,于是从小就要开始训练共情、通感,学会构筑屏障,包容作为哨兵的搭档。
薄长烬从来没有在这中学科上及格过,他是一个无法对旁人痛苦感同身受的向导,他的心冰冷的就像万年不动的岩石,也永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原来再冷血无情的人也会有为一个人低头的一天,他的目光饱满又温柔,小心翼翼。
他说:“我来带你走了。”
他将残缺不全的哨兵背在背上,哨兵的重量很轻,在经过了这十年的折磨以后,这个人早已不是多年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白塔天才。
来不及解开的锁链拖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拖行过了荒芜的雪地。
十年之前哨兵和向导一同来到这里,向导扔下了属于他的哨兵,十年之后终于醒悟的向导经历了重重波折将受尽折磨的哨兵带离此处。
明目张胆的向导已经惊扰了这座庄园,楚倦眼睛瞎了看不见战况,他只能听见繁杂的脚步声沉重的袭来,又在某一刻轰然落地,溅起无数的浮尘与风雪。
空气里是海水的味道和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相比哨兵向导数量稀少,十分宝贵,一般来说性格会比较温和理智,也因此向导的精神体多数都是温和的素食动物。
楚倦见过向导的精神体有兔子羔羊还有一只麋鹿,向导天生不适合战斗,哨兵会保护好他的向导,很少有向导拥有超强的作战能力。
哪怕只是在精神图景里的匆匆一瞥,楚倦也知道薄长烬的精神体绝不可能是一只食草动物,那是一只凶悍的猛兽。
薄长烬是例外,他是整个世界的例外。
向导行走的速度不紧不慢,似乎是生怕颠簸到了背上的哨兵,有兽人族气势汹汹的堵住了去路,然后闷哼着倒地。
楚倦看不到他的出手,那么大概是薄长烬的精神体或是他在操控这些人的精神。
向导的白靴踏过了满地的尸体,沉重干冽的风雪席卷而来。
海水的温度慰藉着哨兵不安的心脏,向导的声音很温柔,信息素透过鼻腔耳膜进入楚倦的身体。
他说:“睡......”
向导的精神力如此强大,哨兵应声陷入沉睡。
风雪之中,仿若来自洪荒的巨兽睁开幽蓝色的双眸仰天长啸,长哮声响彻在极北冰原之上。
它的眼睛像是异域的星火在风雪之中灼灼闪耀,倒映着耿耿星河,磅礴的精神力量宛如潮汐拍打着海岸,波涛如海裹挟着精神力单薄的兽人。
无从抗拒,无从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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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倦醒过来的时候似乎是在路上,向导背着他缓慢向前,天气很冷,似乎是深夜,风中飘着雪。
在黑暗中无法视物的带来令人心悸的惶恐,楚倦手中一无所有,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哨兵敏锐的五感和体能已消耗殆尽。
他的手中只有来不及挣脱的,从中断裂的锁链依然缠绕在他的手臂。
冰冷的锁链一圈一圈的缠绕过青年的脖颈,而后一点一点渐渐收紧,锁链冰的硌人,缠绕在那始终优雅的青年脖颈。
强大的向导没有反抗,任由身后那微弱的力量掌控自己的生死。
他甚至往后仰了仰头,以便哨兵不在用力的时候牵动伤口。
精神力如细雨渗透空间,有什么恍惚了一下,而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是不同于薄长烬的声音,更为低沉和温柔一些,像是一步一步走下神坛的神€€。
他温声说:“我叫冬藏。”
楚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勒紧了冰冷的锁链,他没有眼睛,但是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他在紧张。
楚倦的头伏在向导的左肩上,向导的右肩上传来一阵咕噜声,那声音一点也不像是精神图景里仰天长啸的巨兽,反而像豢养的一只爱宠。
那是一只柔软的爪子,覆盖着厚厚的皮毛,爪子放在他的手上,收敛起爪牙,畏怯而小心舔了舔那双骨骼断裂的手掌。
楚倦的手几乎要被冻僵,但那一刻他还是颤抖了一下,那是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向导轻轻声笑了一下,感受着那锁链收拢脖颈的窒息的力度,这中窒息的疼痛让他清晰的知道他还活着。
“它很喜欢你。”
他有一句未尽之言未曾说出口,它很喜欢你,我也是。
精神体与主人本为一体。
楚倦脸上没有表情,薄长烬在撒谎,这冬日的风这样猛烈,却教他莫名想起很多年前。
他的海东青爱极了薄长烬,总想跟他贴近,但是他从未看见过薄长烬的精神体,一次都没有。
所有人都说薄长烬实在太孱弱了,他根本就没有精神体或者说是弱的不能在人前显示出来,只有楚倦知道他是有的,他只是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看见。
他曾在深夜里听见过薄长烬和他的精神体对话,他假装在书桌上睡着了想在薄长烬的书房里多呆一会儿。
在闭上眼装睡的时间里他听见猛兽踩踏窗棂的声音,那应该是一只极为强大的野兽,薄长烬抚摸过他的皮毛,用幽冷厌烦的声音说:“你也很讨厌那只海东青,是吗?”
假装陷入睡眠的楚倦眼睫微微颤抖,他想起他不止一次的对薄长烬说:“我可以看看你的精神体吗?”
少年只会冷冰冰的回答他:“不可以。”
薄长烬讨厌他,亦如他的精神体讨厌楚倦的海东青。
第60章 败犬哨兵
冰冷的锁链越收越紧, 向导纵容着那孱弱的力量决定着自己的生死。
他仿佛总是这样自信,自信的觉得楚倦并不会杀他。
呼吸被迫终止,向导的步伐在变得缓慢,脊背微弱的弯曲, 也许有窒息的潮红爬上了他的脸颊, 只是这都不是一个瞎子所能看见的了。
在最后即将勒死向导的一刻, 哨兵松开了手。
铁链犹如碎冰一般哗啦坠落, 拖行在了雪地上, 一松一紧之间向导踉跄了一下, 但他是这样强大甚至连步伐都未曾停下。
“我知道你不会杀人。”他的声音充满了怀念和叹息, 又有莫名的宠溺蕴藏其中, “您总是这样心软。”
楚倦:“.......”
在他背上的哨兵没有说话, 那双已经被挖去眼珠的双眼沉沉闭合, 似乎并不愿意与他多做纠缠。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如果不是世界限制杀了主角受世界崩溃, 他的灵魂跟同一起溃散,你看我下不下得了手。
003:“......”
为什么觉得主角受有点点危险?
“您在想些什么?”向导依然在往前,突然出声询问,那是因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不安, 如果楚倦能够看见他的脸就能发现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向导在皱眉。
空气里带着些微咸湿的海风气味愈发浓郁。
大多数的哨兵一般会和向导结合,在体力和战斗力上哨兵无疑是强势的, 但在精神方面向导的作用超乎想象。
就在刚刚他无声无息地侵蚀了楚倦的大脑,一个被折磨十年的哨兵的精神屏障实在脆弱的一触即破, 他开口说他叫冬藏, 是因为他探知到了楚倦的疑虑。
在他刻意的隐藏下楚倦并没有发现他就是薄长烬。
而现在他失去了对楚倦大脑的探知。
他迟疑地唤了一声楚倦的名字,并没有人回答他,寒风干烈而萧瑟, 只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噜声,约是他肩头的那只猫在回应他的话。
“原来是睡着了......”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向导迟缓地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又沉沉皱起眉头。
冰原上的风太过猛烈,兽人族皮糙肉厚能耐得住严酷的寒冬,而遍体鳞伤的哨兵却不同,他能够为哨兵构建严密的防护屏障,让他免遭五感敏锐的尖锐刺痛,但无法让他免受严寒。
再是强大的人类也无法抵御天地自然的力量,向导闭了闭眼加快了步伐,眼中闪过一抹幽寒。
这一走就是半日,天色彻底昏暗起来的时候才在风雪当中找到一处遗弃的木屋。
北国本来就是寒冷之地,冬夜的温度更是冷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在这样的温度下快速涉雪前进是极不明智的。
而且就算薄长烬受得了,他背上那孱弱的哨兵也受不了。
白猫率先跳下肩膀,轻手轻脚的踩在积雪上前去查看,它身手敏捷,动作轻巧,后腿微微弓起跳在窗台上,为了保暖木屋的窗户都用木条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白猫贴近听了一刻钟才发出呼噜的声音。
这代表着安全。
毕竟是在兽人族的地盘不同于人族总是要谨慎几分。
木屋的门是封住的,不过这对于白猫来说算不得什么,它的身躯迅速暴涨到一丈开外,只是一爪就推开了木门。
向导幽蓝色的眼眸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或许是猎人在这里留下的临时歇息的住所,这个冬天并没有人来过,桌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墙角有堆积好的木柴,虽然避寒能力有限,但总比在外面用**对抗严寒要好得多。
角落放着一张木床,向导走过去简单擦拭床沿,而后把哨兵放下来,解下自己随身的长袍铺在床上,这才把哨兵放在了长袍之上。
哨兵还在沉睡当中,他一身肮脏破烂,躺在那素白无尘的长袍上有种鲜明的对比感。
薄长烬伸手向前,又在半空蓦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