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这封家书后,云哥儿和宁乘风他们都稍稍放了心,不再惦记着这事儿了。
云哥儿把心思全投入到学业上,第二次季考时,如愿留在了乙字班。徐思齐一跃去了甲字班后,那嚣张的劲头又回来了,他过来对云哥儿好一顿嘲讽。
云哥儿也不是那忍气吞声的人,自然是讽刺回去了。两人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后头便有人过来警告云哥儿,叫他不要同徐思齐作对,还说徐思齐不是他惹得起的人。
云哥儿简直气笑了,从来都不是他要跟徐思齐作对,而是徐思齐纠缠不休啊!
来警告云哥儿的人,云哥儿对他也不陌生,这人是他曾经的同窗,辛字班的孙平。孙平原先因为徐思齐不搭理他,还恼过,在云哥儿他们面前将徐思齐狠狠地贬低了一顿,后头不知怎么的,又同徐思齐混在一起了。
云哥儿连徐思齐都不当回事儿,更不会同孙平客气,当即狠狠地回击了他,说他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那仗人势的狗。孙平被他气得风度尽失,语无伦次地骂了云哥儿一顿,又愤愤地走了。
不过徐思齐进入甲字班后,似乎转移了目标,没再过来找云哥儿的茬了,云哥儿在府学的生活清静了许多。
另一头,宁乘风和云哥儿将山云小馆经营得有声有色的。
山云小馆如今在湘江府城颇有名气,还有云哥儿那几位好友的功劳。
因为云哥儿和宋慕柏他们时不时会在这里宴请府学的同窗好友,这些书生在山云小馆吃完回去后,对这里赞誉有加,连开张时云哥儿托刘宋二人作的诗,还有他自己画的画,都被爱屋及乌地夸赞上了。
一传二,二传十,十传百,山云小馆从此在府城那些文人圈子里也有了些名声。
名声大了的直接后果便是食客们等位的时间更长了。
店里的老食客们苦不堪言,纷纷同宁乘风提建议,让他们将店面扩大一些,好教他们不用再等位,想吃便能吃上。
但宁乘风心里清楚,山云小馆之所以要等位,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店内空间不够大,而是因为只有云哥儿一个厨子,实在忙不过来。
他觉得云哥儿说得对,赚钱重要,但身体健康,享受生活更重要。宁乘风怕把云哥儿累坏,便觉得如今这样刚刚好。店里生意不错,云哥儿也不至于连喘口气休息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云哥儿也没意见。他和宁乘风其实找牙人介绍过厨子,但那三个厨子过来做了两道菜,云哥儿都不太满意。他宁肯再等等,也不愿将就。便打算等寻到合适的厨子后,再考虑扩大经营的事儿。
不过为了减少食客们的等待时间,山云小馆的两位老板也想了法子。
这法子便是采用预约制。
同之前在镇学卖饭时一样,宁乘风找木匠订做了一批木牌子,上头刻着山云小馆的标识。预约过的人,只要准时前来,便可凭这木牌直接就座,无需等位。
山云小馆每日的菜色不多,像他们的特色菜水煮鱼、小炒鸡,这里面的鱼和鸡都可以提前煮熟,等客人到了再加工一下便是了,这样倒节省了一些时间。
云哥儿夫夫和两位小哥儿都一门心思的忙着自己的事儿,宁家村也没再传来不好的消息。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眼见着快要到夏收的当口了,形势却又急转直下了。
近来十几日都没下雨了,天气异常炎热,云哥儿每次下学走回来都是满头的汗。府学在山上,去年夏日府学的学子们都没怎么感受到酷暑的难熬,今年却是文章未还未作完,纸笔已被汗湿。
天气一热,人心浮躁,打架闹事儿的人也多了,燕行秋这几日忙个不停,都没空来山云小馆吃饭了。
山云小馆里头,云哥儿最近做菜辣椒都放得少了,但食客们还是每次吃饭,都吃出满头大汗。食客们难受,两位老板和几个伙计更难受。
后厨要烧火炒菜,本就气温高,云哥儿炒个菜的功夫,里里外外的衣裳都被汗湿了。烧火的喜哥儿就更难熬了,他身上汗如雨下,一直没停过。
宁乘风生怕他们会中暑,忙去制冰坊买了些冰块,放在盆里,给山云小馆降温。
这些日子的高温,让制冰坊赚得是钵满盆满,夏日的冰本就昂贵,因为买冰的人太多,他们还涨价了。宁乘风每日买冰时都心疼得不行,他黑着一张脸,把那制冰坊的小伙计吓得战战兢兢的。他卖给别人的冰盆或许还会留点儿空,给宁乘风的却是满满当当的。
这日午后,山云小馆人少了许多,宁乘风坐在柜台那里算账,斜对门布坊的老板娘乌氏气咻咻地进来了。
她找了个离柜台最近的位置坐下,对着宁乘风道:“岳老板,给我来碗凉面。”
不等宁乘风回话,她又接着道:“今日真是气死老娘了,不吃碗凉面,难消我心头之火!”
山云小馆的凉面都是提前做好了,在井水里镇着的,食客来了便能直接端上来,不用等,一到夏季便极受欢迎。
小伍子给她端了凉面上来,乌氏不忙着吃,倒扯着嗓子,同宁乘风唠起了嗑。
宁乘风虽然面冷话少,在附近却极有人缘,柳叶巷子的哥儿女子都讨厌同他说话。即便她们说十来句,宁乘风就回个一两句,也不影响她们的冷漠。
这一切不仅是因为宁乘风曾经救了被醉汉骚扰的女食客,更是因为他平日里多次对附近的哥儿和女子伸出援手。
山云小馆斜对面那家包子铺的老板惯爱打老婆,他老婆有一次被打了哭着跑到山云小馆来求助,被宁乘风救下了,后头云哥儿和宁乘风使用计,让他再不敢对他老婆动手了。这事儿过后,附近的姑娘哥儿,便知道宁乘风的好了。
她们若是同自己的好姐妹吵了嘴,也爱同宁乘风来说道说道,让他评个对错。
宁乘风向来有话直说,从不绕弯子。是谁的错,他便直接指进去,也不想着给人家留什么面子。
他这样倒更让人家觉得他公正了。那些被他当面指出错误的人,虽然面上有些挂不住,后头自己想明白了,倒也不怪罪宁乘风。
今日这乌氏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她与那豆腐铺子的老板娘徐氏原还是位好友,却因为去公井里打水的事儿闹起了矛盾。
柳叶巷子中间有一口井,是公用的,附近的住户都可以过去打水,不用花钱。
那口井离山云小馆也不过步行片刻的距离,但宁乘风他们宅院里有井,所以他们从没去那边打过水。
乌氏家的宅院比较老旧了,里头也没有打井,是以她们家都是去附近那口公井里提水用的。
最近天热,大家用水的量都增大了许多,乌氏今儿去打水时便看到有许多人在排队了,但中午做饭的水不够用了,尽管人多,乌氏也不得不老实过来打水。
这水井周围围了不少人,大中午的,排了一会儿,大家便出了一身汗。偏偏这时候,却有人试图过来插队。
徐氏也是看家里没水了,过来打水的。她来得比乌氏还晚,一来便见到水井旁边提着木桶排队的人已经绕了几个圈了。不过她眼尖,一眼便瞧见到同自己交好的徐氏在队伍里头,位置已经比较靠前了。
徐氏面带笑意,提着自己的桶子一溜小跑地过去了,她朝乌氏使了个眼色,想要插队,没想到乌氏却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似乎不愿意让她插队。
她走过去时,正在排队的众人也瞧见了,发现她欲插队后,本来就等得心浮气躁的人,心里的火气更大了。马上就有人呵斥徐氏,骂她不守规矩,不知廉耻,一过来就想插队。
徐氏不欲同他们争执,只想赶紧进到队伍里打水。没想到乌氏见到她被人责骂,也没有心软,一点儿位置都不肯给她留进去。徐氏气急,没忍住低声埋怨了几句。
离得这么近,乌氏自然是听到了,本就不满她插队行为的乌氏这会儿也不想忍了,当即同她争吵了起来。
两人吵完一架后,打到水的乌氏也没心情做饭了。这便来了山云小馆,点了个凉面吃,又和宁乘风抱怨起来。
“岳老板你评评理,那么多人等着呢!她过来插队,我怎好放她进来?就是我同意,人家也不会同意啊!”
宁乘风面不改色道:“插队是不对的。”
乌氏得到宁乘风的赞同,更来劲儿了:“她还说我不拿她当朋友,这点儿小事儿也不给她帮个忙,快把我气死了!”
“她既说是小事儿,怎么又不肯自己排队,大家都等了那么久,就她一个人的时间最宝贵吗?!”
……
乌氏一通怨气发泄进去后,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最后叹了口气,幽幽道:“最近每日去打水都要排队,实在叫人心烦。”
宁乘风随口道:“那便打个井吧。”
“唉,原先我是想给家里打口井的,但我那婆婆不同意,她说我持家不节省,明明有免费的水井用,离得也不远,我还非要花钱打井。我被她说了一通,才不得不放弃了。”
乌氏顿了顿又道:“不过最近天气太热了,每次去打水都要等半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说得对,还是得打口井。”
乌氏行动力极强,她几口吃完凉面,同宁乘风道别后,便急冲冲地回去找人打井去了。
乌氏走后,山云小馆也没什么客人了,宁乘风将云哥儿他们叫进去,让他们趁着没人,赶紧休息一会儿。
云哥儿带着喜哥儿和叶兰去后院休息了,许婆婆和小伍子也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
晚上,云哥儿回来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儿。他看着外头的天空,忧心忡忡道:“这天气着实是有些不对劲啊!”
第88章 旱灾2
早稻这几日就要进入抽穗开花期了,这阶段它们对水分十分敏感,如果缺水,会导致抽穗开花困难。这日头这么晒,田里的水估计早就干了,这样下去怕是会影响收成啊!
往年这个时间虽热,却也不至于这样热。联想到竹子开花的事情,云哥儿渐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府城情况不好,宁家村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云哥儿估摸着过几日便能收到家里的书信了。
果然,第三日宁成安的书信便送到云哥儿手里了。这信到得正是时候,云哥儿左脚回到柳叶巷子,那信差右脚便上了门。
云哥儿担忧宁家村的情况,拿到信还未回到书房,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宁成安信里说他们县里一连十几日都没下雨了,宁家村还好,他们挖了池塘和井,大家都去池塘、井里提水,去给稻田施水,供家里用。宁家村打井的人家多,倒也能解这燃眉之急。
外头村里的人却是欲哭无泪了。当初宁家村收到云哥儿的回信后,村长也和刘家村、王家村、吴家村这几个离得近的村庄的村长打了招呼,让他们注意天气情况,最好能挖池塘打井,来应对可能到来的干旱天气。
但竹子开了花的奇景只在宁家村发生了,附近那些村庄的竹林都还好好的。所以那几位村长没有引起重视,只有王家村的村长在自己村里提了一嘴。
村长都不重视,村民们更是不以为然了。整个湘江府都极少发生旱灾,下头的村民们更是近百年都没遇到这种天灾了。
打一口井少说也要十来两银子,若要打超过十丈的深井,价钱更贵。不像宁家村这两年家家户户都赚了些银子,外村的农户们维持生计并不容易,哪里能拿出闲钱来打井?
对于宁家村竹子开花的事儿,还有许多外村的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宁家村的人做了坏事儿,这是老天爷要给宁家村惩罚,与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是以宁家村附近那些村庄,听云哥儿建议,打了井的人家只有两三户。不过有些富户家里倒是原先就打好了井,这次也用上了。
但外村那么多田地,只靠村里原有的一两处池塘和溪流,还有村中富户家里的水井,又怎么满足每户人家的用水需求呢?
不少庄稼汉子这几日急得鼻子冒火,嘴里长泡。自家或亲友家有井的人还能用上井水,其余人不得不千里迢迢地去外头的湖里、溪里挑水回去。田里的水稻等着水,家里做饭洗澡也是缺不得水。
镇上的人虽然没有田地需要浇水,但也是家家户户都离不了水。尤其是最近天热了,大家喝水比天冷的时候多,每日还得洗澡洗衣,耗水量就更大了。
炎热缺水,让县城里的人也是心浮气躁的。
宁家村虽比外头情况好一些,但也不容乐观。接连十几日不下雨后,两个池塘里的水都浅了一些。村子里的竹子又开始开花了,但大家都没空再管那些竹子了。村里的大人提水浇田,小孩儿也拿了小盆子、小桶一趟趟地往家里运水,不仅要运当日用的,还要留一些储备起来。大家惶惶不可终日,都担心旱灾要发生了。
因为缺水,宁家的平菇收成也受了影响,已经供应不上县城的客户了。外头的行商就更别说了,之前没签订购契据的,宁成安一律不供了。还有些签了契据的商户,宁成安也同他们打了招呼,后头怕是要断供。
签了契据却不能如期提供平菇,已经算是毁约了,宁成安还不知要如何同他的主顾交待。
不仅是平菇的种植出现了问题,因为原料跟不上,而且用水困难,平菇酱菜的厂子也停止生产了。刘桂花婆媳三人不得不暂时遣散厂子里的工人,为了安抚这些人,刘桂花她们也是焦头烂额的。
云哥儿看到这里,心中十分懊恼。百密一疏,他竟然忘记提醒宁成安平菇的事情了。平菇生长过程中缺不得水,若遇到旱灾,平菇肯定是会绝收的。
宁成安还买地种了药草,想来他的药草生意也受了影响。
如今还有井里和池塘里的水供应着,若再不下雨,宁家的情况怕是会更难。
云哥儿一边在心中祈祷赶紧下雨,一边挖空心思为宁成安想法子解决平菇断供的问题。
这事儿实在不好解决,平菇后期会不会继续减少供应,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产量,都说不准,全看老天爷是否赏脸。不能给客户明确的承诺,却要想办法留住这批客户,还要尽量降低宁家的损失,实在让人为难。
云哥儿埋头苦思,一时都忘记自己还没吃晚饭了。
他平日里最晚酉时六刻能到家,到家后第一时间便会去前头的山云小馆找宁乘风。这会儿都快戌时了,他还未过来,宁乘风有些担心,便来后宅瞧了瞧,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他。
尽管这会儿太阳快要落山了,但气温还是很高。宁乘风推门进了书房,见云哥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汗流满面,衣裳都浸湿了,但他恍然未觉,只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
宁乘风赶紧上前拿了蒲扇给他扇风,他有点儿心疼,又有些生气,对着他男人冷冷道:“既回来了为何不去前头,这里连个冰盆都没有,你想热死自己吗?”
宁乘风还欲再说他几句,见他面带笑意地望着自己,心里的气又消了大半,只垂着脑袋低声道:“这么晚了,你也不去吃饭。”
他们成亲两三年了,云哥儿怎会不了解他,见他神色便知道他气自己不爱惜身体。
云哥儿放下毛笔,随意在自己衣裳上擦了擦手,才握着宁乘风的手柔声哄道:“为夫错了,茗宝不要生气。是二哥寄了书信过来,我急着回信,一时忘了时间,咱们这便去前头吃饭吧!”
两人牵着的手走到山云小馆才松开。路上,云哥儿简单的同宁乘风说了宁家村的情况,宁乘风也担忧了起来。
晚上云哥儿夫夫和两位小哥儿坐在院子里纳凉,云哥儿一边给宁乘风扇风,一边同他们细细说了宁家村的情况,又提醒宁乘风和云哥儿,山云小馆也得提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