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多处,这柄剑从未出鞘,此刻剑尖却冷冷地对着他的主人。
厉风扬起,叶澜玄手腕上的环形光晕骤然消失,肌肤绽开,鲜血凝珠,滴在白衣上晕出朵朵殷红花蕾。
尖锐的刺痛令叶澜玄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却咬紧牙关露出凄美微笑。
“灵契不在手腕,在灵根。你狠不下心杀我,听我说几句话。”
萧鼎之冷面无言。
叶澜玄直面萧鼎之复杂的目光,强压剧痛,颤声说道:“认识你之前,曾经的叶澜玄确实和几位道君有交往,熟稔程度超出一般交情,但那个叶澜玄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叶澜玄没有精力和心思周旋在几人之间,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修仙。”
“飞花令是我让玄月传的,不是为了保玄月,而是怕你冲动行事,陷于不利境地。你的强大我有所见有所闻,以你的修为在当今仙修中难逢对手,但四大名门在修仙界中话语权重,你为了我与整个修仙界对立,我承受不起,也舍不得。”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我把命都给了你,心怎会四处漂泊。别再说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我的心疾受不了这种刺激。你若狠心要断,不必知会我,死在你的剑下我没有怨言。”
叶澜玄挖心掏肺的话在血色浸染下尤为真诚。
月前,萧鼎之和童子闲话解闷,聊到叶澜玄,童子说:“主人待哥哥真好,童儿跟随主人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体贴上心。主人说哥哥身量长得快,怕先前做的衣裳不合身,特意吩咐童儿每月定时更换新衣,所有衣料佩饰全用最上等的材质,主人对自己的衣饰都不曾这般严苛要求过。”
“主人还说每日的餐食也必须换个口味花式做,哥哥吃与不吃都不能马虎了事。”
“自从哥哥闭门修炼以来,主人卧房的烛火夜夜亮到天明,入门炼气的书籍早已尘封,主人命童儿打理出来,重新翻阅。童儿不解,问主人为何看这些书,主人说要把精华提炼出来,写成浅显易懂的口诀,让哥哥炼气时少走弯路。”
“两月时间,主人用废的笔墨就有好些呢。”
这些来自旁人的话对萧鼎之有所触动。
他不是天生冷心冷情,十恶不赦的人,只是经历太多,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心已冰冻麻木,很难与世界和解。
魔域弱肉强食,妖界时时挑衅,修仙界伪善一根筋,种种环境压迫令他不得不酷戾到底,以暴制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情泯灭,魔性占据制高点,嗜血杀戮变成了愉悦的唯一源泉。
魔性中的兽.欲和慕强之心他也有,但自身已强大到无人可及,又没有入得了眼的花色,宁缺毋滥的孤寂伴他一生,直至练功暴毙身亡的那一刻,他才感悟到自己这辈子看似纵横精彩,其实一无所有。
重活一世,他与曾经误以为天仙降世的清冷美人再次相遇。三月相处,他看到了别样的风景,感受到细水长流的温情。
或许该让自己有点羁绊。它可能是软肋,是牵制,却也是心之所向,灵魂所归。
无牵无挂即便不死不灭,凌驾众生之上,但终点的孤独依然会如影随形。
杀意在沉默中消解。
萧鼎之收剑,粗暴地扯过叶澜玄流血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吮。
柔软的触感,轻慢的舔舐很快缓解了伤口的疼痛。
叶澜玄看着萧鼎之低垂的眉眼,想起雁北城塔楼顶上他好像吻过自己。
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亲吻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强烈的反差直击心脏,令人上头,叶澜玄脸颊似火烧,手腕上的酥麻感层叠递进,僵硬的身体被火融化,软得只能靠在石门上。
叶澜玄的身子这么敏感,萧鼎之垂着的眼眸上扬挑高,目光幽邃:“玄月对你做到哪一步了?”
“他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换了衣裳?”
萧鼎之再次问这个问题,叶澜玄知谎言过不了关,实话道:“他气我在雁北城冷落他,带我回来后用灵力撕……灵力没控制好,弄坏了我的衣服。”
“撕了衣裳什么都没做?”萧鼎之忽而轻笑,“你就任他撕?”
这个笑容莫名惊心,叶澜玄咽唾沫:“不是,他动作很快,我猝不及防。我的修为不及他,就……”
萧鼎之放下叶澜玄的手腕,用灵力抚平伤口。
“他侵犯你,你还放走他,这就是所谓的大爱无疆?”
叶澜玄摇头,正要说话,发现萧鼎之在解自己的腰封,诧异道:“你干什么?”
萧鼎之:“检查你的身子。若有半点痕迹,玄月和玄月宗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叶澜玄:“……”
第25章
萧鼎之的疯狂偏执非常人所能接受, 叶澜玄的心已经够大了,还是被他暴戾狠绝的话震得不知所措。
萧鼎之抚摸叶澜玄腰封上的纹路,语气轻慢:“要我动手, 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叶澜玄垂眸, 不自在道, “屋子太亮了。”
萧鼎之广袖一挥, 室内光明骤熄。
叶澜玄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疯归疯,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尊严。
“玄月没有碰我,我竖了结界。”叶澜玄继续解释, 指望消除萧鼎之的疑心。
话音落下, 并无回应。
即便满室黑暗,但被灼灼目光盯着的感觉还是很尴尬。
修为越高, 灵识越强。熄灭光明相当于自我安慰, 叶澜玄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黑暗对萧鼎之来说与白昼无差,自己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碰没碰,验了便知。”萧鼎之不是那几位道君, 三言两句便会作罢。
腰封坠地, 三重衣缓缓敞开。
萧鼎之眯起眼睛,目光从脖颈处一路向下延伸。
叶澜玄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心乱如麻。
漫长的沉寂在左侧腰间被手指戳上的那一刻结束, 萧鼎之说:“这里有淤痕。”
叶澜玄吸气:“这里是我不小心撞到在书案角留下的痕迹。”
痕迹被掌心覆盖, 另一只手撑在叶澜玄头侧, 馥郁的幽香扑面而来, 温热的鼻息扫过额头。
叶澜玄缩了缩脖子, 身体下滑,却被腰上的手稳稳托住:“师尊, 站好了。没人碰你,为何身娇体软?”
“你的手碰了……在、在腰上……”叶澜玄被强势的气息逼得紧贴石壁,语不成调。
腰上的手松开,眼前出现一面异常清晰的灵镜,下颌被握住抬起,萧鼎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眼神迷离,春色泛滥,是个男子见了都会亢奋,想狠狠欺负你,占有你,拿你的身子练功,让你不知羞耻地哭着求饶。你的结界对玄月毫无用处,他会轻易放过你?”
叶澜玄哪能多看,闭目摇头,虎狼之词臊得不行,举起右手,并两指道:“我真的没有被他碰过。我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萧鼎之握住微颤的手指:“你只需说一句问心无愧,我便信你。这般着急发誓,反倒画蛇添足。誓言有用,每日都会电闪雷鸣。”
叶澜玄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闷闷道:“你听不进去话,我能不着急吗?”
“你说什么话我没听?”
“我说……”叶澜玄忽然语塞,脑子乱作一团,想说什么完全忘记了。
“你说。”
叶澜玄胡乱扯出一句:“我说你双标。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的意思是,官民一起在你身上放火,你才舒服?”
“……”这是什么重口味话!
萧鼎之放开他,说:“你要保的城,我给你保住了。你不让杀的人,我一个没动。你要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就该断得干脆彻底,优柔寡断慈悲心保护不了任何人,除非你够强。”
这话说得露骨现实。
在这个强者为尊,看似有序,实则混乱的世界里,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原主做海王,玩刺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走捷径,到达众人仰望的高点。
如玄月所说,原主的水灵根能包容万物,是绝佳的炉鼎,但这个炉鼎却能暗中吸卷对方的修为。原主放的线很长,奈何炮灰人设,半途早夭。
叶澜玄也想变强,但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
“师尊,你需要男子抚慰或练功,可以找我。”萧鼎之忽而低头,十足魅惑的声音在叶澜玄耳边响起,“我双修的功力不逊任何人,要试试么?”
“不……”叶澜玄转身推他。
“不?不想要,还是不要问,让我随心所欲?”
“不可以,我是你师尊。”
“没什么不可以,我百无禁忌。”萧鼎之揽住叶澜玄的腰,移到石榻前,扰乱心神的幽暗香气四散铺开。
怀中人紧张得颤抖,体态纤削,但瘦不露骨。温润细白的肌肤微微发烫,额上稚莲盈盈闪光,衬得模样越发清逸俊秀,超凡出尘。就是沾有其他人的气息!
萧鼎之的视线停在叶澜玄脸上,心思深沉。
上一世的怨恨在这一世的相处中有所淡化,但极端偏执的心里洁癖不容叶澜玄被任何人近身,罗浮洞内的陌生灵力经久不散。
自己为了他的慈悲信念斩妖驱魔,他却在这里与其他男人不知做过什么。
管了闲事不落好,付出必求回报的大魔尊岂能善罢甘休?饶是千般解释发誓也难消心头气,便要讨一讨前世的债。
太狠,他受不住。太轻,又不是暴戾凶狠大魔尊的风格,只有……
叶澜玄关闭灵识,摸黑壮胆,没看到萧鼎之深邃邪魅的表情。
片刻后,萧鼎之道:“师尊,好好感受八音迭奏带来的极致享受。”
“什么八音迭奏?”肯定不是字面的意思。
“琴、箫、鼓、笙、埙、磬、€€、钟。每种乐器的演奏方式不同,力道不同,平冲和缓,高低起伏,韵律交叠。玩过八音,你才知何为人间极乐。”
这刺激光听着就受不了,叶澜玄曲肘推拒靠近的身躯。
但不够坚定。身体有不属于自己的火热因子在亢奋渴求。
萧鼎之“啧”了声,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欲拒还迎的开场会令演奏者极其兴奋。师尊,你想与我合拍,就跟好我的节奏。”
身为弦乐,口为音。一曲跌宕起伏,悠扬绵长的夜曲在罗浮洞中奏响。
琴音乍起,如泣如诉。
萧声轻婉,层层推进。
鼓点密集,骤如落雨。
笙歌嘹亮,此消彼长。
埙之震音,短平轻快。
玉磬穿林,石破天惊。
€€以作乐,浪潮迭起。
铿锵钟鸣,踏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