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38章

“这个啊——”姬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君父会懂孤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前孤出使宋国,被其中一美人勾魂摄魄,足待了三月才回来,那真是个天生尤物。”

说着,他似乎有些痴迷,从袖内拿出一叠帛画,扉面上凤泊鸾飘几个大字“大昊江山美人册”。

谢涵:“……”他微妙地看了一眼对方袖口,暗道难怪比一般人的广袖都要大,是为了要放这么多东西么。

姬击盘膝而坐,把画册放腿上,借长案遮挡其余人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册。

那位随使已经感觉到在谢涵身上无法抢救了,转而打入玖少卿和谢浇中,倒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很快三人言笑晏晏,但目光还是忍不住掠来。

杨明、霍无恤也踮起脚尖。

谢涵微微睁大眼睛。

姬击白皙修长的手指打开扉面,露出下一面——

一匹马。

一匹浑身似火、两眼有神、四蹄如盆的烈火宝马。

一匹在悠悠白云下、茵茵芳草上神采飞扬、尾扫残云的神骏。

谢涵:“!!”

霍无恤:“!!”

杨明:“!!”

只看到画但没听清话,不明所以的玖少卿、谢浇:“??”

虽然没听到话却猜的出来的随使:“……”

玖少卿笑对随使道:“随殿下当真画艺精湛、惟妙惟肖,我看那匹马,就像要跑出画来驰骋一样,不知是何名驹?”

另一张席上,谢涵也对姬击露出一样的疑问,“好马。不知是何神驹?”

男人看见好马,就像看见美女一样。画上的马毛色火红、恍如烈焰、高大威武,这就是一个不输姬倾城、拂胭的绝世美人,谢涵下意识地收敛了些对姬击的轻慢不耐,认真问道。

察觉到这转变,姬击面上闪过得逞的笑意,“这是宋侯的紫金赤兔马。”

谢涵吃了一惊,诧异看人,“宋侯不是对他的紫金赤兔宝贝得不行,亲自给马洗澡擦身喂草,半点不肯假于他人之手,同吃同睡,连看都不愿意给人看一眼,怎可能让你画?”

“他当然不肯让孤画。可他拒绝得了孤,还拒绝得了紫金赤兔的要求么?”姬击脸上露出得意来,“孤出使宋国时,惊鸿一瞥,看到正在散步的紫金赤兔,顿时惊为天马,向宋侯请求描摹,宋侯当即拒绝,态度比之齐殿下您现在还坚决。”他意味深长瞥一眼谢涵。

谢涵:“……”

“于是孤潜伏在宋都鱼腰,日日观察,终于被孤发现个漏子。”姬击继续道:“紫金赤兔爱吃蜂蜜,它吃的干草、料豆、麦麸里都会都会拌蜜,这世上还有比随国蜂巢出品的蜜更好的么?孤使快骑令人回国交接,然后装作卖蜜商贩,又打通宋国、宋宫层层关系,终于如愿见到了紫金赤兔。他的灵性,果然名不虚传,孤和他略略交谈,他就同意了。只要他同意,宋侯能舍得叫他失望么?”

谢涵……他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否该送上一句“是在下输了”。

姬击阖上画册,专注看谢涵,那双漾着春波的眸子仿佛在说“你拒绝罢拒绝罢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答应我的”。

谢涵:“……”

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但其实“不要命的”也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门心思干某样事,钻进这项事业里的痴人。

他难得有些狼狈生硬地转移话题,“对面席次怎还是空的,梁人怎么回事?哪有东道叫人等的道理?”

只见他们这一次坐席已几乎被各国使节坐满了,没坐满的就是在舌战。而对面却还空无一人。

姬击像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似的,还是那么温柔,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地为他解惑,“我们刺探到,这是梁公吩咐的,给众梁国本地权贵赴宴时间定的比我们晚两个时辰。”

谢涵愣了一下,不是因为这奇怪的吩咐,而是姬击的坦白——齐国比之随国的情报,只好不差,否则何以坐稳大国之位?但他没料到姬击这么直言不讳。

下一刻,又觉得对方聪明——这事随国知道,齐国能不知道么,对方是故意说出来显示他的真诚。

他环顾一圈,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宴还未开,已激起一片糟乱。梁公莫不是怕自己人来了被波及?”

姬击依然坦率,“不让梁臣上席,就没有梁国大臣解释制止,难道各国使节还会自降身份和内侍宫婢争论么?只能互骂。梁君是在挑拨。齐殿下您看,本来的座次之争现在已经发展成‘某国背信弃义,应下我国某条件后转脸无情’、‘某国贪得无厌,霸占我国三座城池后变本加厉’。”

谢涵莞尔,没想到对方还是挺聪明的,他生出点谈论的兴趣来,“也不知梁公要做什么……需要空出两个时辰来?”

结果……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钟声,殿内丝竹乐音翩然奏起。

音是妙音,众人动作却猛地一滞。

无他,只因梁公到了。

谢涵随众人起身,抬头看去——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眼就可以让你在万千人中看到他,像太阳一样耀眼,像明星一样璀璨。

虽然走过来有许许多多的人,但此时谢涵却只能看到一个人——不是因为他走在最前头,也不是因为他身着华贵君主服饰,只因他这个人站在那里,便像一道闪电撕裂苍穹,一把长剑划破浪涛。

目光触及对方时,谢涵心头一跳——名震天下的梁公姬彖原来是这样的,名震天下的梁公姬彖当然是这样的。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才看清对方容貌。

梁公这次过的是四十大寿,但他本人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出头,身长八尺、猿臂蜂腰、额角宽阔、天庭饱满,卧蚕眉、丹凤眼、玄胆鼻,容光焕发、威仪棣棣,唇上短须修剪得宜,俊美而成熟。

他四周并没有诸夫人、宫婢内侍的簇拥,而是跟着一身甲胄、手持长矛铜剑的大队卫士。

入殿后,他们井然有序地分别绕往席位后面的空间排立站岗。

如此,便暴露出其后的阵容。

黑压压一片,如夏日滚滚闷雷时的黑云一样,肃杀、沉闷、看不到尽头。

在殿内,看不清绵延出去的队伍究竟有多长,却能看到——

步兵、骑兵、车兵……还有大梁独步天下的武卒,军容肃肃、杀气弥漫,雪亮的刀锋在门外射入的阳光下闪耀着嗜血的光芒。

席内众人大吃一惊,维护宴会秩序何须这么多人?难道梁公是要血洗寿宴?还是要杀鸡儆猴、杀几个不服座次的使臣?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殿内霎时落针可闻,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声。

谢涵轻推了玖少卿一下,玖少卿反应回来,绕出食案,朗声打破凝滞,“外臣齐使玖少卿拜见梁君。”

这就像一个信号,众使臣无论心头怎么想、怎么怨、怎么惶恐,都纷纷上前见礼:

“外臣杞使景越拜见梁君。”

“外臣雍使王免拜见梁君。”

“外臣绞使烛丰临拜见梁君。”

……

一时殿内声响此起彼伏,却不是像之前那样的杂乱无章,而优雅矜贵,仿佛咬字的节拍都有一种美妙的旋律。

待众使见礼毕,梁公对最前排的楚使虚扶一把,温和不失威严道:“楚王进来可好?”

“寡君一切安好,就是一直挂念梁君您。”楚使绵里藏针道。

“楚王有心,寡人也一直很挂念他。”说完,梁公抬头环视殿内一圈,朗笑道:“诸君亦有心,劳诸位跋山涉水赴寡人之宴。”

众人连道“不敢不敢”、“荣幸荣幸”。

谢涵却慢一拍注意到梁公身后第一排人,共六个,看将服是梁六军的各军主将。

其中一个高瘦清衢者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

但见对方带红缨武盔、穿唐猊铠甲、披金鸡战袍、蹬犀皮长靴,手持两丈长戟、腰佩三尺青锋,端的是英姿烈烈、威煞四方。

这是谢涵第一次把沈澜之和“力能扛鼎、武能搏虎、箭能入石”这几个字联系起来。

但他一眨眼,就把那威煞英气给破坏了,显得促狭起来,旁边另一年轻武将冷冷扫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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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寡人刚进来时, 见诸位还未落座?——”梁公拉长尾音,扫一眼众人,脸上是笑的, 眼神是冷的。

配着他身后的大队人马, 之前争论的众使情不自禁打了个突。

他又话锋一转,“那正好,免得挪动之累。寡人想借今日大喜来为伐顿三军封赏军功, 诸位不若一同观看?”

封赏三军?

谢涵终于知道对方要提前两个时辰的原因了。

瑶华台、辟疆殿本就是为梁国表彰军功所设, 空间极大, 席前广阔处连着两边屯兵所, 可容纳五十万人。

五十万兵马列队排开,数以万计的战车,三马齐驾, 双轮单辕。车上御者勒马,马儿嘶嘶踢踏前蹄, 似乎只要御者一挥鞭就能过来踏碎众人;射者弯弓搭箭, 阴冷的青铜箭镞指向前方;戎者左手持戟、右手持剑, 时刻能刺入你的身体搅碎你的脏腑。

每一辆战车两旁还配了重装甲士七名, 普通步卒二十二名,填补了战车的所有薄弱部位,呈现出完美的战斗姿态。

除此之外, 每军车兵两翼还配有两队铁骑,每一横排有盾兵,前头先锋部队□□在手, 后方后勤部队准备有巢车、云梯、擂木。

金戈铁马, 刀光剑影。

分明身处华贵宫殿,却让人恍至战场, 天幕之下、一片硝烟。

“咚咚咚——”梁公亲自上台擂鼓,每一声鼓声传至四面八方,灌进耳中,像敲击在人心上一样。

梁国国相刘戟手持檄文列数顿国十大罪状,一不尊王室、二不修礼仪、三不睦邻邦、四背信弃义……

他声音雄浑,念的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别说这些普通士兵了,便是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欲加之罪”的列国高官们,也险些要以为顿国是何等的十恶不赦了。

六军将领歃血入酒,用大口碗盛,一一传递,与众将共饮。

饮毕掷碗,几千口碗破碎声一同响起,震耳欲聋。

“浩浩苍天,佑我大梁。冥冥地灵,助我神威。君上治军,法行令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誓死报国,百死无悔!”

群情激昂,喊出的誓词一浪高过一浪,从最前头响到最后头,响彻五十万大军。

“众将士都是我大梁的好儿郎。”鼓声歇,梁公踏上瑶华台,环视六军,众军霎时寂静。

日当正,阳光打在黄金台面上,一片璀璨,梁公命薛氏家主薛崤开始封赏:

“中军上将卫瑶。”

“卑将在。”队伍最前头一个铜甲将军走出来,拾级踏上瑶华台。

谢涵睁大眼睛仔细看对方——这就是卫瑶,十九岁的卫氏家主,梁国三军统帅,以计破顿国崇山峻岭的人才,还不到冠龄,就已做了这世上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难以成就的事。

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对方五官神情,却不妨碍他……不期然想起《江山妩媚美人谋》中对方生平:少年得志,青年灭族。在把女主从召国带回梁国的路上被伏击身亡,卫氏也被其他三家瓜分殆尽。

“三军统帅,运筹帷幄,马踏顿丘,登顿宫台,当记首功。”梁公哈哈笑着过来,接过薛崤手上符节文书,亲自递到卫瑶手上,“益委阳地二千五百户。”

委阳,水土丰茂的富饶之地,二千五百户,都够小半个卫氏了。梁公对卫瑶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偏爱与盛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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