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没脸,什么排错,分明是蓄意羞辱,霍无恤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梁公用一种皆大欢喜的口气道:“诸位现下可落座了?”
眼见着许多大国如楚、齐、雍、燕等不受排次影响的国家陆续落座,已经没有人可以顶在前面了,杞使景越出声道:“小使敢问梁君,何以突换座次排序法?不知是否刘相年迈,亦弄错了?”
对这不客气的问话,刘戟很好脾气,“那倒不是。这其实是这样的——”说着,他叹了口气,“这几十年来,梁国也是号召过众多会盟的。哪次不是遵爵位论序呢?可如今天下剧变——许多上一回还在的国家,下一回就来不了了。杞相也是知道的,这每一次重排的可不仅仅是座次,每次这么天翻地覆一回,老朽如今年纪也大了,老眼昏花,实在没这个精力。”
他十分自责,“所以这次贪图便宜,按以后来与会可能性大小排座次,给以后省点力,多亏君上体恤,才允了这便宜法子。”
他又摇摇头,“老咯老咯,真是不服老不行,人怎么能与天争呢?杞相,你说是不是?”
欺人太甚!
景越牙齿几乎打颤,可他能怎么样?梁国随便就能拿出五十万大军,五十万啊,他们杞国就算把老弱妇孺全算上,举国也未必有五十万人口,拿什么和人家争辩?
上一次还在的国家下一次为什么却来不了了?
因为已经被灭了。
这是警告,人怎么能与天争?
最后,他捏着拳头去了下方席位,“刘相,说的、有理,景越受教了。”
雍国是被排错国家里国力最强的,杞国则是其中爵位最高的,随着他们的落座,其余诸使也纷纷偃旗息鼓,不敢再辨,按梁国排列的座次入席。
梁公、刘戟等都离开大殿去更衣了,殿内人员顿时与之前无异,只是再没有舌战,反而一片诡异的沉默。
随后,梁国本地权贵政要陆陆续续到来赴宴,才使场面重新热闹起来。
有高官如诸大夫,有勋贵如六氏家主,有望族如欧家,也有公室如姬朝阳、姬高。
天色渐暗,殿内灯盏一一亮起,灯火通明间,优雅美妙的音乐悠然响起。
欧兰雅随父入殿时,看了看四周,当看到谢涵时,立刻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席上走去。
“你伤了人小姑娘的心了。”霍无恤对谢涵咬耳朵。
“朝阳夫人进来了,你小心点,不要被她发现,她如果过来,你就和副席上的武士换班。”谢涵丝毫没在意欧兰雅,他比较在意的是见过霍无恤好几次的姬朝阳。
但姬朝阳现在似乎没空过来,只见她正和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相携进来,那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把她逗得咯咯笑,妩媚动人,殿内人等都不禁看过去,艳羡男子好艳福。
“她这么快就有新欢哩,恐怕现在懒得看你,你的担心多余啦。”霍无恤嘲笑道:“是不是你昨晚没有满足她,你还保留着你的处子之躯么,齐殿下?”
“比起孤是不是还保留着‘处子之躯’,想来雍公子你究竟还是不是个小处/男这个问题更重要一点。”谢涵回头,淡淡看霍无恤一眼。
霍无恤卡了一下,往前一指,“你看,有个人和姬朝阳吵起来了。”
谢涵又看他一眼,才收回目光,看向殿内,是姬高。
“大姐今天又找上刘少主了?我记得昨天还邀请齐殿下来你府中罢。”姬高边笑边几乎赤/裸裸地骂姬朝阳朝三暮四。
一不小心战火就烧了过来,谢涵以目示意霍无恤去后方。
“等一下。”霍无恤道:“姬朝阳和姬高从小关系不好,这种程度的骂,姬朝阳应该根本不放在心上,不会过来的。”
果然,姬朝阳半分不受影响,甚至笑得更风情万种了,“姐姐最喜结交有识之士,齐殿下有齐殿下的美德,刘少主有刘少主的才华,怎么,大弟你羡慕呀?可羡慕是没有用的,大弟你还是好好修炼,人有真本事就不用羡慕其他人了。”
她更连块遮羞布也不要地指责姬高无能、心胸狭隘。
谢涵觉得他有些懂姬倾城口中的“大姐姐和大哥的关系才是真的差”了。
谢涵坐得远还无妨,可怜刘家少主忽然成了两人之间互相伤害的筏子。
以防战火烧过来,谢涵趁机去找了离得更远的宋太子期。
宋期生的斯文儒雅,该是风度翩翩的样子,此时却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形销骨立,衣袍覆身都空落落的。
谢涵吃了一惊,“姐夫怎么病得这么重?”
“咳咳咳——”宋期对他摆摆手,扯出个笑,“我没事,之前几天病糊涂了,叫他们挡了齐殿下,失礼。”
他既是真病重,谢涵自不好指责,也不好耳提面命对方不许亏待他姐姐。但……对方病得这么重,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国后给他姐姐过了病气,万一病得那什么了,他姐姐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做寡妇?
“神医党阙现正在会阳,涵可联系到他,不如请他给宋殿下你瞧瞧?”谢涵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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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第34章
宋期摇头, “治不了,孤……咳咳咳……”他又咳了几声,惨淡道:“孤这是心病、心病, 药救不了。”他忽然双手抓住谢涵的手腕, 唬的谢涵身后武士吓了一大跳,几要拔剑,被谢涵以目制止。
“君父、君父他、他竟然为了一匹马、他……”宋期黯淡无光的双眼蓦地爆发出一阵神采, 只是转瞬那神采又忽然消失, 话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什么?”谢涵吱了一声, 心内却已猜得到对方定是因为宋侯又为了紫金赤兔做了什么, 给忧国忧民愁的。
其实就谢涵感觉,宋侯算得上一个英明果决的君主,缺点也就是当涉及到紫金赤兔时表现出来的疯狂与毫无原则。
最为人诟病的地方在于, 紫金赤兔喜欢美女,他就会献上美女, 等紫金赤兔享用过那名美女后, 他会马上与那女子春风一度, 把对方收入后宫。
“只要不涉及国政大事, 一些无伤大雅的个人爱好,宋殿下何必太过忧心?”谢涵见对方神色凄苦,安慰道。
“无伤大雅?”宋期呵呵一笑, “这也叫无伤大雅么?后宫所有夫人的位分都是由一匹马决定了算。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么?”
他变得激动起来,四面八方皆有目光扫来,谢涵蹙眉。
总有那么一种人, 特别善于揣摩人心, 能忧你所忧,及时出现解决你的麻烦。
沈澜之褪了军装, 换上一身绛紫色正装、金冠束发,翩然入殿,第一眼就看到谢涵,迈步过来,“齐殿下。”
“沈家主。”谢涵抬头。
“之前说的事……”沈澜之面露难色,“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对宋期歉意道,宋期自然只能点头。
“宋殿下,失陪了。”谢涵起身,想了想,又道一句,“请姐夫凡事放宽心,如你积郁成疾,家姐可该如何是好?”
宋期浑身一僵。
谢涵已与沈澜之相携去了齐国坐席处。
“我们之间,哪需要说什么帮忙?只要我力所能及,只要你说出来,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为阿涵你达成的。”沈澜之拿下颌蹭了蹭谢涵肩头。
他说话虽轻,却还不至于像霍无恤那样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耳语,这就导致谢涵身后两人都听到了。
杨明:“!!”
霍无恤目光古怪地看了一眼两人。
谢涵早不吃他这一套了,单刀直入道:“听说你在追捕两个叫蔺€€、栾殊的年轻人。”
“蔺€€?栾殊?”沈澜之坐直身,沉眉思索片刻,疑惑看他,“那是谁?”
“你不知道?”谢涵皱眉,“半年前他们当街杀了一个沈氏子弟沈澜青。”
说到这里,沈澜之恍然,“哦——我想起来了。怎么,阿涵认识他们?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嗯。前几天入林,误入捕兽陷阱,被他们两个救了。”谢涵淡淡道:“沈兄可给个面子?”
“一个旁枝子弟罢了,那值得你的面子?”沈澜之又凑过来,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你呢?只是明天你就要走了,今晚我可不可以来见见你?”
他暧昧以极,谢涵不动如山,反而被又入内的一个人吸引去了目光。
但见殿内走进来个修长男子,他一身白衣,不是谢涵那种用金线绣了花纹的白衣,而是纯白,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他用玉冠束发、一丝不苟,生的眉目如画,长眉如苍翠青山凝就,红唇是夭夭灼华点染,本是俊美柔和的面容,但他的气质太过冷傲,生生与周围人划下一道天堑。只这么看着,便予人一种绝不可接近、不可逼视的严寒与压迫感。
“真不愧是梁大将军啊。”梁公虽然喜爱提拔年轻人,但光靠宠爱绝当不上三军统帅。谢涵看着踏步进来的卫瑶,赞叹道:“高山晶莹雪。”
沈澜之也赞叹,“冰肌玉骨。”
谢涵:“……”
走到一半的卫瑶,忽然侧头,目光像闪电一般射来,他的眼神极冷极冷,像远山冰雪,像冬夜流星,像极地寒潭,只看一眼,就像要冻结人心一样。
沈澜之却不以为杵,反而冲他灿烂一笑,“阿瑶。”
卫瑶……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偏了偏头对谢涵点头致意,然后转回头,继续往前走,来到右边坐席,全程对沈澜之视而不见。
他座次仅在诸公子、公主和国相刘戟之下,足见他在梁国地位超然。
“他居然不理我。”沈澜之揪住谢涵衣袖,把头埋进他盘坐的双腿之间,“阿涵,我好伤心啊。”
他忽然埋头,还就在他腰下,饶是快要习惯对方的谢涵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却忘了对方大脑袋就在他腿间,带着人一起挪了。
霍无恤立刻上来,两手抓起沈澜之的脑袋往后推,把人推远了一臂距离,才对谢涵抱拳道:“殿下受惊了。”
谢涵正想摆手,沈澜之看着霍无恤,忽然冷不丁道:“这位好眼熟啊。”
谢涵心头一跳,斜睨他,“沈兄看见长得好看的男人,大概都觉得眼熟罢。”伴轻哼一声。
沈澜之飞快地被转移了注意力,甚至有些惊喜,“阿涵是在吃醋么?”他贴近过来,耳鬓厮磨,“好可爱。”
谢涵:“……”
“不过你吃错醋了,我看这位小兄弟眼熟,一定是因为经常来见你的缘故。”
谢涵没想到对方这么“有觉悟”,自己就给出了理由,所以非常配合地哼笑一声,“最好如此。”
沈澜之还想说些什么,殿内音乐忽然一变,变得盛大而隆重——梁公来了。
众人皆站起来,这回梁公携着梁夫人谢蔷,身后还有好几个夫人、十几个公子、公主,众星捧月般踏进殿来,踏上北边正席,坐下后,伸手笑道:“诸位都坐、都坐,今夜我们不醉不归啊。”
“谢梁君。”
“谢君上。”
众人齐声应诺,随后落座。
谢涵暗自打量对面公主席上的姬倾城片刻——今夜,就是对方被穿越,女主到来的时刻,让他拭目以待,那本书到底是真是假。
姬倾城一向敏锐,偏头看来,一歪脑袋,对他嫣然一笑。
谢涵也对她笑了笑——至少现在,对方还是本尊,对方的灵动是不可模仿的。
华贵绒毯上,有舞姬翩跹起舞,眼尖的人看出这是鸣玉坊的歌舞姬,个个貌美如花、婀娜多姿,有此等美景下酒,岂不乐哉?
一时间殿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此时,沈澜之已回了右边自己的坐席,他的坐席就在卫瑶下一个。
霍无恤看他一眼,收回目光,低头对谢涵忍不住道:“难道我之前胡说八道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