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还未成童,还是质子,亏他们想的出来。”士子学者无不耻笑。
齐国内,众臣揣摩上意,“君上近来玉体欠安,不若由公室代劳?”
齐公本来就深恶诸侯会盟 ,现在还有这么可能伤身、可能伤名的事儿,自然点头,“只是这人选……”
玖玺桓:“不能轻了,如雍国这般已是贻笑大方。”
“可重了的话,要么是国之肱骨,若因此受损,岂不是国之大损?要么就是……”诸公子了,其实诸公子这身份也轻了些。而且讲真,不是他们瞧不起这几位公子 ,平常会盟罢了,这次显然是有什么阴谋,怕被卖了还替贼子数钱。
这时候,他们开始怀念谢涵在的日子,派太子去多好啊,身份够了,脑子也成,万一有什么事,再废太子,多妙啊。
齐公心中有一人选,“叔父……”他往武将中瞥去。
谢宾身为中军下将,掌全国近六分之一兵力,他一听这话,耷头耷脑,瓮声瓮气的,“臣今日来路中,有个老丈给臣算了一卦,说三日内有血光之灾。”
第205章 (修)
齐公一噎, “匹夫之言,何足信也。”
“臣何尝不做此想呢?”谢宾声情并茂,“可是臣一人事小, 若涉及国事, 唯恐有一丝一毫意外。”
“不错,君上,届时重新选人, 改之晚矣。”
谢宾帐下将士纷纷出言。开玩笑, 将军要是有点什么事, 其它五军还不趁机瓜分吸血。
待齐公无言后, 谢宾眯着眼,“五公子果敢过人,又正好出使梁国。所谓子代父事, 天经地义。”
齐公心内颇有些意动,但想起这个儿子从小受的苦, 当初又那么勇敢地挡在他面前……便有些不忍心。
这时谢浇出来自请, “五弟还小, 儿子身为长兄, 愿为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拾夏一脚踢进队伍里,他捋着胡须, 好险憋出句好听话来,“长公子勇猛有余,但五公子敢于搏虎也不差, 且更机变灵敏, 既然君上属意五公子,公子身为长兄, 当有成人之美才是。”
谢浇还想说点什么,被老丈人狠狠一瞪,就顿了一下,旁边立刻有人抓着他胳膊不让他再出去。
如此无礼,齐公皱眉,“随意动手,拾家主以为这是你的校场吗?”
拾夏多粗犷直接一人啊,这时也装傻起来,挠头,“嘿嘿,嘿嘿,君上恕罪君上恕罪。”心里把鲁莽的谢浇骂个狗血淋头。
原本是考虑,如今被拾夏直接定性为属意,齐公有些不悦,可也明白大儿子是不合适的,但又不舍得这纯孝的五儿子入虎口,“寡人再仔细斟酌斟酌。”
漪兰殿内的鲁姬冷不丁一听这消息,脸色一变,她听齐公讲过这次会盟的事,知道里面可不简单,“去€€€€把阳溪君叫过来。”
要说阳溪君今日也是在朝堂上的,在火烧到谢泾身上时为何不阻止呢,“夫人,五公子凶狠悖逆,恐养虎为患啊。”想起那一不留神就把他府里卫士给哄骗去大半,再毫不留情就给他来了一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谢泾,阳溪君心里不禁打个寒噤,又恨又怕,“四公子单纯孝顺,正是再好不过。”
鲁姬蹙了蹙秀气的娟眉,“那么多年心血,难道我想放弃漪儿么,可他自己犯了君上忌讳,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他的资质与泾儿不可同日而语。”
“君上耳根子软,心思容易变动。我们多制造几个意外巧合,定能让君上回心转意。”见鲁姬不为所动,阳溪君忽然压低声音,“夫人,五公子资质虽好,可难以掌控啊。”
鲁姬秀眉一挑,“哥哥这是想做什么,想掌控什么?”
阳溪君急的想跺脚,白胖的身子像座小山似的抖了抖,“夫人你忘了我们当初……”
“当初什么,当初我们的立誓吗?”鲁姬瞧着阳溪君模样,脸上掠过一抹轻嘲,“我看是哥哥你忘了。”如今竟这样贪生怕死。鲁姬把这句话在喉头滚了好几滚才忍住,“哥哥,我们要做的可不是为了掌控什么人。”
“我怎么可能忘?”阳溪君急怒悲愤,“一刻也不敢忘。”
“那就好。既然哥哥没忘,明天就提议让谢涵去 。”鲁姬说完,又宽慰阳溪君,“至于应对泾儿,我自有法门,之前疏忽了,才让哥哥受伤。”她脸上露出忧伤愧疚,阳溪君便也再说不出什么,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晚上,齐公便来找鲁姬,想和她说说让谢泾去交信会盟的事,其实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从来不会拒绝哭闹的,但他不忍她伤心。
“君上来了。”鲁姬惊喜,扶着齐公坐下,予人揉着太阳穴,纤手温软,齐公喟叹一声。
“君上可是还在忧心会盟的事?”
齐公点点头,“差不多有个人选了。”
“可是三公子?”鲁姬随口道。
齐公一愣,睁开眼,回头看去,只见鲁姬还是温温柔柔的表情,眼里什么也没有,不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他牵着对方的手,“怎么突然想到他?”
鲁姬笑了笑,“妾不懂朝政,只下意识想着。”说完,她皱起眉,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大概是三公子最机敏,又深受梁公喜爱。妾想着,梁公见到他,必然欢喜。”
齐公心中一动,与此同时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不悦。便没有再说让谢泾参加会盟的话。
事情昨天没有讨论出结果,虽然不是朝会日子,今天也一样要来。奇的是谢涵也来了。
因着之前谋逆案,谢涵不来朝堂本就是众人心中默认的。后来何德一事,齐公虽然给出温留三十里地,但也指出他持家不严、难辞其咎,罚闭门思过半年。现在来朝堂……
有心思灵敏的人眼神一闪,似乎想到什么。
谢艮年迈,本不必来朝会,但兹事体大,这几日也把他请过来了,他一脚迈入,就看到谢涵,先是愣了一愣,旋即了然,路过谢涵时,低声道:“等会儿无论君上叫你做什么,都别答应。”
他走的慢,声音又压得极低,谢涵前后也没有人,因此殿内无人听到他说什么,也没发现他说过话,只看到他慢悠悠地走过去。
谢涵心中一动,再看去,只能看到对方苍老却笔挺的背影。
果然,齐公入内后,首先就说起了交信会盟一事,又说到自己近来头痛不已,想要找人代替自己前去,暂行君权事,问朝下举荐人选。
有几个老生常谈,说起了五公子。
又有几个不知是阳溪君的人,还是看到谢涵在这里有了灵感,“臣举荐三公子。三公子素有才名,聪慧非常,文武兼备,必能堪此大任。”
“不错,且三公子刚从梁国回来,对事情总也有些把握,好过我等无头苍蝇。”
“三公子为嫡为长,身份庄重,最能代表君上。”
“三公子与楚熟悉,即便优势,也能同邻国有商有量。”
真是要你做事,就拼命狠夸。
大家琢磨着,这真是个好办法,要是出点什么事,把谢涵推出去就好了,岂不是解了他们心头大患?怎么之前没想到呢。其实也是他们早在心里把谢涵给剥夺政治权利了,自然万事想不起他。
齐公似乎被说服了,“既如此,寡人就命谢涵……”
“等等。”谢涵出列,“儿臣不去。”
谢艮差点想扶额,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三公子难道不愿为君上分忧 ?”
“三公子想抗旨不遵?”
“此行意义重大,三公子怎么会不想参与呢?”
齐公没料到谢涵会拒绝,按理说对方不应该知道梁公动兵这些事,也更没有想过对方会反对他的旨意,“寡人是命你去,并非征求你意见。”
谢涵环视殿内一圈,笑了笑,“我是告诉诸位我不会去,并非征求诸位意见。当然,君父大可绑了我去,但天高君主远,出了扶突,我有一万种方法逃离队伍。”
齐君并众臣都呆了一呆,反应不回来谢涵说了什么,这这这,他们可从没见过对方说过这样无赖的话。
“大胆€€€€”齐公怒道:“你眼里可还有寡人这个君父,有大齐七百年江山?”
“君父说笑。儿臣眼里怎么敢有大齐江山呢?”谢涵懒懒的,“儿臣一看君父龙虎精神,二想诸兄弟各个合适,三思儿臣与君父父子之情,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为何会盟要叫我前去。恐怕只有一个理由,这次会盟便如家宰何德 、温留三十里地,当是口甜心苦,看起来尊贵实际上谁去谁知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儿臣拒绝,理固宜然。”
齐公给他句句明指给讲的说不出话来,拾夏道:“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公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可行了罢。”谢涵一摊手,“一年六百石粮食,臣愿移交国库。”
“……”
他又“啊”了一声,“还有府邸一座,儿臣近来喜爱上山水画,正愿住于山水之间,这街道府邸真是让人六根不净。”
“……”
大开眼界,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罢。只是没想到给他们带来这种体验的竟然是这位、这位前太子,素来礼仪呢,温和呢?
齐公阴沉着脸,“你可还记得自己生于齐国、长于齐国,报效齐国,分所应当。”
“瞧君父说的。”谢涵偏了偏头,“狐相不还生于燕国、长于燕国,君父怎么不问狐相为何不报效燕国?”
“放肆€€€€”齐公抓起手边砚台扔下来。
谢涵避开,担忧道:“君父还是这么喜欢乱扔东西,肝火旺易头痛,君父保重身体。”
“爱卿在燕国为人构陷,求助无门,舍燕来齐,有何不妥?”
“儿臣也说自己为人构陷呢?君父也不信,儿臣也求助无门。”
虞旬父目光一动,“公子莫非想重审旧年案件?”
“可没这么说。不过举个例子罢了。”谢涵淡淡道:“觉得君父不讲道理而已。”
想重审案件,是不可能重审出什么好结果来的。
“哈€€€€”齐公给气笑了,“寡人不讲道理,也罢,寡人是用不起三公子的。”
“儿臣建议君父也别派别人去。儿臣在梁国,曾闻梁公一言:寡人本就是武王第三十六世孙,昊室衰微,天子不明,臣国称大,寡人身为武王子孙 ,痛哉。”
谢涵模仿着梁公语气,活灵活现 ,俨然一个虎视眈眈的雄君。
第206章 (修)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心中掀起狂澜,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倒是谢涵声音不停,“可见梁公心思,只是不知其动作是今天还是明天。这会盟谁知道梁公会否借此做什么, 如有, 谁去谁就是帮凶,遗臭万年,儿臣建议, 我国不该趟这趟浑水。”
“公子有所不知。非是我等想去。闻天子堕马, 不宜舟车劳顿, 故祭天改地点上明。但我等分明可以各自前去上明, 梁公却说要诸国齐聚,于交信先缅怀先祖。而在知道这一切之前,未曾料到梁国有诈, 我们已经应下了,各国也都动身去了。如今我们是骑虎难下, 不得不去。”狐源叹息一声, 并不为谢涵之前的话有芥蒂, 温声解释道。
“哦?”谢涵眉梢一挑, “所以是现在所有人都不愿去,故叫我来担这骂名?怪道君父从不叫我来朝堂,今天竟派人过来。我还以为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现在一看, 果然还是东边。我为诸君着想,泻梁公之言时,还怕他日会有死士暗杀我。如今我冒着生命危险劝各位不要去, 诸君却一句话不说只想拿我做傀儡羔羊、顶罪之人?”他难以置信。
诸位家主:你别说的这样好听, 我们全不信的。
可在场许多人毕竟没恁厚的脸皮,在他如有实质的指责语气下, 被说的脸红难堪。
谢涵看齐公,“君父也是这么想的?”
齐公偏开他极具穿透性的目光,“国中有事,自然要有人承担。”
“可现在问题是诸位不是想来找我商量,是想哄骗我去送死或者担骂。”谢涵顿了顿,“我在家无所事事,谱了一首新曲,突然想吹与大家听。”
众人:嗯?
他们还没反应回来怎么话题突然歪楼了,悠悠扬扬的乐音已经响起。
齐国是礼乐大国,乐是贵族们的必修课,一开始是懵然的,但这音乐技艺高超、情感细腻、扣人心弦,不一会儿就被吸引过去了。
一开始是开阔明亮疏朗的,突然一声转折,如青锋划破七尺冰,基调迅速改变,大开大合后,茫然不解伤心悲愤,求助无门,绝望,歇斯底里,到最后嘲讽、愤世嫉俗。
一曲毕,已有几个甚好音律的手痒经不住开始打拍子了。谢涵拿玉箫轻拍了下手掌,“之前一直没想好怎么结尾,今天一上朝倒是知道了,还要多谢诸位大人和君父给的灵感。”
“公子太悲观了。”须贾出声道。
“老师也觉得我该去么?”谢涵专注地凝着他。
须贾一顿,深吸一口气,“无论该与不该 ,总要有一个人去,而公子是最合适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