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痒。
痒什么?
霍无恤睁开眼,才发现是自己紧贴着人脸庞,而这痒是对方睫毛在颤动。
他一惊,从床上跌了下来。
只见那睫毛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好像下一秒要睁开似得。
他忙不迭掀帘跑出帐篷。
迎面而来的宫婢端着药碗过来,“怎么了,雍公子?”
砰砰砰——
心跳个不停,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咳咳€€€€”霍无恤清咳两声,“你怎么才回来,谢涵都醒了,我正找你拿药呢。”
“君侯醒了。”那宫婢大喜过望。
霍无恤镇定地点点头,“刚好,你回来了就快去照顾罢。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本来霍无恤一个他国公子,他们哪会放人与自家昏迷的君侯共处一室,但闻风过来探望的人实在太多,多亏这位公子赶跑所有人。
他们又要亲自看着拿药煎药,人手一时不够,王洋大人也说这位公子信得过,才拜托人留下照看,换其他人看着若有来客,他们可没资格拦人。
现在既然君侯醒来,哪好意思再麻烦,连忙感谢道:“多谢公子,公子一路好走。”
霍无恤大气地摆摆手,只宫婢瞧着人走路总有股怪异,忍不住盯着人背影瞧了瞧,忽然轻“呀”了一声,这位公子走路怎是同手同脚的?怎么没穿鞋子呀?
帐篷内,谢涵一手撑掌坐起,满头长发披下,另一手摸了摸唇瓣,眼底情绪难辨,好一会儿瞧见床边另一双黑色鞋履,意味不明地低笑出声,“小贼。”
系统哆哆嗦嗦,【宿主,为什么男主会亲你啊?】
“盖因他心悦我。”谢涵那么自然而然道。
系统:【啊……哈?】
谢涵淡淡道:“我说他喜欢我。”
【男主不是应该只喜欢女主一个人吗?】系统顿觉天崩地裂。
“是啊。”谢涵点头,“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原著中谢涵会痴恋霍无恤?”他在‘痴恋’两字上磨了磨牙。
【因为男主在谢涵流放途中给过她帮助。】系统觉得对着宿主像说别人似得说‘谢涵’两字怪怪的。
“你觉得我像别人帮我一次,我就倾心相恋的人吗?”
【你们人类的感情本来就很奇怪啊。】系统想挠头,然而它并没有。
“那就让我这个人类告诉你罢。”谢涵道:“我绝对不会。所以在这之前,他们两个肯定就有首尾。喏,现在这男主不就在撩我么。”
【那、那女主怎么办?】系统快哭了。
“你放心。这应该都是原著轨迹,最后男主肯定会发现他的真爱还是女主。没有点他人的衬托,怎么凸显他对女主不一般的感情呢?没有点曲折又哪称得上江山妩媚美人谋呢?”
【也、也是。恶毒女配是初恋,白月光变白米粒,朱砂痣变蚊子血也是常有的。】
谢涵:呵呵。
他问王洋,“我睡了多久。”
“一夜一日。”
“可有什么事发生?”
“沈家主、叶车率、刘少主、陈大夫……都来看望过公子,都被公子无恤招呼出去了。还有,昨日傍晚,楚使也到了。”
谢涵点头,看一眼旁边沙漏,“快酉时了。”那算了,继续睡一觉罢,就不去出门拜访寻人了。去一趟原著世界怪累的。
唉€€€€他师傅给她的木盒子里装着什么呢?他一直好奇来着,奈何她始终不打开,简直叫他抓心挠肝。
什么东西,能在她后悔联姻后用?
没等他琢磨多久€€€€
“君侯,沈家主来探望您。”婢子膝行向前,小声道。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等等€€€€”谢涵起身让人穿好衣裳,“让人叫他进来。”
沈澜之一进来,先盯着人仔细瞧了瞧,才徐徐吐出一口气,“这天气着实炎热,我带了些冰块过来,阿涵可要些?”
这天气着实称不上热,但谁叫谢涵都中暑了呢。那只能是相当炎热了。
谢涵古怪看他,“出门在外,你哪来的冰块。”瞧着人手中拎着的青铜冰鉴,丝丝寒气冒出,他一时再次感慨对方的大力,但他现在看大力的人都不爽。
“交信城中有些富户,地窖里有存货,我买了些过来。”沈澜之将冰鉴放在帐篷一角,挨着人坐下,看了床边黑色鞋履一眼,眉心一动,“只你现在还未痊愈,不可贪凉,得离远些放着。”
谢涵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一会儿,谢涵知道梁国内太子元监国,刘戟、卫瑶辅佐,又打听了一下梁公准备做什么,结果当然是没打听出来。
沈澜之则再次明里暗里劝谢涵来梁国€€€€温留,苦寒之地,水灾之地,不毛之地,结果当然没劝出什么来。
不过,两人本来也不是很抱什么希望,都是别有目的。
果不其然,沈澜之捡起床边那双黑履,“这颜色花纹,莫不是雍公子的?”
谢涵仿佛思考了一下,点头,“应是的。也不知怎么的,走的这样匆忙连鞋子竟也忘了。”
“我回去刚好路过雍国帐篷,不若我带去还他?”
谢涵看他一眼,笑了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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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让我把所有被锁字眼,改成省略号罢,怕辽,诸君意会,谢啦。
第215章
“公子, 梁国沈氏家主造访。”帐篷外传来卫士的通传声,帐篷内霍无恤还在一个劲地搓脸,一听话, 皱了皱眉, “他来找我做什么?”
他奇怪地掀开帘子,将人迎入,外面沈澜之一袭绛紫色直裾, 高瘦清衢, 笑容和蔼可亲, 声音温文尔雅, “雍公子。”
“沈家主。”霍无恤看看天色,“不知道沈家主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已是深夜?”沈澜之抬头,只见冰盘高悬, 屈指一敲额头,“竟已这么晚了, 刚刚与温留君秉烛夜谈, 一时忘了时间, 雍公子勿怪。”
霍无恤神色淡淡, “温留君刚刚醒来,要好好休息,沈家主还是不要拉着他说这么多话为好。”
“理当如此。”沈澜之点头, “我二人久不见了,之前我又事务繁忙,终于能畅谈一番, 谁都刹不住车。下次必当警醒。”
刹不住车?
他可从来没见那人什么时候刹不住车过。
霍无恤垂在身侧的五指倏然握紧, 面上却一副无奈,“他啊, 就是这样,上次我们还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呢,我都催他好几次睡觉了,还不听。”
“哦?”沈澜之眼中露出一抹兴味,“不知是何时?雍公子与温留君莫非早就熟识?”
霍无恤刚想甩出一句“去年春”来,突然反应回来,忙摆摆手,“就这几天。大概这就是古人说的‘倾盖如故’罢。”
“原来如此。”沈澜之点点头,“对了,还没感谢雍公子这两日悉心照顾阿涵了。”
“这话我是听不懂了。”霍无恤吊起眉梢,“我自己的挚友,我不照顾谁来照顾?”
“也是。”沈澜之又敲了敲额头,“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因为之前阿涵几次不适,都是我照顾的,去年雪洞还是我带人挖出阿涵来,就下意识了,雍公子勿怪。”
去年雪洞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霍无恤面无表情,“雍国是东道主,沈家主这样说也无甚不对。”
“对了。”沈澜之从身后侍从处接过一个木盒子,递给霍无恤,“这是阿涵叫我还与公子的。”
“什么东西?”霍无恤奇怪,到底记得以前谢涵教的礼节,送走人后,才打开盒子,便见其内一对整整齐齐的黑色鞋履。
走出帐外的沈澜之摸摸鼻子,试探一番,他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位雍公子对谢涵的感情……
可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啊。
谢涵躺在床上,听着【男主愉悦度】下降的声音,思忖着沈澜之应该已经将鞋履送到霍无恤手上了。
甚至可以想到,以沈澜之过盛的八卦欲——没错,堂堂一家家主,对各家后院之事如数家珍,绝对不是了解同僚这么简单——他肯定会从一双奇怪的黑履开始打探。
霍无恤心思敏感,被打探必然会多想,等从对方手里接过鞋履,这拒绝的意味如此明显——还是再次拒绝,更是通过别人的手来拒绝,绝对比上次掐断筝线更让他难以接受一百倍。
何况还有对方那极端自卑自负的自尊心,更无法接受从别人手里听到他的拒绝。
这回一定是会死死摁住那不合时宜的情/愫了。
谢涵爱慕者甚众,本来并不把霍无恤那点少年春/思放在心上。只是、另一个世界对方那持续十年的感情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没错,持续十年。
也许她没注意,但刚被少年霍无恤表了个大白的他却是下意识仔细观察了。
这便有些棘手了
情之一字,难以掌控。
而他对霍无恤已经另有安排,不允许这种不能掌控的事出现。
【叮,男主愉悦度—5】
【叮,男主愉悦度—10】
见没有跌破三十,谢涵心头还有微微的遗憾。他现在觉得去另一个世界打探消息也不错,之前听到她的宫婢说她鞭过尸,后来她仔细留心,竟发现鞭的是狐源的尸。
那么——他猜,这个跳城殉国的国相,也许和燕国亡齐分不开关系。
不然,将心比心,他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理由去鞭一个殉国臣子的尸体,哪怕有再多私怨。
他心下千回百转,另一头雍国中央的帐篷里也是燃灯至天明。
第二日起身,谢涵出门散步,远远的,便见一抹风姿无限的倩影。
是召太夫人,她今日梳一个松垮的堕马髻,木步摇上的垂珠来回摇晃,有别之前的严肃端庄,添了几分慵懒意味,便如神女走下神坛来到人间。
她侧头,面带微笑,身侧的是四十余岁已眼角皱纹、脸带褐斑的邹伯。
“温留君。”走近了,召太夫人率先喊道。
闻及只言片语,大抵是马匹生意,谢涵挑了挑眉,面上行礼道:“太夫人,邹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