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231章

他用临死前的一段话,拱手河山,把绞国名正言顺地送到了梁国手上,却也免了绞国一场灭国之祸。

原就不及梁国一合之力,何苦累百姓皆战死,何苦使城中皆寡妇?

没有人可以评判他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是把一个国家的脸面撕下来任人踩踏,还是保全了一个国家的民生社稷,是苟且偷安,还是大爱无疆。

“咳咳€€€€咳咳咳€€€€”姬忽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众人循声望去,老相国三魂顿时丢了七魄,“陛下€€€€”

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脸如金纸。

“叫太医过来。”梁公说完,环视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园内一角,那里武卒们押着九个宫婢内侍还有两个舞姬,“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陛下已经这样了,梁君你怎么能……住手!”老相国一边扶着姬忽,一边声嘶力竭地阻止,可梁国的武卒,从来只效命梁君一人。

他们脚步不停,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同样的距离,忽然,一把飞剑晃过,最前头两个武卒瞬间手腕鲜血涌出,松开了抓着宫人的手,长剑更啷当坠地。

周围人皆尽惊了。

一人从斜刺里跃出,一手握住剑柄,站定,甩了甩血珠。

谢涵心里咯噔一下。

沈澜之脸色变了,“王淮。”

楚子般动作极快,挥开那几个武卒,割断捆缚着十一人的绳索,他们飞快吐出嘴里的塞布,呜呜哭泣起来,抱成一团,像凛冽寒冬中飘碎的破布。

“还没谢过陛下赠的花。”楚子般慢条斯理收剑回鞘,他的动作缓慢矜傲,衬着剑尖不断落下的血珠,有种别样的美感。

“王、淮咳咳咳€€€€”姬忽低低笑了起来,边笑边咳,“你€€€€过来。”

梁君盯着楚子般。

谢涵连忙站了出来,“陛下病了,不宜见血,还请梁君为陛下身体着想。”

经渠君也出声了,“多大点事,年轻人谁不偷喝两口小酒,梁君当年不也和王兄醉倒在御花园中过?岂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

梁君一声轻笑,“楚殿下亲自出言为这几人求情,寡人如何会不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澜之脸色剧变,紧接着一阵泛白,他面前像是瞬间跳动着三个大字€€€€求不得。

难怪他怎么向经渠君利益交换,那个老谋深算的楚大人都没有答应。

众人皆不料这红衣卫士如此身份,原本瞧着经渠君盛宠,又兼此人貌美非常,还都以为……结果,他们大脑有一瞬间空白,随之飞快运转起来:楚太子来这里是什么目的,隐藏身份过来又是几个意思?

这时太医赶到了,火速为姬忽和梁君诊脉着,梁君伸着一只手腕予人诊脉,分明浑身淋湿狼狈不堪,却如高坐九重宫阙一般雍容淡笑道:“楚殿下与楚王有五分相像。”

父王竟有如此美貌?楚子般下意识想着,不想他还有个知己。

此时,他已来到依言来到姬忽身边,半点不把老相国防备的目光和周围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放在心上,只自顾自摸着侧脸。

“楚王竟也如此貌美咳咳咳——”姬忽声音极低,抬头瞧着人时,目光中带着一点亮光。

楚子般一听,乐了,伸手把人扶起来,“陛下别说这么多了,回去躺着换身衣裳才是正经。”

“是是。”老相国反应回来。

始于百花齐放,终于乱糟糟一团的赏花宴终于结束。天可怜见,等众臣出来时,才发现他们压根儿一条肉丝、一根咸菜都没吃过。遂回去加餐,与加餐一道的自然是紧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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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面,用手机发的文文,时间不好设置先发出来了。

第228章

天子病了, 梁君代为祭天。

消息便传过来的时候,谢涵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姬忽被人从河中救上来的时候,胸腹上那遍布的脚印和后来吐出来的血水, 足可见受伤之重。至于让其他人震惊的梁君代天子祭天, 《江山妩媚美人谋》中早有交代。

或许,其他人也不是那么震惊。

梁公之心,昭然若揭, 天子和昊王室根本不堪辖制, 他们这些诸侯联合起来倒是能辖制, 可他们几乎都不是国君, 商量时便缺了许多魄力,且各国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各臣又琢磨着这出事件中如何保全自己, 如此又怎么可能商量出什么好对策来呢。

事实上,以经渠君、谢涵、燕侯为首的诸侯商议已经暗中举行过很多次了。谢涵是对后事有所预料, 故打着太极, 经渠君不知何故也不是很上心, 燕侯本就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 其它小国见大国无心,更不敢振臂一呼。宋期倒是来找过谢涵几次,希望联合楚国遏制梁君, 可是每每被谢涵找理由挡回去。

至今这种商讨每每无疾而终,诸国仍如一盘散沙。到最后,众人不过是睁大眼睛、张大耳朵, 看看他梁公还要做出什么事来罢了。

但是, 事实总是能超出人的想象,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梁公能做到这一步。

上古时期, 冬日祭天,但自当年昊武王仲夏誓师祭天后,大昊便保持了在每年这一日祭天的传统。

到上明城后的第三天,六月初六,大昊七百年华诞之际,梁君姬彖代天子祭天。

祭坛设立在上明王宫外十余里处的小狼山上,山体颇高,大昊文武百官与诸国众臣在梁君带领下,天还未亮时,便已从王宫太庙出发。

说来,梁君和天子一起掉落河中,梁君还年纪更大,且他当时确实是被绞侯射中了肩头的€€€€如绞侯这般忠正的人,大抵都是个君子罢,是故并没在箭矢上涂哪怕一点点毒/药,不得不说,真叫人失望€€€€就这样,天子还病恹恹躺在龙榻上出不来,这位君主却神采奕奕地率人登高祭天。

小狼山上,作为上明城祭天之所,三百年来,早已打造好了一条通顶的大道。众臣中即便不是武将出身的,也基本是弓马娴熟之辈。大梁武卒前方开路、两旁护卫。众人整齐划一地前行,没有哪个年迈掉队的。

一步一步,抵达山顶之时,正是日出东方。

“迎神€€€€”司仪官高声唱喏。梁公点燃燔柴炉内柴火,烟火袅袅升起。

梁公率众拜下,“昊天大帝在上€€€€”

正这时,高山之上,忽一阵风起,紧接着有人喊道:“龙€€€€”

头顶呼呼声响,仿佛龙吟,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条赤龙舞动翱翔,翻卷云浪。

众皆哗然。

“昊天大帝显灵了€€€€”

“昊天大帝降世了€€€€”

后方卫士不禁喊道。

昊天大帝真身可不是龙体,少数人心中暗自嘀咕。绝大多数人则早已被上首赤龙攫取心神。

可惜不消一会儿,红龙扭身西去,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喊,渐渐变小,缩成一个小点,在它离开的方向,有两张红色绢帛飞来,在祭坛两边树冠挂下。

长长的布帛落下,各龙飞凤尾三个大字,左侧:挽天倾;右侧:梁君王。

谢涵在短暂的心神激荡后,顿时想到,年初梁公在梁国陪都边境和他说过的话:王屋山北面有大小泉眼,大的那口是寡人初即位北伐途中偷偷派人凿得,等北伐回来刚好就是一幕龙泉现世、贤者出世,于是国内归心、列国震服。

百官沸腾,即便祭天这样严肃的大事,周围人等也控制不住发出嗡嗡声响。反倒是最上首漩涡中心的当事人半点不为所动。梁公淡淡看一眼一侧呆若木鸡的司仪官,“司仪大人,何故停止?”

司仪官回神,不禁偷偷看这位君主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高声唱喏道:“献玉帛€€€€”

执事官向梁君呈进玉帛,奇怪的是这玉帛在执事官手中不过是白色丝巾,至多材质绝顶,可到了梁君手中,竟开始发光。

难道是放了夜明珠?谢涵暗自猜测,边随着众臣跪拜。果不其然,后方骚乱更甚了。

“盥洗€€€€”

梁君在水盆里净手,山顶一边的水流源头忽然跳出一条、两条、三条鲤鱼,鱼嘴一张,吐出红色布帛,全书着:梁君王。

梁君还在心无旁骛地清洗着他那白皙修长的十指,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动摇他的表情一分一毫。

“进俎€€€€”

“受爵€€€€”

“涤爵€€€€”

……

中途又跑出来小鹿往梁公脚边跪,鹿者——天下也。

兔子叼着同样的书着“梁君王”的红布缎送到老相国手上,老相国颤颤发抖,几欲晕厥。

最后一拜,梁公献上酒爵。两旁乐队奏乐,司礼官奏饮福酒,奏受胙。

祭天毕,梁公本该在这个时候率众人下山,前往太庙。

可这时梁公却没有动,他面前的土地,在他之面前,祭坛之后,突然抖动升起。

众人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只见那凸起的土方上一方黑底红边的木质盘子,盘子里一顶十二旒冕冠,一根玉带,一套大裘冕服,一双天子履。

那木盘安静地躺在高起的土方上,立在梁公面前,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周围武卒密布 ,老相国抬起脚,提醒道:“梁君,吉时将过,该回太庙告慰历代先王了。”

梁公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寡人继位梁君二十一载,征胡虏却当利,伐西戎破北狄,救燕国,诛逆绥,勤王师,斩叛廖,灭骄周,讨顿随,相国说,寡人当不当的起一句挽天倾?”

“梁君乃昊之功臣。”老相国木然道。

梁君转身,自二十年一前开始说,历数功绩,听来简直是没他姬彖,他们中原大地早就被胡虏入侵,人人披发左衽矣。最后总结,“寡人亦是武王子孙……”

“祖宗家法,立嫡立长€€€€”忽然有人高喊道,只是没有喊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顿时人人自危。

“武王亦是文王次子,先祖亦是武王次子,原无什么不同。”梁君跪了下来,脱下头上的九旒冕冠,司仪官手抖得和筛糠一样,给他加冕十二旒冠。

至于之前出声的人和老相国,早就被大梁武卒拖下去了,沈澜之笑吟吟的,“酷热难耐,相国和王大人怕是中暑了,当下去饮一大碗凉水。”

周围礼乐之音已经变了,虽然一样庄严肃穆,可内涵已经大不相同。

梁君竟把这祭天大典,生生变成了他的登基大典。

而他们所有人,各国君主或是高官竟见证了这一幕。

——日后,都会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日当正,阳光打在祭坛上,一片璀璨,他们却头晕目眩。

可像老相国和那位邹臣一样出声,他们还没这么将生死置之度外。

待一切仪式终了,梁公率众臣回上明宫,入太庙,却只给武王上了一炷香,后面的历代先王则不再动手,而是把之前的老相国送上来了,“卿为朝中重臣,昊天子病重,这祭奠列祖列宗,当交由相国才是。”

老相国愤怒,可更不想这乱臣贼子玷污先王们,咬了咬牙入内祭拜。

之后,梁君率人朝奉天殿行去。

往常这殿内王侯将相、高官满座,还不觉着什么,如今空无一人,方显出奉天殿极高极阔,抬头,房梁屋瓦都好远,往前一排排坐席空荡荡的,身处其中,仿佛置身浩瀚的历史洪流,衬得个人渺小不堪。外面一点日光透过窗格打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红色地砖上,一如大昊这破碎的命运。

“梁君回来了——”远处,一道清朗多情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声又重复了两次。

众人这才惊觉这奉天大殿内竟是有人的,九重高阶上,年轻的天子坐在上首,他今天也佩戴着十二旒冠,着玄衣€€裳,与站在大殿口的梁君、姑且还叫梁君罢,一般无二的穿着,两人相对,一坐一站,有种镜像的荒谬感。

众人竟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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