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王身体可好些了?”梁君半点没有要篡位被正主看到的尴尬,气定神闲甚至带着几许担忧的口气问道。
“咳咳咳€€€€”姬忽脸色还很白,忽然泛起一阵不正常的嫣红,拿帕子掩着咳出一口血后,笑了起来,“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梁卿是怕予一人太过寂寥,要来陪予一人么?”他话锋一转,苦恼不已,“可予一人已有子般,这可如何是好?”
姬忽旁边正立着一个人€€€€假-楚国卫士王淮-真-楚太子子般,他还是穿着那件红色卫士服 ,带着那顶红缨武士帽,一如姬忽初见他时的那句赞词:花容国色,灼灼之华。
自昨日被姬忽叫到身边后,他就没回过驿使馆,也没随众人一道去祭天,他既受人花朵,自觉要保人平安。遂不只自己进来,还把留在上明城外的三千楚国儿郎都带进了宫。如今殿外侍立的已全是楚国卫士。
且经渠君说:兵分两路,若是祭天途中发生什么事,殿下和臣总有一人能安全。
果不其然,梁君竟然在祭天过程中登基称王了,他们这些旁观者现在没阻止,日后都难辞其咎€€€€别忘了,他们现在可不单单只是一个他国臣子,出发前说好了的代君权事,一国君主可以犯这种错误么,自然不行。
或许,梁君在邀请诸侯交信会盟时,已计算好了这一切。计算好了大国君主不会前来,计算好了使臣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强行阻拦他。
他们木然地看着梁君与天子的对话,一直高速运转的脑子早已在梁君穿上天子冕服那一刻起,彻底混乱空白了。他们不知道梁君这时候来奉天殿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梁君站在天子面前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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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太会祭天啊,也不太会写登基大典,姑且这样罢,大家看看就好,让我们抛弃形式,注重剧情罢,副本高、潮马上就要来辽【啪
第229章
“梁卿般般皆好, 只一点,年纪太大了些,不如子般, 正当花季。”姬忽苦恼地皱着轩眉, 说着仿佛人间大渣男的话。
众人心里真是服了这位天子,无论什么天大的事,到他嘴里, 总能变一个味。一瞬间, 他们的紧张好像都变得不合时宜与多管闲事了。
——怪尴尬的。
梁君微微一笑, “楚殿下以后继承楚王位, 确实可与昊王比肩。只是寡人今天见到赤龙现世,白鲤吐言,土涌冕冠, 被推着带上了十二冕旒,回想起来, 怕难担大任。”
——这就有点假了啊, 梁君。
众人心中正这么想着, 不妨被对方下一句话攫住心神:
“寡人心中不胜惶恐, 听闻大禹九鼎有明辨明王之能,倘或能举起,必为有道之主。特来求取, 望昊王不吝借阅。”
来了。
这戏剧性却也历史性的一出戏终于要来了。
谢涵心中不知该松一口气——《江山妩媚美人谋》中的事至今全部应验了,他后面的计划没有白费;还是该提一口气——梁君、梁君或许马上就要薨了,然后用他的死, 彻底开启往后二十余年天下大乱。
——昔日梁武王征战九州问鼎天子, 燕昭王处心积虑颠覆齐国,楚子般苦心孤诣变法图强, 赵臧机关算尽分/裂三梁,我步步为营联雍抗楚,没想到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到头来…到头来竟都成全了你霍无恤一场君临天下。
另一个世界的“她”临终之前悔恨交加的话语仿佛在耳畔响起,他是否真能在这样的乱世洪流中凭借一点点“先知”改变他的命运、改变齐国的命运。
他手心已不知不觉布满汗水,下意识回头往那黑衣少年的方向看去。
深刻的形,墨黑的眉,笔挺的鼻。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霍无恤猛地抬头,不料是他,不料是这样复杂难辨的目光,他想要深究,那目光却已飞快移开,快得仿佛他的一点错觉。
前方姬忽和梁君还在交谈,用着仿佛闲话家常的语气说着关乎天下重宝的事情。
“梁卿这般说话,生疏了。”姬忽仿佛暧昧,又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予一何曾拒绝得了卿半个字?”
答应了€€€€天子竟然答应了。
众人以为自己会很震惊,不想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又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已经没什么能让他们震惊了。
众臣随姬忽至上明宫南首原的明堂,这座华丽的建筑高三十三丈,上圆下方,八窗四闼。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效法十二时辰,其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法二十四节气。顶层则放置着国宝九鼎。
夏朝初年,大禹王划分天下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全国九州名山大川、奇异之物均镌刻于九鼎之身,为镇国之宝,置于夏都城。
商汤逐走夏桀后,将九鼎迁至其都。盘庚定都于殷,九鼎又迁移至此。昊武王灭商后,建明堂,安九鼎,并公开展示之。哀王烽火戏诸侯后,昊都大破,在诸侯掩护下,成王迁都上明,九鼎随之至上明宫。
昊室衰微,明堂久已不开,众臣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史书上曾浓墨重彩记录的大禹九鼎,象征着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华夏九鼎,历经数千年竟仍金光熠熠。
“不妥不妥。”姬忽由楚子般扶着绕九鼎来回踱步数次,忽然摇头,“这鼎径长予一人两步有余,梁卿如何搬得动?”
一句话收回众人心驰神往的杂思,他们瞬间反应回来自己如今身处的危险境地与紧张时刻,心神守一、心神守一。
天子这是真的在说这鼎太大太重,还是说梁君没有能力拿九鼎呢?
梁公龙行虎步,来到其中一座鼎前,绕着它走了一圈,似乎在欣赏它巧夺天工的技艺,笑道:“昊王多虑,昊王还未长成,搬起它许力有不逮,寡人却不一样。”
他话这样说,众人心里却都悬,但观梁方官员都激动难耐,没有半点担心,恍惚想起来这位君主似乎是能拉开四石弓的人,莫非、真的力能扛鼎?
梁公双腿岔开,微微屈膝,气沉丹田,后方大梁武卒都护佑在他身后,他将双手置于鼎之左右两耳,鼎足缓缓离地。
众人虽早有所料,此时亦不免瞪大眼睛。
€€€€竟、竟真的搬起来了。
姬忽目中陡然一阵复杂至极,最终沉了下来。
砰砰砰€€€€
谢涵心跳个不停,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究竟、究竟……
沈澜之眼尖,瞥见梁公发白的脸色,青筋毕露的手背,他不敢出声打扰,飞快走近,走近便见对方双腿猛地一晃,他下意识想为梁君分担重量,两手已经伸了出去,蓦然脑中一阵清明€€€€那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那是大禹九鼎,国之重宝。
就在他收回手的一刹那,轰然一声巨响。
紧接着他面前大片血色,像有什么从脑海中炸开,他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失声道:“君上€€€€”
梁君失手了。
他一生运筹帷幄、征战天下,没想到竟在这一刻失手了,踉跄跌地,大禹瞬间鼎随之摔落,落在他两条大腿之上。
“啊€€€€”梁君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痛呼。
沈澜之这一刻脑子竟一片空白,下意识唤道:“君上、君上你还好吗?君上€€€€”
嫣红的鲜血汩汩而出,一点点蔓延开来,染红黑色的地砖。
叶离和薛雪都扑了上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鼎搬开。”
十个武卒分左右抓起大禹鼎,在鼎离开梁君腿面的瞬间,众人只见他身下一片鲜血淋漓,红色下裳像紧贴地面,两条腿被压得极扁。
从梁君搬起大禹鼎,到力所不逮失手,不过几息功夫罢了,所有人都仿佛置身梦中,甚至这一刻还在觉得自己做梦。
€€€€梁君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都已经不会觉得奇怪了,可独独没想到,他会失手。
谢涵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豫侠眼疾手快扶住。到这一刻,他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那巨大的大禹鼎,那满目的血色,那平坦的下裳,无不昭示着梁君恐怕命不久矣。
他不用再担心那所谓的“第三次”,他后面的计划全能实施,他、他竟觉得心中有一丝难受。
梁君已经晕过去了,脸色惨白,额头冷汗,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眼此时紧紧闭着。
“明堂旁有一座废弃的小殿,不介意的话,送梁卿去那儿罢。”姬忽恍惚站出来,脸上犹带着几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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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堂找不到周代详细记载啊,在百度的指导下,我乱写了一下,九鼎同样,ps:好像九鼎究竟是九个鼎还是一个鼎众说纷纭,我这里就取九个鼎。
最后,梁君为何会做出硬搬大禹鼎这种不符合人设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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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盒饭进行时€€€€
第230章
“派人, 时刻盯着梁七公主,不得被任何人发现。”回驿使馆后,谢涵便下达了一条命令。
€€€€梁君临终前将藏宝图交给了女主姬倾城, 并大昊宝藏的秘密及五把钥匙的身份, 至今这宝藏秘密与钥匙所踪已经广为人知,但藏宝图仍旧天上地下只此一张。
女主在回国之前将藏宝图埋在了上明城,却在之后带沈澜之前来寻找时发现其不翼而飞, 成为全文的一大巨坑, 读者心中永恒的谜团, 因此寻找藏宝图也是系统颁发的主线任务重要一环。
当然, 即便没有系统,在知道这些原著剧情的前提下,这张藏宝图谢涵也是志在必得。否则, 何以亲自前来这风云诡谲的上明城一行呢。
王洋和方钦化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 又低下头, “是。”
自姬忽初现, 梁公揭下姬倾城头顶武士帽那一刻起, 大家就都知道了梁七公主的存在。如今她正被梁公派人看管在驿使馆的一层楼中,不得随意走动。他们不知道谢涵意图何在,可如今梁公重伤, 上明城气氛陷入前所未有的风雨欲来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方钦化又想到,“君侯, 可还要把城外一千七百人迁入?”上明城守备松懈, 城墙破损,进这么一座城池易如反掌, 如今正要些人手保卫安全才是。
谢涵却摇了摇头,“楚太子是有陛下制诏,才能召三千楚军入城。不过,知会城外一二人,同样留心梁七公主行踪、动作。”
原著描述太过模糊,只知姬倾城将宝藏埋于附近,可究竟在哪,谁都没说。说完,谢涵犹不放心,“时时禀报我,尤其在梁君召见七公主之后。”
梁君会召见七公主?
果然是事关重大,他们齐齐点头,“必不负君侯所托。”
等到夜幕降临,众臣在驿使馆歇息许久,消化了今天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反应回来:
“你们说,梁君是不是伤的很重?”邹伯放下茶水,六月天里,他却觉得一阵寒意从脚气,热茶也暖不了一分一毫,袅袅茶雾中,他声音飘忽,似乎连大一点声量,都怕有人冲进来斥他“诅咒梁君”。
随行邹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其中一颇为年轻的官员低声道:“那大禹鼎那样巨大,至少也有五百斤,寻常人被这一砸,腿骨怕要碎成粉末了。”
“梁国供奉太医党阙此时却不在。”又一官员道。
“君上,召太夫人造访。”门外,冷不丁响起道声音,门内密谈的众臣吓了一跳,背上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好一会儿,邹伯稳了稳声线,“夜寒露深,太夫人所来何事?若无紧要,明日寡人亲去拜见。”
这个时候,他们只想静一静,谁也不想见外人。
门外又响起通传,“召太夫人说,十万火急。”
室内众臣对视一眼,邹伯皱了皱眉,“那便请进来罢。”
云想衣裳花想容,姜云容云鬓雾鬟,依然美的像一场幻境,她踏步进来,见室内邹臣甚众,也不奇怪,径直道:“众臣皆邹君心腹否?”
今日事态一波三折,高/潮迭起,此时谁都无心欣赏她惊艳了时光的美貌,闻言皆尽皱眉,邹伯不悦,“太夫人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我邹国肱骨。”
姜云容浅浅一笑,“非老妇要挑拨离间,而是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事关邹国后二十年国运,事关重大,老妇不敢随便说出。”
众臣神情一凛,邹伯对其中一个大臣施一眼色,那大臣抚了抚须,“太夫人何出此言,我国与贵国地隔千里,太夫人莫不是信口开河?”
“倒非是与我国有关。”召太夫人施施然在邹伯对面坐下,侍从给她沏了一杯热茶,她端起茶盏,发出了和邹伯一样的感叹,“香茶虽热,老妇却是透心凉。我国与贵国虽隔千里之遥,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都与大梁毗邻,如今梁公重伤,不得不为将来早做打算。太子元仁弱少断,公子高刚愎武断,都继承不了梁君的大业,老妇敢断言,梁国必乱。”
“太夫人住口!”邹伯情急,面红耳赤站起身,“梁王洪福齐天,福寿绵长。”
姜云容柳眉一挑,“邹伯这么快连梁王都喊上了。”
“梁王受禅上苍,昊天大帝见证,赤龙奉诏,百兽臣服,受命于天。”邹伯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姜云容起身,“老妇还敢断言,梁君若还能醒来,必撤回封王旨意。届时,若邹伯想听老妇一言,不妨来召国馆。”说完,身后侍女为她披上紫色披风,她一点也不留恋地扶着侍女的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