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门彻底关上, 眉嫣点亮烛火,室内无人顷刻无地掩藏。瞧见楚子般、谢涵, 她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对二人施了一礼,“殿下,温留君。”
楚子般什么都没说,谢涵冲她颔首。
南施讶然道:“你们跟踪了我一路?不,不可能。”她反应回来,“你们就躲在附近?是招魂楼?”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招魂楼内何处可躲避。
谢涵笑笑道:“先生不必妄测,我自有从天而降的妙计。”
南施瞧着二人,“我现在只要高喊一声,经渠君便会立刻过来,在你们冲过来击杀我之前开口还是不难的。”
谢涵朝着浑身滴答、瑟瑟发抖,一脸懵的白炽灯支了支下颌,“可白家也会彻底被你拖入这谋逆之祸中。我们生,他粉身碎骨;我们死,经渠君也会以此裹挟白氏。”
“如此方能助经渠君更快站稳脚跟,方能使举国进一步上下一心。”南施神色等闲。
谢涵笑了,“那先生为何还在此与我们多言?又为何要支开兵卒带白兄下来?”
谢涵以为对方万万是不会喊的,不想其看了他一眼,倏忽张嘴,“太€€€€”
然后才喊了一个音,便被身后人一手刀劈下,是一直站在对方身后的白炽灯。
他顺手将美人揽入怀中,咽着口水看楚子般,“先、先生和经、经渠君要行刺您?”
“如你所见。”楚子般看着他道:“这里有密道离开吗?”
“有。可直通玉带河外。”白炽灯点头,“先生正是要带我走此道离开。只是€€€€”他抱紧了昏迷的南施,“臣斗胆,恳求殿下赦先生无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楚子般神色冰冷,“囚禁玲珑洲终生。”
这比白炽灯一刹那间想过的所有可能都要好上百倍,他大喜过望,“谢殿下恩典。”
随后自袖中取出一卷白帛,只见上面画了一副不明所以的画,谢涵顿时看他,“这是离开的方法?”
“先生说满洲兵卒,怕有万一,刚刚将地道入口地图塞给了我,可我€€€€”他抿了下唇,“我愚钝。阿嚏€€€€”他打了个喷嚏,浑身抖得越发厉害了。
这一声喷嚏似乎吸引了其他人,上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白少爷快换身衣裳罢。”一直沉默的眉嫣接过他怀里的南施,同时瞧着那副白帛,道:“先生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眉嫣移开一坛冷冽清香的燕酒,露出下面一盘石棋,在上面运指如飞,将棋局摆出九星一线的局势,随之一旁传来响动,谢涵、楚子般连同换好衣裳的白炽灯连忙跑过去,合力移开一大酒缸,果见下面还有一地道口。
脚步声仿佛马上就要来到地窖口,谢涵、楚子般率先遁了进去,白炽灯要接过眉嫣手里的南施,只见对方摇了摇头,“要有人进来了,此地总该有人转移他们的怀疑。”
“殿下、温留君、白少爷不必担心。我只说先生冷得厉害,来找口酒热热身子,却疼厥了过去。”说着,便将南施轻轻放倒地上,去移那酒缸。
谢涵只怕南施醒来会与经渠君直言,不由问白炽灯,“你刚刚敲晕先生,用了几成力道,估摸她多久回醒。”
白炽灯嗔怪道:“温留君,我是第一次劈人。”他是儒雅之士来着,没想到这第一次劈人就给了心中神女,不由叹惋。
谢涵心中紧张,随后又问,“那你可知这地道多长,出口在哪?”
“在玉带河外一里的山上。”这个白炽灯知道,说完,他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经渠君当真要谋反 ,会不会搞错了?”
他绝口不提南施也是厉害,谢涵道:“玉带河两岸的人马你都看到了,我与太子的狼狈你也看到了,先生的话你更听到了,还能有假。说来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在河中。”
白炽灯脸儿微红,“先生病了,我更该照顾她、宽慰她;只她是伤寒,要传人,不许我陪她,我只能每夜潜来偷偷看她可还安好。”
谢涵顿了一下,不知以什么语气道:“这谋反计划,从骗出太子,到玲珑洲内外的埋伏,还有摘星楼上的刀斧手,本该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不想竟亡于儿女情长。其主有知,还不得怄死?”
白炽灯颇为羞恼,“能被破坏的计划便不是天衣无缝,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没法被破坏,苍蝇不叮无缝蛋。”
“……”谢涵:“好的,苍蝇兄。”
白炽灯瞪他一眼,又吞吞吐吐对楚子般道:“殿、殿下,现、现在先生还、还在洲上,你、您金口玉言,不、不会欺小臣罢?”
楚子般:“不会。”
二人这终于走到了地道尽头,他们先贴着上顶听了片刻,但闻整齐一致的脚步声,谢涵心中一凉,无声道:是经渠君留在洲上的人马?
三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这时正上头传来咕噜咕噜的的声音,白炽灯皱眉:马车?
谢涵:不,经渠君队里没有马车,他更没有必要带马车。
楚子般:这声音的吃重不是马车。
这时,上首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人声:“报€€€€前方洲外河畔被重甲团团包围。”
不是经渠君的人手。谢涵凝神倾听思考。
那轮子的滚动声暂停了下来,随之是应答,“多少人手?”
谢涵眼睛一亮,拉了楚子般,“是无恤。”之前冷不丁听到【男主愉悦度】下降,他就知道对方看到他射出的两根火箭了。但他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便掀开顶格寸许,贴着一只眼睛悄悄看一眼:原来上方的轮子滑动声是应小怜的轮椅,阿劳给他撑着伞,天上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他不由心中担忧€€€€应小怜的身体比他只差不好,是故之前玲珑洲登洲,因下大雪,他阻了对方前来。
那禀报的人摇头道:“团团围住,不能看清,至少千人以上,身上甲胄,不是普通兵卒。洲上灯火密布,还有兵不计其数,不能看清。”
霍无恤深深吸了一口气,谢涵听到【男主愉悦度】又下降了一截,深觉再不出来,恐怕马上就要去见霍皇后了。对楚子般示了下意,便掀开顶格,“本君在这里。”
那传讯禀报的兵卒身侧冷不丁就掀开块草皮,唬了一跳,差点要喊“鬼啊€€€€”,便被自家长官走路带的风刮倒一边。
“君侯€€€€!”霍无恤一个箭步扑过来,乳燕投林,猛虎扑食。
谢涵接了个满怀,还被其势往后冲退了一步,险些岔了气,“起开。”
霍无恤飞快起开。
就一点都不留恋?谢涵心下不悦。对方却已先他一步开口,“君侯我们快走。”
如今绝不是叙旧和商讨的好时节,一行人匆匆疾行。
这时白炽灯终于不再小心翼翼地紧贴着二人,谢涵握着楚子般的手,“还好吗?”
经渠君和南施谋反,他本该失望伤心,可他知道他不可以,因为有一个人远比他失望伤心。
对方面色冷白,星辉下显得冰凉而没有人气,然后这张没多少人气的脸上嘴角一翘,却是说不出的讥诮自嘲,“我就这么不堪么?”
财势、权利、王位,什么都好,可他们偏偏是因为认定对方做不好君王,才在其继位的前一天行动,他就这么不堪吗?
“人总爱为自己的贪婪和野心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谢涵握着他手道:“你如果信了这些鬼话,动摇心神,才是脆弱不堪。”
这时,后方又有人急急上来通报,“君侯,后方有追兵,都是骑兵,我方马匹寥寥无几。”一行人都是在快走。骑兵珍贵,谢涵出使,自然不可能带上五百骑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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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算过了,同一留言者数条评论取最后一条,抽奖中者:卡斯特仙女,请说出你的番外。ps:我这人把握度差,写着写着就偏了,比如390章神淮的番外,故别抱太大希望,有问题烦请谅解。咪啾。
第404章 《朱雀门变》
“人快不过马。最多一刻钟时间,追兵就会冲上来。”霍无恤当机立断,命人牵来仅有的几匹马,“朱雀门距此四十里,疾驰半个时辰可以赶到。君侯,您、楚太子还有小怜兄先走。我来断后腾这半个时辰。”
“不必。”楚子般挥开士兵牵来的骏马,“孤是太子,你是公子,你命换孤命,毕生难安。还是孤留下,经渠君不欲交恶齐雍,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
霍无恤听他说完,却只看谢涵,“君侯决断。”
五百兵留下挡三千军,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如果不留下,被追上还是死。只不过他可以选择放弃楚子般。
这竟似一个活霍无恤还是活楚子般的两难之题。
“你怎么断后?”谢涵看他。
霍无恤抬头,扬起马鞭,“我刚刚观察过地形,过道窄长,纵深二十里,两侧都是连绵的山林,上山的路径我已问过当地几个猎户,有条小道,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爬上去俯瞰山道,山林一侧有块乱石岗,先准备好石块,到时举火把为信号,射飞箭滚乱石。”
“……”谢涵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由分说将楚子般往自己马上推,“我派十人,送你先走。替我保护小怜。”
应小怜连忙拒绝,霍无恤也摇头,楚子般更是不可能同意,谢涵却道:“我的好表哥,离你远点,小弟大抵还能活命。经渠君用兵谨慎,焉知城门口不会另有埋伏?”
他一怔,谢涵立刻一拍马屁股,马儿吃痛,抬蹄飞奔,他对那选好的十个卫士道:“还不跟上。”阿劳是个听话的,立刻背起应小怜策马狂奔。
霍无恤双唇抿得紧紧的,几乎要崩成一条线,单膝跪下,“保护君侯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死也荣耀,请君侯立即离开。”
可你死了 ,本君大概要给你陪葬啊,男主。
谢涵一巴掌拍他背上,“安心。咱们去埋伏一阵,不必拼死力,到时候直接投降,表哥不在,经渠君必不杀我。”
霍无恤:“……”
他欢喜起来,语气倒有些莫测,“君侯果然睿智。”
唯余白炽灯傻了眼,“那我呢,温留君不给我配匹马么?”
“炽灯兄,咱们也是共患难的情义了,自然是要同生死。”谢涵带人一起跟着霍无恤抄小道上山,“你难道不想看看南施先生现在如何吗?”
后半句果然直中他心意,他吸了口气,一挥衣袖,“温留君想拿我挟制先生,大可直说。”
半个时辰不到,经渠君的兵马路过此道。雪花纷纷扬扬,之前的车轮、马印、足迹早已被新雪覆盖,他们并不知道之前有一队人马来过。只当是在追击三个人。
忽然两侧山野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经渠君一惊,“有埋伏。”
然而前后都是窄长道,他长剑挥起,“冲€€€€举盾杀出去€€€€”
他话音未落,滚滚石块从两侧落下,砸得道上人仰马翻。待滚下两波石块,外围举盾的兵马都被砸开后,飞箭如蝗而下,鲜血染红了嫣嫣雪地。
“保护大将军€€€€”甲士们向经渠君聚拢,围着他冲出长道。
谢涵令熄灭火把,就地躲藏,白炽灯立刻道:“不冲下去趁胜追击吗?我看他们人马三去其二。”
“追什么?这些时间难道还不够表哥他们先一步到城门么?”
“那他们会不会上山追杀我们?”
“不会,他恐怕会以为我们是黄雀,只会更急着去追太子。”
等人迹远去,谢涵和霍无恤带卫士下山,继续前行。行了一段路,霍无恤忽然道:“君侯,你看到‘帝星’了吗?”
谢涵停顿片刻,“你觉得我看到了吗?”
“君侯,我以为:星象传奇,从不会垂怜弱者,只会是强者的光环。”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对方去玲珑洲观星。
谢涵一怔,道:“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你若强大,总有世人为你编出万千气象;你若弱小,什么传说都不过是嘲讽,是催命符。”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一队人疾行至云门东城门朱雀门外。
之前谢涵还感慨经渠君谨慎,如今发现霍无恤更谨慎,一路都在派人前后左后打探,在距前方还有二里的地方,卫士疾奔回来禀报,“君侯,将军,朱雀门外有战火。”
“你可知是什么人在交火?”
“很混乱,至少有三方人。一方是之前的经渠君人马;一方以楚太子为首,余者不知出处;还有一方是守城人马;守城人与经渠君前后夹击楚太子 。”
“我竟还是个乌鸦嘴?”谢涵又问,“各多少人马?”
“黑压压一片,数不清也分不清,都有数千。”
那么,他这五百卫士根本不够人塞牙缝的。霍无恤道:“楚国都城有两座大营,最近的距此五十里。骑照夜白来回的话不要一刻钟。”
“我无虎符。”谢涵摇头,“且经渠君是三军统帅。这座大营就是他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