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剧岂可修 第387章

“离这里最近的是白家和云家。”他侧头看白炽灯,“白家可要护驾之功?”

白炽灯抱拳道:“分所应当。”便拍马先去了。

等他走后,谢涵道:“走,咱们去云家。”

“还要去云家?”霍无恤想了想,“氏族家底私兵不过千余,确实该再去找一批人。”

“那是雍国。”谢涵好笑,“齐楚氏族养私一万都不算多。只是楚国五大家丰夷白云花,夷白保守求安,未必愿意出头。白炽灯忠贞热血,白家主却是喜欢隔岸观火的。云氏是南地百族族长,自然为百族谋福,经渠君手下正统将士却是一贯和蛮夷百族不和的,故云家主决不愿经渠君主政。”

他边向霍无恤解释,边跨上照夜白,霍无恤要再牵一马,谢涵已拉他上来共乘一骑,他瞪圆了眼睛,“它、它竟肯给我骑了。”

当初,在忘忧山里,照夜白那是多嫌弃霍无恤啊,跑开不肯给骑,还甩人一脸灰。

谢涵朗笑道:“宝马英雄,岂会不愿?”

“夜里风凉,我坐君侯背后。”霍无恤跨腿一转,和谢涵换了个个儿,将人整个拢进怀里,扬鞭起行。

他拍马,谢涵指路,一路到了云氏轩昂的府邸外,果见云氏宅邸灯火通明,出来接他的是云七郎,“家主已经知道温留君的意思了,只是私自引兵临城下是重罪,温留君能不能保证我族无罪。”

“我是齐人,阁下竟要我来保证你们楚大氏族的安危,不觉羞愧吗?楚太子品性,你还不知吗?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来?”

这位便是谢涵初至楚国,开篇那位闻其来而惧其威的云七少,闻言已是脖子一缩,“也是、也是。”

可他好打发,云家主却不好打发,谢涵扔出一块楚子般的令牌,“好了,我是代楚太子前来传旨护驾的,真当我如此越俎代庖干外国国政吗?”

霍无恤瞥一眼那令牌不说话。云七郎已经接过令牌,肃容道:“温留君务必放心。”

云氏出了五千军,可谓下血本,“朱雀门城守军三千,经渠君带军一千 ,太子令北城守城军驰援两千,加上这五千,足矣。南城玄武门为我族子弟把控,我令其开门迎接新君。”

新君?谢涵抬头看天色,果然已是最浓稠的黑,最接近黎明的暗。即将破晓,也即将迎来新楚王的登基。

谢涵和这五千人马一道急往朱雀门,中途问道:“朱雀门是谁在把控?”若是大氏族,那就是一场大清洗了。

云七郎低声道:“丰兰音。”

“丰兰音?”谢涵几乎不敢置信,随后反应回来,“是啊,从未听过有经渠君兵马上玲珑洲,原来是通过他传递消息的。”

“他早与太子有分歧,没想到最后竟然走上这一条路。”云七郎颇有些唏嘘,丰兰音是他们这一辈最出挑的,貌美如兰,文武兼备,更有“神射手”之美誉,今日怕是要陨落于此了。

谢涵反应快,“现在只是守城军,眼看拿不下,丰氏会不会参与进来?”

“啊呀€€€€”云七郎一敲脑袋,几乎想调转回头了,奈何城门战火已在眼前。来了,经渠君就会记恨他们;再走 ,太子也会记恨他们。

前方战事正在焦灼,果如谢涵所料,白氏的人马并没有来,所幸,丰氏也不曾有人来。云氏家兵成了扭转局势的一支天兵,接回几乎卫队死尽的楚子般。

转瞬经渠君成了被前后夹击的,他和南施皆尽被俘,却不见丰兰音;云七郎要攻城,被霍无恤阻了,“不是说去玄武门吗?”

“玄武门还要好些路,迟则生变,何况城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城池坚固,还能坚守,何况这是你们本国都城城门,都不心疼的吗?”

云七郎哑口无言,楚子般一锤定音,“去玄武门。”

云氏果已安排妥当,朝阳跃出山头一角,历经一夜惊心动魄后,楚子般在众人簇拥下进入都城。

这时,忽然一支冷箭掠万千人射来,所有人只来得及喊一句“保护太子”,便见那箭顷刻到眼前。

太快了。

竟不知是什么样的臂力才能射出来这样的一箭。

“君侯!”霍无恤忽然抱紧了谢涵,太快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推开或压低身前的人。

天旋地转,哐当倒地。

谢涵一下震得心肺皆痛,立刻起身扶起仍抱着自己的人,“无恤,无恤€€€€”

因为倒地,原本只进了一半的箭,被地面冲击顶了出来,透胸而过,血一下子就浸湿了两人的衣衫,霍无恤神情痛苦,捏着箭镞。

“别拔、别拔。”谢涵小心护着那支箭,另一手按着他伤口,不知道在对谁说,“没事、没事。”

“去最近的医馆,将医工带来;立刻抬木板,送齐使入宫,叫太医候着;党阙在玲珑洲,请他过来。”楚子般立刻将话都吩咐下去,随后看前方,“谁?”

原是躲得隐蔽的人 ,一箭射出后,自然就暴露了位置,很快被抓了扭送过来。

“丰兰音,果然是你。”这样惊才绝艳的一箭天下少有,谢涵脸上像罩了一层寒霜,“箭上有没有毒?”

“我岂会如此下流?”丰兰音还是一身白衣,玉冠白飘带,浊世佳公子,云淡风轻。

“暗箭伤人,难道很上流?”谢涵冷笑。

“为何行刺温留君?难道这枝箭不是该射向孤吗?”楚子般讯问。

“殿下 ,您身边簇拥者那么多,是保护的重中之重,兰音的箭只能多穿透些空气,却不能穿透多少堵肉墙。”丰兰音顽笑道,他还有心情顽笑?“何况木已成舟,即便您身死,也不会是经渠君驾驭我国。”若太子不幸身死,在场的人惶恐经渠君报复,定会立刻杀了已是阶下囚的经渠君,另立新君。

“你一直想攻打齐国,到死还想用温留君的命开二国战端?你罪大恶极。”楚子般冷视着他,“乱臣贼子,拖下去枭首。”

“臣确实罪大恶极。只是尝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有一言,恳请殿下怜悯,能够一听。”

楚子般盯着他,丰兰音跪下道:“我国城池百八十座,甲士二十万,地大物博,该王天下。王业当自齐始:齐国背信弃义在先,又正是虚弱之时。尔后趁梁三家越加内乱衰弱之时取之。过程中交好燕、雍、召。”

他抬手平眉,呈上一卷,“此兰音四年来的心血,先王弗许,望殿下取之。”

第405章 (修)

“君侯, 你别怕。”霍无恤抓着谢涵的手,怕是肺里伤的严重,不住地咳血, 每咳一下, 箭矢就在胸腔里晃动,带着他痛到痉挛,这样痛苦, 竟也还能抽空说话。

党阙有点佩服:看的病多了, 什么病人都有。

€€€€党阙终是被找过来了。可怜他因看出南施非伤寒之症, 而一直被囚禁玲珑洲, 被谢涵想到,派人提溜过来。

他多好心态啊,被囚了半天, 没事人一样,马上就上手给霍无恤看病, 嘴上还道:“温留君, 你别担心。纵是出血太多, 别忘了, 你的血和霍将军的血是相融合的,立刻补上就好了。”

“闭嘴罢,臭、臭咳咳咳€€€€老头!”

话还是党阙灵, 谢涵冷峻的面色果真肉眼可见得缓和下来,随后想起上一次经历,又是一僵。

话虽如此, 党阙还是给霍无恤先扎了止血的穴位, 化开敛疮生肌的药膏,熬好活血补血的汤药, 这才上手,“按住霍将军。”

这是要拔箭了,谢涵有些紧张,呼了王洋一声,“与我一道。”两人一左一右按牢霍无恤,党阙眼疾手快,“嗖€€€€”地取箭。

“噗嗤€€€€”一声,血花飚溅。

霍无恤既觉痛极,又觉浑身一轻。

谢涵瞧着他痛到变形的五官,连忙抱紧人,“好了、好了、都好了、不疼了、不疼了。”见人没反应,心中一紧,连忙看党阙。

党阙手里还捏着这枝箭矢,“听说霍将军是为温留君挡箭?”

谢涵点头。

“挡的好。”党阙放下箭,拿起药膏,给霍无恤伤口涂抹,“两日内必定醒来,五日后可下地,十日后饮食说话无影响,一月后基本如常,三月后可痊愈。”顿了顿,他又道:“这是霍将军,若是温留君 ,必死无疑。”

谢涵:“……”

党阙 :“霍将军摔落倒地,肋骨断了两根,肺部还有挫伤,易生痰饮,老朽会开好化痰之药,但霍将军本人也要多多咳嗽、行走,避免痰液潴留。劳温留君告知了”

楚子般原本是想陪谢涵一道等霍无恤诊治的,不提对谢涵的担心,但霍无恤本人,就对他有活命之恩。然而,登基大典迫在眉睫 ,在这之前他必须要处理好这次谋逆案,否则必为列国使臣看轻。

囚室栅门打开,楚子般带着心腹卫士踏步进来。三人同时抬眼。南施还是白衣绿纱,满身书卷气,温雅淡然,如江南烟柳,美得沁人心脾。经渠君叼着一根稻草,早不是那赫赫英雄模样,反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楚子般从没见过的样子。那第三人则是陪着南施的眉嫣,楚子般原是要放了她的,只她道:“奴婢照顾了先生一辈子,这个时候岂能离开,请殿下开恩。”

除了眉嫣,南施和经渠君都是重犯,皆青铜大镣加身。

南施似是料到楚子般会来,神色等闲,“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大典了,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丰氏?”

“先生不问自己,反问丰氏?果真是忧国忧民。”楚子般嘲弄地低笑一声,问了一句话,“在二位眼中,孤当真如此不堪吗?”

“不堪?”南施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眼似乎看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她回忆了从教授对方第一课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五年,摇了摇头,“殿下看似骄纵霸道,实则高蹈于世,心胸品行,圣贤境也。”

她忽而一笑,略带惨然,“殿下预备如何处置南施?”

“谋逆重罪,当诛三族。念白炽灯救驾有功,免白氏株连。念玲珑洲多年来为我国引士子无数,囚禁玲珑洲终生。”

“殿下果真圣贤境。”南施喃喃,站起身,带起身上的镣铐一阵“€€€€€€€€”的响,楚子般身后卫士警觉地围了上来,被楚子般挥退,“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丰兰音死罪,他为丰氏少主,那么丰氏便是罪不可赦。可丰氏子弟遍布我朝,根基深厚,现在诛族,政坛动荡€€€€殿下初登基,手中无人可用,不利;若放过,过于优柔,朝野、列国都会以为殿下好欺,殿下登基后的第一箭就脱靶了,也不利。”南施说得很慢,像是在边说边思索:

“所以南施建议,先行将丰氏全部收押,丰氏必会喊冤,随后令云氏、白氏调查。调查过程中,云氏、白氏甚至其他两家会想办法替殿下补上空缺,算是给他们的救驾恩赏。其次,殿下要尽量拉长调查时间,观察白云二家,或可拿到二家的一些把柄。最后,拉长的过程中,物色培养心腹,挑几个紧要位置,放上心腹,敲打一下二家。一年,这个时间最好是一年,既缓冲朝中动荡,又用丰氏吸引国内外眼光,您可趁机坐稳王位。”

楚子般脸色阴沉,又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先生素来就是如此矛盾的吗?”

他话音方落,便闻锃一声金鸣,但见南施顶着镣铐的重量,抬手在眉嫣腰带一抽,竟抽出一根薄如蝉翼的软剑来。

“护驾€€€€”

楚子般身后卫士彻底一拥而上,却见对方并没有任何攻击,竟是横剑自刎,她脖子上只有一条浅浅的红痕,血线却飚得极高,像极了玲珑洲内的自然喷泉,泥垒的顶子上一下子绽开了艳红色的花朵,甚至还有几滴血雨掉落了下来。

一滴正落在楚子般睫毛上,离眼睛太近,一滴血便无限放大,在他眼底映出满目的血雾。

他当场就懵了。

还是经渠君先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拿手按紧对方伤口,“弥天大案都是臣一个人做下的,南施有王佐之才,请殿下开恩。”

楚子般抖了下唇,忽然喊道:“太医!叫太医!不€€€€党阙,党阙呢?有没有看好霍将军?”

“殿下€€€€”南施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下去,唇色已无半点血色,她吃力地偏了偏头,看着楚子般方向。

楚子般立马就扑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别演苦肉计了,孤知道你喜欢自由,孤就说囚禁你终生,再偷偷放你出去好不好?”

南施的眼里流露出更浓重的悲伤和一点点愉悦,“殿下从小就能完美地避开南施的正确答案,奇哉。”

“君王之道,赏罚二字,罚一定要罚得人怕,谋逆重罪,轻轻放过,下次还会有人铤、而、走、险、的。危矣。”

“殿下,您是圣贤境,可哪个圣人做得好君、王?”

经渠君紧紧按着南施的伤口,可她刺得太准了,刚好在颈项一侧的搏搏跳动处,那里的血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根本不是靠堵能堵得住的,至多€€€€不过是给她多说一两句话的时间罢了。

楚子般眼睁睁看着她脸色一点点灰败,眼底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到最后瞳孔放大,定格在房顶那一朵绽开的血花。

他不知道时间是过去了一瞬间,还是许久许久,只是再回神,便听到有人禀报,“殿下,温留君求见。”

经渠君眉一耷拉,“不见。”

这时,楚子般还握着南施的手,就像握着冰块一样,寒冷从五指一路冷到心里,此时听到“温留君”三个字,只觉得他太想见他了,“€€€€进。”

谢涵再料不到走进来是这么一个场景,他抿了下唇,在南施尸体脚边单膝跪下,替对方阖上圆睁的双目,低声对楚子般道:“军中哗变。”

楚子般猛然抬头,谢涵身后一楚将跪地道:“听闻经渠君被捕,城郊细柳营€€€€反了。”

楚国云门两座大营,一曰细柳,二曰江风,都由经渠君统管,其中江风营多为氏族子弟,而细柳营则大多王室子弟与庶民,故细柳营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经渠君早在南施彻底没气后,就走到了一边,甚至掏出块帕子擦手,此时闻言,扭了扭头。

楚子般的目光冷厉如刀,“王叔当真要同室操戈至此?几千卫士,尚且无伤大雅;细柳营和江风营对决,我国就完了。这就是王叔说的‘为国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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