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他一拳砸向树桩,忽然大吼,“温留君在这里,旁边那个是个瘸子,你们都被骗了!”
他连吼三声,竟真被他吼来群人,听到动静,谢涵匆忙爬上茂密树冠,却见为首者高头大马,一身黑衣染血,却是被失踪一整日的霍无恤。
只不知他身后跟的几十个大汉是什么人。
谢涵摘下一枚绿叶,用巧劲往下扔去,正中霍无恤额头,他抬头一看,心中万般惊喜,“君侯!”
谢涵救知道他身后几十人都可信,纵身而下,落到霍无恤马背上,“他们是?”
“楚王送了我五十精兵,宋太夫人送了我五十精兵,除去他们的军籍和国籍,给我做手下,好来救君侯。”霍无恤飞快解释,“楚王和太夫人背后站着偌大的国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公然与齐国为敌。”
“一路杀过来,折损了十几人。”
边看边掏金疮药和绷带,替谢涵止血包扎。
谢涵闻言,踢了虞纯一脚,“分你一半人,如果救不回小怜,我让你不得好死。”
谢涵话语难听,虞纯只觉天籁,连忙带着一半人去追应小怜了。
霍无恤遂问:“我们往哪去?不能退,退回去的路上,齐人已经将‘天子’派来的人快杀光了,往东去齐国,万一被他们追上也是完蛋,往西有雍国车队。”
“南。”南有楚宋,谢涵一锤定音,边逃边问霍无恤情况。
“王免瞒着雍君和虞家主做了交易,虞家主放任他们抓我,既坐实君侯你谋反的证据,又除了君侯你手中的人马,王免则绑了我去雍国。”
“得亏是王免私自行动 ,因此只有一小股人马 ,也没打着雍国旗帜,宋太夫人派人追上后直接动手。”
“还告诉我楚王派人来救您了,让我赶上来。”
谢涵点头,“虞旬父很快就会知道我没有死的事实,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再派人追上来的。”
他话音刚落,忽有破空风声,漫天火箭如蝗,不一会儿带着森林草地一片火海。
霍无恤一惊,拉着谢涵一个转身将人安置在自己怀中,身体向前倾,包裹着谢涵,用自己的身体竖起一道屏障。
身后精兵忍着火熏箭雨,组成人墙,留出一条逃生通道给他们。
待行出半刻钟,才终于结束了火箭袭击,四五十人的队伍,转瞬就只剩下零散五人。
白衣女郎撑着红绸伞从一侧岩壁翩然而下,“好久不见,温留君。”
谢涵瞳孔一缩,“宓蝉小姐不是说过,涵永远不会再上侯月阁的名单吗?”
“是呢。”宓蝉点头,目光落在霍无恤身上,“所以,虞家主这次买的是霍将军的命。”
她柔声道:“温留君即刻可与霍将军分道扬镳。否则刀剑无眼,伤着了你,岂不是让蝉儿言而无信?”
谢涵简直气笑了,他环顾一圈的黑衣劲装杀手,肉眼可见的就有二三十人,还不算上隐在暗处的。
霍无恤蠕动了下嘴唇,“君侯,我......”
“闭嘴!”谢涵目光闪烁,“看来今日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死之前,我也想委托宓蝉小姐一桩生意。温留府外三十里处有一棵百年老树,树下埋着五十万两金,是为定金,小姐自取。事成之后,可再找兰深先生拿后面的五十万两金。”
一百万两金。
宓蝉舔了下樱唇,“温留君要杀虞旬父?”
“虞家主的命哪值一百万两金。”谢涵微微笑,指了指青天白云,“我要姬忽的性命。”
“大逆不道!”宓蝉勃然色变,“竟敢直呼陛下尊讳!”
“若没有陛下解围,温留君恐还被困在齐国车队里!”
“哦€€€€”谢涵拖长音,“王侯将相、贩夫走卒都杀得得冷血杀手,竟然也有小姐这样的忠义,为个傀儡名不平。”
他轻笑一声,“我死以后,温留府里就会公布天子陛下和宓蝉小姐的关系。宓蝉小姐说 ,天下人会怎么想?各国君主又会怎么想?”
谢涵偏头,看这一圈杀手,闲闲道:“你们都听到了,宓蝉小姐会不会要杀你们灭口?”
宓蝉脸色阴沉,“你如何知道?”
谢涵:“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侯月阁的总部会成谜,怎么也剿灭不了。是哪个国家在说假话?想来想去,只有王畿没有调查过了。”
他当然不会说,刚刚只是觉得宓蝉和天子眉眼有几分相似,诈了一把。
宓蝉怨毒地看了他一眼,“走!”
等人走后,谢涵立刻拍马,“走。”
边问霍无恤,“刚刚没受伤罢?”
“没有。”霍无恤贴着他耳朵问,“天子要杀君侯?”
“顺便罢。”谢涵想了想,“我死以后,国内太子和虞家主会有争斗,国外齐楚宋的关系会改变。”
“那他还帮助解围?”
霍无恤就贴着谢涵,说话时,胸腔震动传到谢涵脊背,口鼻气息铺散在谢涵耳廓,他怕痒地偏了偏头,“应该是表哥请天子帮忙。表哥直接出手,虞家主大可不理会,甚至称楚国有祸心,一个不好就是两国争端。天子就不同,毕竟名正言顺。”
说完,他奇怪,“你受伤了?气息如此不稳。”
霍无恤抿了下唇,“君侯离我太近了。”
谢涵:“......”
第475章
几人约莫又行了一个时辰。
天光大亮, 霍无恤仔细瞧,觉得不对,“越来越窄, 前路....怎么像是条死胡同?”
“君侯, 我们休整一下,让马儿歇歇脚。”他派了仅剩的五个残兵中的两个,“你们去探探路。”
便与人下马, 拿出干粮递给谢涵, 一个人揣着十几个捕兽夹往草丛里零零散散地丢着, 又带人拉扯了几条绊马索, 将些断刀断剑插在草地中。
谢涵见他忙完,正要招呼他吃饭,忽然一阵夜枭般的声音响起, 六人立刻将干粮往怀里一揣上马。
一群短打武士从后方丛林跑了出来,只是一会儿就被捕兽夹与断刀断剑阻挡了势头。
霍无恤见人越来越多, 前方派去探路的人又没传来警报, 当机立断留下另外三人殿后, 和谢涵一道飞奔往前逃命。
可路依然越走越窄, 后方的追兵越来越近,连对地形一向迷茫的谢涵都觉出什么,“我们是不是无路可逃了?”
霍无恤将人紧紧拥在身前, “不到最后一刻,君侯不要气馁。”
谢涵询问系统:【前方是什么?左右有可以逃亡的路径么?】
【前方是羊肠小道,最后通往瘴林。】系统也心急, 可这就是一片有来无回的死地, 【四周丛林上都是攀不上的崖壁。】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 前路窄的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了,霍无恤拐过个折角道:“借君侯衣物一用。”
他飞快拉扯谢涵外袍,攀下一旁枝桠塞进袍中绑在马背上,遂带着谢涵跳马,“君侯,这棵树遮天蔽日,你爬上去,不要下来。”
边一拍马屁股,马儿驮着空空如也的外袍跑走,远远看去就像驮着个大活人一样。
谢涵瞧着窄小的小道,一个人就能堵的住的小道。
他故作疑惑,捏了下鼻子,“什么意思?”
不等人回应,又用手背按了下嘴巴,最后竟开始开始咬手背。
他想说不要。
可他更想活。
霍无恤笑了一下,像瞧出他内心的挣扎,抱了下他肩膀,低缓又温柔,“君侯总说我老气横秋,现在我可以说了€€€€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在忘忧山遇见了君侯。”
说完,他就松开怀抱,弯腰托了谢涵屁股一把,让人借力上树。
做完这些,他拔出剑靠在岩壁,好整以暇地等着后方的追兵上来。
这是一条窄道,只要一个人堵住口子,就没有人可以通过。
只要堵得够久,等人都追马而去,树上的人就可以趁机逃离了。
谢涵数着前仆后继的追兵。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十五个、二十个......
追兵们遥遥看着飞马和马背上远去的人,个个心焦,只想赶快解决面前的拦路虎。
不想对方像是块屹立的臭石头,任凭刀枪剑戟,不转身,不挪动,反而是他们的弟兄一个个倒下。
偏偏路太窄,他们一群人也只能一个个车轮战对方。
尸体渐渐堆在霍无恤面前,场面堪称惨烈,谢涵希冀那些追兵们会退却会恐惧。
可最终等到的只是那不动如山的人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伤痕,就像屹立的高楼墙壁上爬满一道道皲裂,触目惊心。
他眼力很好,还能数着霍无恤身上的伤口,对战头十个都是没有的,然后到第十一个的时候,肩膀上中了一支箭。
之后越来越力不从心,又或许是无力为继。
胸上、腹部、大腿、上臂......
但他从来没有转过一下身,没有让一个追兵通过。
上一个人倒下,下一个发现他的力竭,开始加大攻势,霍无恤一手嫌碍事地拔出上臂的飞刀,一手挥剑斩落对手飞出刀片的手,在对方剧痛间补上一剑,面前又多了一具尸体。
分明浑身浴血,他却撑着剑笑道:“再来一个!”
后方追兵仍然一个个前仆后继、蹈死无悔,谢涵心中终于没了妄想:这不是普通的武士,必然是虞家的死士,只有死,不会退。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的思绪好像放空了,只呆呆地数着对方身上伤痕,等数到第十七道伤痕的时候,只见一阵寒光闪过,对方双膝飙出血线。
矗立了整整半个时辰的人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铛€€€€”一声脆响,长剑坠地。
这一刻终于到来,谢涵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他真的是铁石心肠的人?
死他一个总好过死他们两个,他如果现在下去,除了苟延残喘几刻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刚刚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
谢涵脑中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好似被割裂成好几个个体,充斥着矛盾,清明的眼前也渐渐模糊一片。
霍无恤的长剑被踢开了,四周都是红色的,血糊糊一片。
他多想抬头,抬头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