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7章

章邯坦然的道:“我章邯虽不算一诺千金,但说话算话,好!你开条件,是要我放你们离开?”

“不然。”陈慎之打断了章邯的话头儿,他这话一出,别说詹儿了,就连嬴政亦有些许的吃惊,侧头看向陈慎之,不知他又捣甚么鬼。

陈慎之顶着嬴政的躯壳,笑得十足「温柔」,道:“我要与阁下……结为兄弟,亲如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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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磕头结拜

“结为兄弟?”

章邯诧异的看着陈慎之:“你竟要与我结为兄弟?”

陈慎之点点头:“正是如此。”

章邯笑道:“我可是个马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与马匪结为兄弟,没有这个理儿啊?”

陈慎之道:“既是彩头,没有后悔的机会,我说结为兄弟,便要结为兄弟。”

章邯面对陈慎之的强势,并未有动怒,反而笑得更是畅快,道:“你当真要如此?我还以为……你的这个彩头,会让我放你们走。”

陈慎之再次点头:“这有何不可理喻?我与阁下结为兄弟,阁下必不会手足相残,岂不是更加合算?”

“哈哈哈!!”章邯大笑道:“对对,你说得对!”

“然。”章邯收拢了笑容,道:“有一事你还不明,若是你明白了这个理儿,恐不会与我结为手足兄弟。”

陈慎之没有说话,等着章邯慢慢道来。

章邯踱了两步,看着自己手中的兵戟,似乎陷入了回忆,道:“我的确是逃兵,我这些弟兄们,也都是逃兵,我们曾经同袍沙场,为军立业!可惜……”

可惜意外发生了,章邯所在的军队吃了败仗。

秦制很是鲜明,士兵可以靠人头建功立业,只要杀的敌人多,便可以从小兵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然凡事亦有反面,若是吃了败仗,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当时正巧,章邯所在的军队吃了败仗,当军都尉指挥不利,致使军队损兵折将,五人为伍,章邯一伍只剩下他一人,其余四人全部战死沙场,章邯还是从死人堆儿里爬了回来。

都尉按律当斩,可他并不想死。

章邯握着兵戟,指尖发白,转过头来,藏在大胡子之下的下巴微微动着,牙关切切,甚至额角上露出暴动的青筋,声音粗沙的道:“你猜……他做了甚么?”

陈慎之没有说话,嬴政却心头一跳,因着这些官场军营之事,他看得多了,大抵也能猜出一两分。

章邯似乎没有想要任何人回答,完全自问自答,喃喃地道:“都尉打算抹杀自己的罪名,而按照秦律,想要抹杀这样的罪名,只能将功补过,上阵杀敌。”

用敌军的人头,来抵消自己的死罪。

“但当时……”章邯幽幽的道:“没有敌军啊……”

陈慎之心中已经了然,他是个明镜一般的人,心思灵巧,虽不喜言辞,但到底八面玲珑,章邯一开口,他已经知道这个老套的悲剧该如何编纂下去。

都尉为了自己的官途,也为了不让手下的士兵将他的黑历史透露出去,当夜集合了知情的所有士兵。

《周礼》有云,“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意思是五个人编成一伍,二十五个人编成一两,一百个人编成一卒。

都尉连夜叫来了一卒之兵,打算砍下这些士兵的脑袋,冒充敌军,以充功勋!

章邯道:“你可知结果如何?”

“结果?”章邯还是没有让任何人回答,自问自答道:“结果,我的兵戟戳在那都尉的喉咙里,手腕稍稍用力,一下挑掉了他的脑袋!那个脑瓜子挂在我的兵戟上,热血流淌了我一手……我杀了都尉,带着一卒的士兵从军营逃跑了,变成如今的模样。”

逃兵!

原是如此,章邯是如此成为逃兵的。

章邯重新看向陈慎之,上下审视着他,在月色之下展开自己的手臂,道:“如何,如今你知晓我如何为口寇,可还愿与我结为兄弟,亲如手足?”

嬴政眯了眯眼目,说到这里,他心底里的确有一些印象,当年嬴政刚刚统一天下,天下动乱不堪,军中的确传来过一些消息,说是有宵小之辈,斩杀了一名都尉,带着一卒百人士兵扬长而去,朝廷为之震动,出动了许多人手去抓捕叛卒,但自那之后杳无音讯,后来也便不了了之了。

嬴政趁着陈慎之还未开口,揪了一下陈慎之的袖摆,将他拉着背过身去,低声道:“你为何要与一个逃兵马匪结拜?”

为何?陈慎之挑了挑眉,自是为了活下去。

陈慎之穿越成为了国王公子,不只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在追杀齐国余孽,就连原主的亲叔叔田儋,也想要除掉陈慎之后快,陈慎之的身边儿还有个细作詹儿,想要在夹缝之中活下去,自然要找一些靠山。

章邯无疑便是这样好乘凉的大树,虽如今这棵大树,还是一棵野树。

陈慎之并未将心里话说出来,低声道:“阿正要去泰山,对么?”

“自是。”嬴政道。

陈慎之道:“此去泰山,路途遥远,仅凭你我岂不艰辛,若有章邯相送,事半功倍。”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嬴政一想起来便觉头疾发作,隐隐头疼,陈慎之如今顶着自己的躯壳,若是结拜,岂不是堂堂一朝之君与一个逃兵马匪结拜?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嬴政的脸面儿何存?

两个人窃窃私语,章邯也不着急,便这样静静的等他二人说悄悄话儿。

嬴政心里头思忖着,横竖这些人都不知道朕真实的身份,等这些马匪送朕到泰山,与大部队汇合,便与他们再无瓜葛,还能翻出天不成?

嬴政想到此处,终于点点头,道:“好,便依你。”

陈慎之走回来,道:“即是如此,结拜罢。”

章邯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儿,点点头,道:“好!我章邯愿赌服输,这就结拜罢!”

三人之中,嬴政的年纪最长,肯定是大兄,随后是章邯,最年幼的便是陈慎之,三人跪在地上敬告天地,磕头结拜。

章邯起身来,一手拉住嬴政,一手拉住陈慎之,对陈慎之道:“大兄!”

随即对嬴政道:“三弟!”

嬴政:“……”

章邯又道:“我章邯孑然一身,从未想过今日能多出两位兄弟,大兄博学多才,玲珑善辩,三弟彬彬儒雅,却深藏不漏,武艺超群,此乃我之幸事啊!”

嬴政听到此处,头疾又要发作,深藏不漏,武艺超群?说的是这小白脸一般的陈慎之么?

章邯对陈慎之道:“大兄,此地荒凉,乃是郡县交界之处,常有马匪出没,大兄与三弟为何在此夜宿?”

陈慎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他顶着嬴政的身躯,一点儿也没有破绽,道:“不瞒二弟,我与三弟结伴前往泰山。”

章邯蹙眉,一张大胡子脸皱在一起,道:“泰山?泰山正欲准备封禅典礼,八方云集,混乱得紧,大兄与三弟此时前往泰山,唯恐路途不便……这样罢!即是兄弟,若是大兄与三弟不弃,我便送你们前去泰山,如何?”

陈慎之等的就是这句话,自己去泰山路途遥远,路上变数太多,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细作詹儿,阿正也不是知根知底儿之人,若有章邯相送,也可多方牵制,等找到机会,甩掉众人,逃跑不迟。

陈慎之心中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算着,当即点头道:“能有二弟相助,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众人正说话,天边微微发亮,灰蒙蒙一片,竟是天亮了,太阳缓缓从荒野之中升起。

陈慎之但觉头脑一阵眩晕,竟有些站不稳,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与此同时,便听到章邯的喊声:“大兄,三弟?你们怎么了?”

“三弟?三弟?”

陈慎之只觉短暂的昏厥了一瞬,很快睁开眼目,大胡子脸章邯扶着自己,微微蹙眉,关切的道:“三弟?”

陈慎之心中一动,面上并不变色,不动声色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薄茧消失了,宽大的掌心变成了白皙羸弱的掌心,纤细的五指,文弱书生的标配,染血的寺人衣裳也变成了素白色的雅致长袍。

陈慎之……又变回了亡国公子!

陈慎之抬头一看,是了,又变回来了,阿正的眼神虽然平静,却掩藏这一丝丝的探究与深不见底,想必他与自己一般困惑不解。

此时此刻的嬴政,的确困惑不解,莫名其妙与羸弱书生陈慎之兑换了身躯,莫名其妙又兑换了回来,嬴政抬起头来,迎上初升的日头,这一切都仿佛异常荒诞的怪梦,难道……因着天亮了?

简直是无稽之谈,嬴政心中哂笑一声。

“嘶……”

他的嘲讽还未抵达眼底,突然觉得身子上有些不对劲儿,伤痛的感觉回笼而来,手臂的疼痛刺激着嬴政的感知,不止如此……

嬴政慢慢抬起手来,宽大的掌心捂着自己的胃部,胃中的感觉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如此的微妙不可言,是了,是陈慎之变成自己之后,顶着自己个儿的身躯,硬生生吃下了两个大锅盔!

嬴政:“……”朕……又食重了。

第10章 关心大兄

天边发亮,嬴政捂着自己微微发胀的胃部,低头看了看掌心,换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嬴政抬起头来,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陈慎之,陈慎之一身素袍,云淡风轻,表情如常,眼底并未有一丝丝的惊讶和慌张,仿佛见过大世面一般。

章邯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儿,走到陈慎之身边,拍了拍陈慎之的肩膀,笑道:“三弟!真真儿未想到,你的功夫如此了得?二兄当真大开眼界,改日咱们再讨教一二,如何?”

方才功夫了得的人,自然不是陈慎之,不过并不妨碍陈慎之的平静镇定。陈慎之对答如流,还保持着那云淡风轻,八风不动的姿仪,展露出一个温润的微笑,语气平静的道:“三弟如何敢与二兄讨教?方才不过是侥幸罢了。”

“侥幸?”章邯使劲摇手,道:“在还未遇到三弟之前,我只道这世上没有人能与我比划武艺,没想到竟是二兄我井底之蛙了!”

陈慎之与章邯对答如流,嬴政微微眯了眯眼目,此子面不改色,喜怒不形于色,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詹儿此时心中也是如此想法,他跟随齐公子数年,公子一直是个吃喝嫖赌的王族子弟,从未做过一件儿半件儿的正事儿,哪知道一开口却有里有面儿,竟还是深藏不露之辈!

观公子方才的武艺,詹儿是不及万分之一的,田儋却叫他监视陈慎之,伺机斩草除根,这如何能行?

怕是还未动手,詹儿已经死了百次!

詹儿慌张不已,虽他是个细作,然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慌乱的瞟向陈慎之,哪知这么巧,詹儿的目光正巧被陈慎之抓了一个正着,四目相对,陈慎之非但没有急言令色,还对詹儿微微一笑。

詹儿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何意?公子既然已经看出自己是细作,为何不揭穿?之前不揭穿,是因着只有自己与公子二人,不好动手,眼下公子与一伙手持兵刃的马匪结为兄弟,为何还不揭穿自己?詹儿心中七上八下,垂着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章邯道:“最近泰山要准备封禅典礼,乱套的很,四方儒士云集而来,你们此番去泰山,怕是困难的紧……不过也无妨,有我来护送大兄三弟,保证大兄三弟安全抵达,绝出不对半丝的茬子!”

章邯此人面相看起来狠戾,但为人热心肠,十足的热情,当下让手下牵来两匹高头大马,道:“来,大兄三弟,上马!这荒郊野岭的,往前行一日才能遇到人家,咱们今儿个晚上便在前面人家投住下来。”

陈慎之点点头,道:“劳烦二兄带头。”

“都是兄弟,”章邯道:“何必如此客套?”

嬴政利索的翻身上马,他上了马,垂头一看,好家伙,陈慎之还未上马,与其说还未上马,不如说……正在上马。

陈慎之双手抓住马辔头,羸弱的身子板儿整个趴在马背上,脚上踏着凳子,使劲€€€€

没登上去。

又使劲,还是没登上去……

陈慎之反复试验了三次,他自己个儿也发现了,这身子板儿虽与自己原貌一模一样,但羸弱的离谱儿,即便是上马这个动作,做起来也吃力的紧,看来往后里不能只读书,还要稍微锻炼一下身体才是了。

“呵……”

陈慎之正在艰辛的登马,便听到一声轻笑,抬头去看,正巧与刚刚结拜的大兄「阿正」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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