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顾琮求情」这个桥段,根本就是它家宿主安排的。
否则,以某人的醋坛子属性,天塌下来,也不可能自个儿主动把情敌往席冶的眼前放。
饶是如此,它此刻也能嗅到空气中的隐隐酸味:“陛下既已确定裴一心怀叵测,奉安王之令投毒,为何不直接将他拖到城西菜市口斩了,以儆效尤。”
席冶:好问题,因为他想看主角互殴?
但对没开原著视角的顾琮,却需要换个说法:“人打狗有什么乐子,狗咬狗才够趣儿,不是吗?”
甚少能从顾琮口中听到要杀谁的话,他伸手,像初见时那样,轻轻勾了勾对方的下巴:“这便醋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并未嗓音温软适合撒娇的女子,再得宠,冷冰冰的阶级摆在那里,换做旁人,怕是也不敢认。
偏顾琮半点没怵:“是。”
为表严肃,他本是绷着张俊脸,可小皇帝的手实在太软,稍稍挠了两下,便叫他破了功,勾起了唇。
御用的车驾宽敞结实,走的又是官道,平稳极了,再怎么等,也等不到小皇帝不小心跌进自己怀里的话本桥段。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双臂一伸,箍住少年细瘦的腰,顾琮稍稍用了些力,轻易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来。
天旋地转。
前一秒还在逗人的席冶,眨眼成了被对方搂在怀里逗的猫猫。
他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动作的,充满安全感的亲昵,顾琮的腿很结实,又不像木椅子那般硬,温热且有弹性,平日读话本擦头发时,他也总枕在对方膝上。
但那都是以前。
亲手确认对方零件齐全后,再这么坐,多少有些危险,下意识地,席冶扶着顾琮的肩,悄悄往外挪了挪。
本没觉得有什么的顾琮:……
“陛下成心的?”胳膊收紧,圈住乱动的小皇帝,明知对方并无旁的意思,他仍要问,“马车里,陛下更喜欢?”
姿势是侧坐,小腿一勾,席冶踢了下对方:“胡……”
“嘘,”余下的字被比自己温度更高的食指轻轻抵住,顾琮凑过来,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外面还跟着仪仗,左右亦有禁军,陛下可要小点声。”
太近了。
几乎与他头挨着头,彼此的呼吸交错在一处,像是马上会吻到,又偏偏没有,暧昧如野草般肆意横生,好似真变成了对方描述的场景。
在这种事上,席冶向来不爱委屈自己,抬手,他拽住男人的衣领,向下一拉:“听到了又如何?”
暴君与妖妃,合该在一块亲热。
唇齿相贴,紧接着,是啧啧的水声。
€€€€这是我配听的吗?
汹涌的数据流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1101就被丢进了小黑屋。
但很快,约莫十几分钟的功夫,它又被放了出来,毕竟是在马车上,以自家宿主的脾性,尺度能接受,洁癖却难克服。
两人聊的话题也彻底跳到了另一个方向:“薛统领随行,真的没关系吗?”
险些擦枪走火,这会儿,席冶已然换了个位置,没再坐对方的腿,却也非对面,而是同侧,最多只隔了两拳的距离,手还被某人亲亲密密地握着。
“无妨,”眼尾尚带着抹未消的红,少年帝王倚在靠垫上,懒洋洋,“他会明白该如何选择。”
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真的会满意一个无媒苟合、让自己掌上明珠沦为京中谈资的「准女婿」吗?
将来若席瑾瑜登了基,三宫六院争奇斗艳,将门之女,又真能不受忌惮坐稳后位?假如再生了个嫡长子,无需翻史书,十数年前的柳氏、小号的外家,便是最鲜活的例子。
这些事,自己能想到,薛海肯定也能想到,对方虽耿直,事关女儿的将来,总会多思虑几分。
更何况,席冶从不是把鸡蛋压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人。
“旁的事无需多想,你只要想着该怎么玩,”指腹安抚般地在对方掌心挠了挠,他闭眼,“若比朕呆在宫里时更无聊,唯你是问。”
接连泡了近两个月药浴,他的头依然时不时抽痛,却不似刚穿来那样,日日夜夜、刀劈斧凿般。
瞧出对方是困了,顾琮应了声,没再说话。
帝王出行,讲究颇多,尽管一直没落雨,也足足赶了三天的路,才到行宫。
接连在马车困了几日,掀开帘子,便是扑面而来的、清新的山风,古木参天,郁郁苍苍,间或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
余光扫见小皇帝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顾琮放了心,笑:“僵坐数日,陛下可要随臣四处走走?”
席冶嗯了声,撑着对方的胳膊,稳稳下了车。
此处的宫人,大多都认识顾琮,知晓对方的脾性,起初听见什么「惑主」的传闻,他们皆半信半疑,如今一瞧,更觉得不靠谱:
雪肤红唇,色若春花,陛下身子骨虽单薄了些,五官却极盛,更无传言中的阴郁暴虐,阳光底下,漂亮极了;
反观顾琮,英俊是英俊了些,但完全与妖精不沾边,这两位站在一块儿,到底是谁惑谁啊?
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无论如何,顾琮身上的金绣蓝袍,都明晃晃昭示着对方与以往的不一般。
等陛下和顾琮相携走远,后面的马车才又走下一个人。
这位他们同样听说过,裴侍君,礼部尚书的养子,顾琮进宫后便失了宠,不知这次为何非要跟着一起来受罪,亲眼瞧着陛下和旁人恩爱。
再往后,则是太监总管李德忠、禁军统领薛海……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那裴侍君看薛统领的眼神有些奇怪。
薛海亦有察觉。
印象里,他和对方毫无交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薛海,准安王妃的父亲在这。
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裴一隐晦地四处打量: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主子一定也来了。
他必须要找机会见对方一面才行。
第78章
闲置多年的避暑行宫久违热闹起来, 住在里面的人却大都各怀心思辗转难眠,偏席冶这个处于漩涡中央的暴君,轻松得有些过分。
晨起推开窗,虽也能瞧见墙, 却比宫里的矮上许多, 全无压迫威慑之意,再往外, 则是郁郁葱葱的树, 浅淡的花香幽幽飘来,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
吃食也不一样, 当天才被采下的菌子、刚破土的笋、山溪里捞上来的活鱼,调味清淡,更没有御膳房精致, 全凭食材本身的新鲜取胜,反倒很适合席冶现在的身体, 让他的胃口日渐好转。
山间凉爽,又过了最热的时节, 夜里甚至不需要开窗, 席冶便能窝在顾琮的怀里睡着,寝殿里熏了香, 一只蚊虫也没有, 头痛作祟,往日他总是浅眠,天没亮就会睁眼,这几夜倒睡得熟, 像多泡了几次药浴。
他身体好, 顾琮便高兴, 底下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唯有时刻监视着主角的1101难掩忧心:“席瑾瑜已经在山下了。”
两支私养的、精锐过头的「府兵」,一队和裴一相同出身的暗卫,并未把宝都压在薛海身上。
但离宿主抵达行宫,已经足足过去了三天,席瑾瑜那边竟一直没动静,也不知在等个什么劲儿。
席冶淡定:“嗯。”
【他在等下雨。】
小号雷雨夜会发疯,几乎已经是宫内心照不宣的秘密,京都周遭初秋多雨,若他是席瑾瑜,定也会耐心等待,等待对自己最有利的「吉日」。
况且,行宫内还有个裴一,假如对方肯豁出性命来刺杀自己,那事情完全有可能变得更简单,让席瑾瑜不费一兵一卒地赢得胜利。
「主角受?算了吧,」撇撇嘴,1101嘀咕,“他现在满心都是找席瑾瑜要个说法,根本没空理你。”
少了李德忠帮忙,以裴一如今的身份地位,除非席瑾瑜那边主动联系,否则对方就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转,被抛弃。
“陛下?”
日夜相伴,顾琮当然能发现小皇帝偶尔的走神,喜欢对方将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侧身亲了亲少年的脸颊,熟练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小皇帝天生体弱,近来才将将养好了些,痊愈之前,他再难耐,也总要帮着对方节制,至今都未做到最亲密的一步,只得见缝插针,借这许许多多的小甜头,稍稍满足、或者说安抚下自己的妄念。
守在门边的宫人火速垂下眼,暗道这顾内侍表面英俊高大又正经,私下竟比许多女子还粘人。
偏偏陛下极吃这一套,连语调都比平日软上三分:“嗯?”
“臣昨天去瞧了,先前养的鹿还在,”花了两日功夫确认行宫没什么可疑的生面孔,难得出来一趟,顾琮变着花样想让小皇帝多动一动,“陛下可要陪臣一起带它去喝水,顺便捉几条鱼回来?”
驯兽。
记起李德忠介绍对方时说过的话,席冶挑眉:“只有鹿?”
“老虎也是有的,但都关在笼子里,”顾琮答,“若陛下想看,臣这就带您去瞧。”
席冶摇摇头:“就捉鱼吧。”
他对古代的动物园没什么兴趣,莫不如出去转转。
于是,没一会儿功夫,席冶的院子里便多了只小鹿,棕黄色的皮毛,长着对枝杈般竖起的角,性格却很温顺,不乱动也不叫,更无需用绳牵着。
动物对情绪的感知往往最是敏锐,先帝未驾崩时,宫里亦有许多娘娘养了猫猫狗狗,然而,除了那只惨死的番邦犬,它们当中,没有一个敢亲近小号,见了对方,不是张牙舞爪地狂吠,就是头都不回地逃跑。
席冶本以为今日也会如此,甚至做好了安慰顾琮的准备,却未成想,这小家伙竟是个胆大的,见他手里拿着顾琮递来的嫩树枝,便主动凑过来,舌头一卷,吃了叶子,还谨慎地,没让尖尖的角顶到他。
“这是行宫里最小的鹿,才三岁,头上的角仅分了两个叉,”留意到小皇帝稍稍放松的脊背,顾琮笑,“陛下紧张什么?您这样好,山野间的生灵最是纯粹,当然会喜欢您的。”
说后一句话时,他将音量放得很轻,只有自己和小皇帝能够听到,早在知晓那条番邦犬的真正死法后,他便想着,该如何帮小皇帝解开心结,不再被噩梦所扰,如今这法子,也不知有没有效。
€€€€肉麻。
尽管很想这么说,可顾琮的语气太过自然真诚,毫无半分溜须拍马的谄媚油腻,那傻乎乎的鹿也像听懂了似的,软乎乎的耳朵扑扇两下,胆大至极地,贴着他这个暴君的手蹭了蹭。
1101叹为观止:该说不愧是被顾琮带大的吗?
这乍看单纯到缺根筋的脾性,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一鹿,慢悠悠出了庭院,沿着尚算平坦的小路入了山,其余太监宫女侍卫皆远远坠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林荫浓厚,无需撑伞也不觉得晒,顾琮在此处生活了快二十年,对行宫的一切堪称了如指掌,加之医书里往往需要各种动植物入药,随便一只鸟,一朵野花,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约莫是习惯了有人走动,又或者是因为有鹿在前引路,这山里的动物竟半点不怕生,两只松鼠抱着松果蹲在山道中央,黑豆般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拾阶而来的席冶和顾琮,等他们走近了,才一甩毛茸茸的大尾巴,噌地跳开。
世间纷扰仿佛都被抛在身后,席冶由内而外地感到松快起来,再往前,便是隐隐传来的泠泠水声,小鹿的耳朵动了动,回头望了顾琮一眼,得到肯定后,短小的尾巴摇了摇,三跳两跳消失在林间,撒着欢跑向溪边。
垂落在身侧的手被轻轻牵住,席冶偏头,见顾琮一脸自然道:“剩下的路不好走,臣扶着陛下。”
言罢,他又用空着的手从怀里拿出个小香囊,挂在小皇帝腰上:“驱虫的草药。”
“还有驱逐猛兽的药粉,用蜡封着,”捏捏香囊,让它显出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好似装了颗丸子,顾琮仗着四下无人,轻声嘱咐,“若陛下真遇到什么危险,臣又不在您身边,便往珍兽苑跑。”
“捏碎它,再打开笼子。”
担心行宫隔墙有耳,直到这时,他才将自己的担忧尽数吐露:“至于珍兽苑的位置,臣亦用纸笔画了,打开香囊就能看到。”
席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