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秋日黄昏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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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不能对别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是为了名誉和利益,又或许只是遵从内心的选择,但秘密只要存在就有被挖掘出来的可能,谎言说出口就会有被揭穿的时刻,更何况面对这些事的人是侦探。
€€€€虽然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被公开评价为推理水平无出其右的侦探。
从那些往事里抽丝剥茧地发觉真相总不会是个让人高兴的过程,工藤新一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也很轻:“我二十四岁那年的四月,有位跟我关系很好的警察前辈在组织制造的爆炸事故里牺牲。她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我,希望我能保护好他。”
那是佐藤前辈。
她最终也以警察的身份成为了父亲或者说松田那样的人€€€€再或者说,那件事发生的四年前牺牲的高木警官那样的人。而那个时候,就是他跟小佐藤的第一次见面。
“但我没能做到。从那之后的一年里我都没有任何记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英国,快斗跟我说发生了很多事,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在那天,妈妈过世了。”
他本来应该去参加妈妈的葬礼,但最后代替他去的人还是快斗。那里当然存在着组织的陷阱,妈妈的死亡也跟某个组织成员有关,但事到如今他并不想回忆关于那个人的事。
“所有人都不想让我知道真相,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编织谎言来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到最后我也只能相信了。毕竟就连另一个我就在欺骗我自己,当全世界都在说谎的时候,就算拿到证据也什么都证明不了。”
他没有理由继续查下去。
因为没有任何人希望他去调查,或者说从明明有着异常的地方去寻找真相。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后来跟他联络的人是谁,他都没有去调查的理由。
组织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地下活动,因为药物的开发和另一项研究已经快要完成。这座长时间潜伏在冰山之下的黑暗城堡终于浮出水面,而对当时的他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都不知道我能对组织造成那么大的威胁,直到他们公开说出了那句话€€€€谁能抓到工藤新一,谁就有获得长生不老的机会。”
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就跟组织预料的一样,也许对此保持疑惑的普通人只会把它当做一个玩笑,但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永远没有。从古至今追求永生的人不知凡几,换来的大多是嘲笑,可当真的有人能做到,人们就会忘记之前说过的话,像是饥饿的野兽一样扑上来。
工藤新一想起那段刚刚醒来被拉着跑的时候,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带着小佐藤去给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扫墓的时候,可对他来说接下来就变成了必须逃亡的战场,无论是警方还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都咬着他一个人不放。
“……这是我后来猜测的结果。大家应该也不知道,不然我早就得出真相了。”
虽然对于侦探来说,他应该用的是推理,但留给他的线索太少了。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就像是把整个世界上的痕迹擦干净,没有线索的时候让侦探从哪里开始推理?
他面对着这片寂静的海滩,还有站在他面前的还活着的赤井秀一,说:“那时候的我,应该已经是组织的BOSS了吧。这才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我的原因。”
往事就像是看不透的云雾,又像是那些在陈旧的档案里徒劳翻找的夜晚,放在桌子上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变暗,纸张上全都是潦草的符号,等到看的时候也要想很久才能回忆起自己写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录。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就算他不在也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人信任他也不会对计划造成影响,因为组织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工藤新一他现在可以把一切说出来:“我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们这件事,至少不是现在,毕竟在组织的事结束之前要审判我会给大家造成麻烦……”
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毕竟他的计划总是出现意外,这次也是一样。
“赤井先生,我可能杀过人,可能站在过你们的对立面,也可能炸毁过建筑,制造过恐慌,我不知道以我的能力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既然组织会利用我,就不会手下留情。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事。”
毕竟当一个天才的侦探成为罪犯,谁也不知道他可能做出什么事来。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侦探是不会杀人的。
可他未必还有资格说这句话。
“……”
赤井秀一看向琴酒,发现琴酒的表情并不意外,就像是他早就知道了一样。也对,既然琴酒找到了工藤新一,那他对这件事的内情一定更加清楚。
但€€€€那是属于“未来”的事,如果工藤的推测是真的,琴酒为什么会知道?
他知道现在不应该问这些,所以他对工藤新一说:“会被没有发生的未来困住的人只有你自己。更何况,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就因为这个你要跟琴酒去哪里?”
赤井秀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更没想过自己跟侦探一样总是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他对自己的未来和可能面对的清算本该一清二楚。
但当发现站在那边的其实很有可能是侦探的时候,他又在想人总是有两套标准。
工藤新一摇摇头,他本来没想解释,毕竟琴酒还在这里,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又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看了一眼悠闲听着的琴酒,对赤井秀一说:“没有魔法能让一个跟魔法完全无关的人回到过去,我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有人在帮我。不过他也欺骗了我。”
在他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找到他的世界对他说了三个谎言。
第一个谎言是“初次见面”。
“他说可以帮我回到过去,但是无论如何都要付出代价,在历史的流向上逆行,只会让我的时间变得更短。那,明明本来就要接近死亡的我,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第二个谎言是“你会死亡”。
就连世界自己都不剩下多少时间,为什么他就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因为世界这么做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技术吗?并非如此。
“因为我本来就不会死。长生不老本来就在我身上实现了,无论折叠多少时间都不会改变结果。我后来用的药物的效果不是延长生命……它们只是用来削减副作用的而已。这样一来也就解释了另一个问题。”
“在只能有一个工藤新一的世界,为什么他会说‘十七岁的身体’这种话。因为这副身体被永远固定在了十七岁。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身体。”
而二十七岁的身体……是属于世界的。
第三个谎言是“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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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站在没写名字的墓碑前,回到家的时候就把扭蛋机拆开了。
简简单单的扭蛋机就像世界亲自搓出来的小玩具,又或许确实是他在漫长的等待里做的东西。熟悉的、粗制滥造的小球和用他自己的笔迹写的纸条,上面还有很多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东西:暗杀,潜行,煽动,狙击,爆破,生物医学……
反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侦探应该掌握的技能,在看到那些纸片的瞬间,他总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但记忆全都是空白一片。世界算错了,他以为工藤新一能记起那时候的事,但他的记忆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学会的某些东西依旧存在于身体里。
扭蛋机的底部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这是不可能被摇出来、只有打开扭蛋机才有可能找到的卡片。
【我就知道你会拆开看的。有时候知道真相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里没有什么礼物,只有心理暗示的纸片。】
【还有,对不起,那时候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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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飞累了的白色海鸟落在沙滩上,有点好奇地往这边看。无论何时这些被叫做人的生物都有可能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就好像他们中的一部分永远也不需要休息,跟这颗永恒转动的星球一样循着某种规律在运作。
侦探的故事寥寥数语已经讲完,与赤井秀一过去知道的联系在一起。
当初工藤新一告诉他们“未来”的时候,关于这一年的时间都是在一笔带过。
前一年的十一月,阿笠博士因为与他们有太多关联被组织抓走,就连当时在组织的宫野志保都想要插手去救博士,但博士还是死了。当时的工藤新一在英国活动,他回到日本的时候是次年的三月,而就在四月,波及半个东京的下毒事故发生,同一天,佐藤美和子为了抓住制造爆炸的犯人牺牲。
工藤说他本来要去带走小佐藤,但当时组织已经盯上他了,所以这个孩子最后是被佐藤美和子的好友宫本由美养大的。一直到第二年的四月一日,工藤有希子死亡,当时工藤说“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玩笑”,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笑不出来。也是在这一年,他们所认识的宫野志保再次以自己的意愿脱离了组织,跟他们一起行动。
K€€S€€莫里亚蒂就是在那之后才出现的,听侦探说是那个赤井起的名字。或许侦探早就有编故事的潜质,在说这段往事的时候毫无破绽就这么一笔带过,当时了解侦探并且不打算在涉及亲人与朋友死亡的事上多问的他们就这么让工藤新一蒙混过关。
“工藤新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你。”赤井秀一终于开口。
耳机里是茱蒂的声音,从刚才开始茱蒂老师就在担心她的学生了,仅仅听声音的话工藤的情况确实不算好,但赤井秀一知道他依然是冷静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他继续说:“没有证据的推理就不是推理,工藤新一,这里不存在任何受害者,法律也无法为你定罪。你现在才是在给我添麻烦。”
要是侦探不想走的话,就算是琴酒也没办法直接把这人带去哪。根本就没有人会苛责侦探,只是他自己在为“侦探不会杀人”这件事困扰而已,能审判他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赤井先生的话总是很让人安心啊。”工藤新一说,“不过其实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很快就会回来,只是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要去拿。”
赤井秀一有几秒钟没说话。
他看看琴酒,琴酒甚至在那边点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于是他把目光放回到了侦探身上:“降谷君问你有什么东西是要跟琴酒那个混蛋去拿的。”
虽然用的是赤井秀一自己的语气,但从这句话里就能听出降谷零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刚刚结束演唱会不久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降谷零说他要去抓贝尔摩德,但对于来找侦探的人是赤井秀一这点他还是打算事后算账。
工藤新一也往琴酒那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当琴酒是什么长在海边的风景名胜,不得不说如果他不是琴酒的话放在那里也不错。
“记忆。”工藤新一回答。
“你刚才不是说你的记忆找不回来了吗?”赤井秀一问。
刚才侦探说过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组织要是有这种办法的话未来的侦探也不可能不知道。
工藤新一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解释说:“不是我的记忆,是一个朋友的记录。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一直以为我能想起来,就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他为了保证琴酒不会在一开始杀我,就把这份记录交给了琴酒。”
真麻烦啊。
世界,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记忆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难道要跟你上次看的三流小说那样主角在最后决战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当初的往事,然后被反派质疑到动摇,又因为其他人的鼓励而重新振作起来一鼓作气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争吗?
从笔记来看那家伙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还很有闲心地写了剧本,但现实哪有这么顺利啊,看他们平时做的计划有几个能按照原本预定的路线成功不就知道了吗……要是那家伙还在的话,真想找到他骂一顿。
“降谷君说现在把琴酒抓住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他大概不想让你拿到那样东西,不过我……”
赤井秀一说到一半,就表情微妙地摘掉了卫星耳机,不知道降谷零在那边说了什么。然后他重新调整了语气,问:“你真的需要这份记录?”
“对我来说还是必要的。”工藤新一回答。
赤井秀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等着,我跟琴酒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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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行驶的车里。
正在找贝尔摩德的降谷零听说最后赤井秀一让那两个人走了,他现在就很想飞到那边去跟赤井秀一打一架,但现在他正在开车,前面就是贝尔摩德,两个人已经沿着滨海的路你追我赶了数公里,而坐在车里的人是世良真纯。
“赤井秀一……”
降谷零的声音里带着怒火,他就知道FBI不是什么好东西,谈到一半的时候赤井秀一干脆切断了联络,说开车的时候就好好开车不要打电话。
是这个问题吗?!
“降谷先生,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世良真纯问。
“你大哥把琴酒放走了,我看他回来的时候怎么解释。”降谷零没好气地回答。虽然他是听到了赤井秀一的解释,但这种事还是当面解释比较好。
“大哥他……”肯定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世良真纯不知道他和大哥又有什么矛盾,总之在谢幕演出结束之后她握住了那位女影星的手,结果一眨眼人就不见了,接下来就是这位降谷警官追上去,她以自己侦探的反应和直觉也追了上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刚刚打电话才知道另一位诸伏警官还在跟服部平次收拾演唱会的烂摊子,特别是关于这次演唱会的主办方跟组织的关系上,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人操纵他们是不信的,幸好赤井秀一打来之前就开始调查,现在只不过是需要证据而已。
基尔小姐被送去了医院,不破小姐在碎碎念的时候被CIA带走了,而FBI和CIA的人似乎还想在这里打一架,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
听说是因为布置上的冲突,CIA有一部分人员被组织的人杀害,而FBI又在这件事里充当了绊脚石的角色,两边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世良真纯作为更偏向于FBI但实际上属于MI6的相关人员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降谷零的声音把她从遥远的思绪里拉回来:“那家伙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琴酒已经出现就不可能再跑得了,但他怎么敢把人交给琴酒……”
关键是这本身就是琴酒要等他们,不然说不定琴酒早就走了,想到这件事降谷零就觉得火大。
这就是琴酒对他们的嘲讽,但最嘲讽的是侦探因为这种理由就要答应,而赤井秀一那家伙也……
“你还在生气啊。”赤井秀一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问出这句话的你才是有问题的那个,FBI。”降谷零看着夜色里前面的黑色车辆,很难想象贝尔摩德在离开组织后开车的时候也这么自由,刚才都开到哪里去了,再这样下去他怀疑他们要去海上继续开船。
“其实我刚刚又辞职……”
“你那也叫辞职?辞职之后还能调动FBI这么多人,我真是小看你了。”降谷零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