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外面那些混球,自己红香软玉、逍遥快活,倒整日酸溜溜的说咱们的闲话,我们自小打熬身手,何尝敢一日松懈,当了差也是风里雨里,不比他们辛苦?”
贾玩不知道周凯这通邪火冲谁去的,也不接茬,道:“下次你自己带个暖炉子来就是了。”
周凯“哼”了一声,道:“爷好歹也是个武官,学那些老爷们抱着炉子、笼着手,裹的跟个球似得,像什么话。”
贾玩懒得理他,有本事耍酷,有本事别喊冷啊!
周凯瞥一眼身侧的贾玩,见他夹衣外不过一身素色裘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依旧一派悠然,丝毫不见瑟缩,倒越发显得修长挺拔,如芝兰玉树一般。
不知怎的就恼了,道:“你就装吧,我就不信你不冷!”
一把抓住贾玩的手,立刻瞪大了眼:“我靠,不是吧!”
跌足大悔道:“身边这么大一个暖炉子,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快给我捂捂,真冻死我了!”
又道:“原来传说中的寒暑不侵竟是真的!你练得什么功夫?怎么这么厉害,教教我啊!”
贾玩道:“教你你也学不会。”
见他两只手果然冻得跟冰渣子似得,一时心软忍了他的过分举动,谁知这小子尤嫌不够,将手朝他怀里探来,贾玩毫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滚!”
周凯笑着跳着躲开,又锲而不舍的缠上来,嬉皮笑脸道:“别那么小气嘛,反正你又不怕冷,借我暖暖……一下,就一下……”
“滚!”
正闹成一团,一声寒意十足的冷哼入耳,两人一扭头,就看见一旁的路上停着一顶小轿,两人对望一眼,退到路边半跪下来。
小轿停了好一阵,才又重新起轿,却并不从这条路走,无声无息去了。
两人起身继续向外走,周凯也没心情闹了,低声骂道:“邪了门了,怎么走到哪儿都遇到他!他刚刚肯定又在瞪我!瞧,我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脊背一阵阵发凉,跟被鬼盯上似得。”
贾玩道:“我看你是冻坏了脑子了,神经兮兮!”
又道:“那个皇长子,到底长什么样儿?”
周凯不屑道:“长的吧,就那样呗!人模狗样的……反正没我好看。”
贾玩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意味分明。
周凯怒道:“老子说了你又不信,还问老子干啥?有本事自己去掀了轿帘看啊!”
贾玩道:“掀就掀,你以为我不敢?”
周凯知他素来胆大,否则也不会在当值第一天就大打出手了,忙道:“别!这位主儿咱可惹不起。因他残了腿,皇上待他纵容的很,连别的皇子都不敢招他,你千万别惹事。”
生恐他不信,又道:“上次三皇子对他出言不逊,他拿起鞭子就抽,差点伤了三皇子一只眼睛,丽妃哭的死去活来,太上皇都动了怒,最后硬是被皇上压了下来,只斥责了一顿,禁足半个月了事。”
贾玩“哦”了一声。
周凯正色道:“我说真的,你别惹他……大不了我回去给你画张画像,保准八分像,不,九成像,怎么样?”
贾玩道:“不必,我自己去看。”
成天捉迷藏,跟被猫盯住的耗子似的,等着对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一把扑上来……烦。
周凯见他不似玩笑,惊得原地愣了一阵,才慌忙追上去:“喂!你别胡来啊,这样,要不这样,明儿我跟你换班,你站里面去,大大方方的看……”
……
第二天,依旧没下雪,风却刮的越发邪乎了,东南西北打着旋儿的吹,吹的沙石乱飞,让人睁不开眼。
一顶青色小轿缓缓走在不宽的石板路上,小轿一侧仅一个小太监跟着,风有些大,两个抬轿的宫人有些吃力:他们力气不小,但抬轿容易,在风中稳住轿身却难。
前面有个路过的小太监低头侯在路旁,几人谁也无暇在意他,只专心赶路,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树上一段枯枝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落在小轿一侧,三人吓了一跳,稍稍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抬轿的两个宫人,觉得轿子仿佛比先前沉重了几分,但控制起来却更轻松了……是风向变了的缘故?
轿内,赵轶冷冷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小太监,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几乎冒出火来。
轿子里空间不大,蒙着脸的小太监跪坐在离他极近的位置,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出食指,隔着面巾按着自己的嘴唇,做出禁声的手势。
显然他这个动作是多余的,小太监掐着赵轶脖子的手法极为巧妙,仿佛只是虚虚放在上面一般,让他呼吸无碍,但只要稍有吐气发声的迹象,便立刻会被生生按回去。
小太监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极美极清,睫毛修长,神情颇为专注,却并非专注在他控制的人身上。
赵轶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控制轿子的节奏,借着外面的狂风欺骗两个轿夫,一如他数年前,借着风浪之力,隔着船板震开沉重的木箱。
赵轶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别说六年,哪怕六十年,别说一个背影,一个声音,一双眼睛,哪怕只听到他的呼吸,他也能认出来。
他几乎要气乐了。
这个人,他苦苦找了六年,踪影全无,却又在他几乎放弃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还在犹豫着,用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的时候,这个人却蛮横的跳进他的轿子,站到了他面前。
赵轶冷冷看着他,不言,不动。
片刻后,贾玩眨了眨眼,视线终于落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果然是他。
长大了还蛮帅的,身材高大,宽肩细腰,五官有一种霸气凌厉的俊美,只可惜气质略阴沉,眼神太凶狠。
赵轶见他终于回神,冷笑一声,伸手拨向贾玩掐着他脖子的右手:这样见面也好,正好他也快忍不下去。他倒要问问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躲他六年!
见他动手,贾玩想也不想,空着左手一伸,将他的手腕无声无息按了回去!
赵轶大怒,闲着的左手闪电般伸出,依旧抓向贾玩掐着他脖子的右手手腕。
贾玩右手一翻,挡住赵轶抓来的左手,赵轶脖子终于解脱出来,正要开口,却又贾玩另一只手按住脖子,将他刚刚出口的半个字又捏了回去。
赵轶几乎气疯了,被按住的左手一翻,反手就要缠上去,刚恢复自由的右手再度转向掐着他脖子的手。
太极?贾玩讶然:竟然还练得不错?
可惜遇到的是他,班门弄斧!
无声无息的战斗在狭小的空间内展开,虽然贾玩战斗技巧占了绝对优势,但奈何他必须保证,随手有一只手按在赵轶脖子上,不许他发声,还要分心控制两个人动作幅度,以免被外面的轿夫察觉出不对……以至于原该简单结束的战斗,你来我往的僵持了好一阵。
终于,战斗结束。
贾玩右手按住赵轶的左手腕,顺道用手肘压住他的脖子,左手将他右手按在胸口,然后吁了口气……终于消停了,真费劲儿。
赵轶脸色涨得青紫,狠命挣扎,奈何贾玩虽力量不一定比他大,却深谙发力技巧,无论他使多大的力,最后都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数番之后终于死心,恶狠狠的看着贾玩,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贾玩被他瞪得莫名心虚,悄悄透过轿帘,看轿子走到哪儿了,这人气成这样,还是趁着没被发现身份,先溜为快的好。
至于其他,回头再说。
正观察环境呢,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拉长声音的吆喝:“皇长子殿下觐见……”
呃,勤政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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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通传声入耳, 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赵轶又是猛力一挣,又惊又怒:特马的还不给老子放开!
他这一下既突然又猛烈,然而贾玩自幼学太极,最擅以柔克刚, 哪怕心不在焉, 只凭本能反应便又将他压制了下去。
轿身后倾, 已经开始上台阶,赵轶深吁了口气, 不再动作。
若在外面,贾玩摘了蒙面下去, 他还可以用话帮他圆过去,可一旦进了勤政殿……这小王八蛋是不是疯了?到底想干什么?!
轿身恢复平衡, 开始进门。
便在这时,赵轶忽然发现, 贾玩辖制着他的力道忽然轻了许多,尤其按在他脖子上的手肘, 已经不着痕迹的挪开。
他愕然看去,便见贾玩眼中带着笑意,对他眨了眨右眼, 瞥了下殿内。
赵轶被他少有的顽皮模样看得呆了一呆, 而后心里升起滔天怒火:是了,这个人,八岁的时候便行止有度,凡事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 如今大了,怎么可能忽然变得鲁莽起来,闯了他的轿子不说,还跟进勤政殿,惊扰皇上?
这个小王八蛋闯轿,根本不是为了找他,而是在谋划别的事!
这个念头一起,心里的怒火瞬间化为恨意。
贾玩看着脸色忽然变得冰冷阴鸷的赵轶,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这个人,小时候不是很机灵的吗,在船上时和他配合默契,怎么大了反而变得傻乎乎了?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
正想着,赵轶终于动了。
贾玩有心放水,七分力道松至两分,正要顺势被他推出轿外,不想赵轶原被他右手扣住的左手一翻,反手将他手腕死死攥住,拉自嘴边,张口就是一咬。
“唔!”
赵轶新仇旧恨一起上来,这一下咬得极狠,虽没舍得咬下这小王八蛋一块肉来,却好一阵不肯松口,贾玩疼的差点喊娘,忙松了左手,去捏他下巴。
赵轶松口,喝道:“有刺客!”
猛地扑了过来。
贾玩手刚伸到赵轶脸颊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扑倒,死死按在地上,心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妈蛋,断腿什么的,果然是假的!
这种力道,没用腿才鬼了。
一句“有刺客”,让勤政殿内外瞬间“热闹”起来,侍卫兵器出鞘,或冲入殿内,或守住门户,或护卫在皇上身前,一旁服侍的太监宫女乱成一团,有的四处找地方躲避,有的扑向皇上准备护驾……
原在殿内议事的几位重臣已是惊呆了。
下一瞬,便见两条人影从小轿里翻了出来。
皇长子赵轶,面色狰狞的压在一个蒙面小太监身上,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左手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那小太监似乎被掐的受不住,左手无力的抓住赵轶的右腕,徒劳的想要将它掰开。
无数刀枪瞬间指了过来,连抬轿的两人都被控制住,勤政殿内,一片肃然、森然。
周凯忙冲过来,叫道:“殿下手下留情!误会,不,不是误会,是演习!演习……您,您先松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