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道:“刺客不是还没找到吗?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皇后的人?或许是别人陷害也不一定?”
周凯道:“刺客是没找到,但有人已经招了。
“赵轶身边的贴身丫头香儿就是皇后的人,赵轶这次难得聪明了一回,使了个诈,刑部来要人的时候,交了另外一个内鬼丫头过去,那个叫香儿的丫头,则悄悄交给了刘总管。
“一动刑就招了,她跟在赵轶身边十几年,做过的事儿真不少,不说别的,那刺客就是她放进去的。”
贾玩低头喝茶:别说,他还真是香儿放进去的。
赵轶这招移花接木,高啊!
“至于送去刑部那个,人还没开始审就死了……不然你以为刚才赵轶为什么帮我们说话?他这是故意和刑部尚书过不去呢!”
周凯今天在刀口上走了一着,心情激荡,又对贾玩心存感激,才将以往憋死都不会往外说的话,抖落个干净,就怕贾玩认不清朝上的形势,吃了闷亏。
这会儿“闲话”说完,周凯的注意力又回到玩上,道:“京城最大的几个楼子的花车都过去了,剩下的没什么意思,咱们下去转转怎么样?”
贾玩自无不可。
街上别的没有,就是灯多人多,贾玩上辈子还真没赶过这种热闹,江南那边的风气也与京城不同。
他顺着人流边走边看,时不时花钱买点小玩意儿,等回过神来,身边哪还有周凯的影子?
大男人又不会走丢,贾玩也懒得去找,啃着糖葫芦继续看热闹,没多久就被一盏走马灯吸引了目光。
那灯做的并不如何出奇,灯分两层,内层绘了流云朝霞,外层是姿态各异的飞天仙子。或散花,或吹箫,或奏琴,或玩闹,随着灯中热力上涌,仙子们在流云中嬉戏游弋,彩裙翩跹,好不逍遥。
看了这么久,这盏灯无疑是贾玩最中意的一个,可惜想要弄到手,得做一首能让主人家满意的应景诗词才行。
贾玩哪有这个诗才,前世的诗词倒是很背过几首,什么“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就足以吊打一切,只是却不愿拿出来换灯,不是因为道德上的问题,只是想将某些东西,默默珍藏在心底。
他自个儿没有赢灯的本事,便只能眼巴巴看着主人家将它取下来递给旁人。
贾玩有些遗憾的转身离开,才走没几步,就看见那群飞天美人被递到了身前。
贾玩愣了下,伸手去接,笑道:“多谢殿下。”
那人却不放手,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你知道是我?”
贾玩看向带着半截面具的高大男人,随口道:“我认得你的手。”
然后就看见男人露在外面的下巴、耳朵、脖子骤然变得通红。
贾玩见他还不放手,只好自己松了,道:“舍不得啊?”
赵轶哑声道:“喜欢吗?”
贾玩狐疑的看向他,道:“我要是说喜欢,你是不是就会把它收回去,然后说‘偏不给你’?”
赵轶正色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就收回来重新再找……这是我第一次送人礼物,要慎重。”
贾玩道:“殿下白天不还送了我几车药吗?”
赵轶摇头:“那不一样。”
贾玩“哦”了一声,再度伸手去接花灯,这次赵轶手缩的很快,和他并肩向前走。
贾玩道:“你这时候溜出来逛街好吗?”
一不小心,几年心血便付之东流。
赵轶道:“自从我五年前‘梦中杀人’,就没人敢夜里闯我房间了,更何况……”
贾玩见他没继续说下去,诧异的侧头看向他,赵轶低声道:“不想说那些不好的事,我们看灯。”
于是看灯。
赵轶不是多话的人,贾玩也不太会找话题,两个人就这么结伴逛着,竟也不觉得无聊。
月上中天,街上人渐渐少了,贾玩停下脚步,赵轶没注意超出去两步,又转身来看他。
贾玩道:“天晚了。”
赵轶迟迟才“哦”了一声。
贾玩道:“该回去睡觉了。”
赵轶道:“我睡不着。”
贾玩道:“殿下应该说‘再会’。”
告别的礼貌用语里,可没有“我睡不着”这句。
赵轶又道:“我睡不着。”
贾玩叹了口气,道:“所以呢?”
“我……”
“想都别想!”
赵轶抿着嘴,好一阵才道:“八年前,自从下了船我就开始失眠,原本大约跟择床一样,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可那个时候,被人在安神香里下了药……”
他顿了顿,道:“就那样一直用了八年,药一断,就再也睡不着了。”
贾玩道:“你变成这样,是因为失眠?”
赵轶点头。
“太医也没办法?”
赵轶点头。
“好吧,我来想办法,”贾玩揉揉额头,重复道:“我来想办法。”
看在那几车药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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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上书房开课的时间,比侍卫所上午第一班轮值还早,不过侍卫轮值时间不定,往往要早去半个时辰候着,这样一来,两者进宫的时间便差不多了。
今儿是贾玩去上书房读书的第一天,在宫门口一下车,就遇到一群损友,戏谑道:“哟,逸之做了读书人果然不一样了,今儿竟然改坐车了。”
说话的正是定远侯次子常文涛。
贾玩坐车自然不是因为念书,而是为了争分夺秒的打瞌睡,也不理会他们的幸灾乐祸,笑道:“那是自然,读书人不坐车,难道还像以前一样骑马吗?”
上前同他们会合,一道朝宫内走去,
常文涛大笑道:“你以前也没骑马吧?你那叫牵马。”
又有人笑道:“我说你也别坐车了,改骑驴得了,骑驴多有读书人的范儿?”
几人轰然大笑,笑声未歇,就听到一声冷哼,和一句愤怒不屑的:“有辱斯文!”
走在几人旁边的是几个宽袍大袖的儒衫少年,也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
宫中侍卫和上书房读书的少年们,偶尔也会在出入宫门时遇见,甚至同行一段路,只是这些少年一个个心高气傲,只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皇上亲设上书房,名儒大家为师,皇子宗室为友,何等尊荣,怎会将这些宫中执役的粗野“下人”放在眼里?
却不知若论眼高于顶,这些被他们不放在眼里的侍卫们,比他们尤有过之。
宫中侍卫个个出身尊贵,身手不凡,年纪轻轻便已是官身,如今随侍皇上左右,外放出去便是一方大员,在他们面前,几个前程未卜的读书郎算什么?
两厢看不顺眼之下,交流自然就少了,路上遇见也只当对方是隐形人,一直以来也算相安无事,只是这会儿读书人听见他们羞辱读书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斥责。
常文涛在侍卫中也是刺头儿,脾气比周凯还要大,闻言哪里忍得住,一挑眉就要上前,却被同僚拉住,劝道:“得了,动嘴皮子你说不过他们,动手就他们那小身板也受不住……一拳下去,你就该同逸之一样,去上书房和他们作伴了!”
儒生嗤笑一声:“上书房是什么地方,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他们自家说笑,却被人连连羞辱,常文涛大怒,撸了袖子就要揍人,贾玩一把将他拖回来,道:“闹什么呢,你一个四品武官,和一群书生计较什么?也不怕惹人笑话。”
常文涛挣脱不过,只得收了手,嘲讽道:“也是,我和这些一没爵位、二没功名的人计较什么?若真动手打了他们,岂不是跌了爷的份儿?
“趁爷还没改变主意,赶紧闭嘴吧,什么时候能和爷同朝为官了,再来同爷说话不迟。”
几句话,说的那群儒生都变了色。
他们十来岁进宫读书,至今已有八年,年纪大些的已经年过二十……上书房可不是他们养老的地方,提起前程,都是忐忑的。
最好的出路当然是科举,文官不走科举正途,前程再怎么样都是有限的。
参加科举,诚然他们起点比旁人高出许多,有名师教导,结识了诸多贵人,但谁敢说自己就一定能金榜题名?
有名师教导没错,可名师主要教导的是皇子,岂会教他们应试之道?在这方面,他们未必比外面的学子强,且即便比他们强,在考场之上,除了才学外,还有考题方向、考官喜好等等因素,稍一耽误就是三年,然后三年又三年……历史上才华横溢,却一辈子苦求功名不得的人还少了吗?
若是科举失利,运气好的,也只能攀附皇子做个幕僚,运气不好的,日后还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呢!
只是即使心中惶然,也不能在这群粗人面前露怯,一儒生冷哼一声,朗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几名侍卫对望一眼,耸耸肩,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说笑前行:反正说也说不过,打又没意思,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到了路口,贾玩叮嘱道:“一时见了刘总管,千万记得替我同他说一声,让他得空在皇上面前替我和周凯说几句好话,好让皇上早点放我们出苦海……回头我请他吃酒。”
几人笑着应了,又有人道:“你只请他喝酒,又不请我们喝,凭什么帮你传话?”
贾玩笑骂道:“我几曾少过你酒喝?回头到我家来,看醉不死你!”
笑着同他们分道而行。
那几个儒生便在不远处,贾玩转向他们,笑道:“日后大家就是同窗了,还请多多关照才好。”
几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半晌才有人凉凉道:“将军大人不是不屑同我们这群白身为伍吗?”
贾玩讶然道:“我何曾说过这话?”
几个儒生面露不屑,显然对贾玩的“前倨后恭”很不感冒,贾玩摇头笑道:“我都能放下身段来同诸位搭话,诸位反倒放不下身段来搭理我?罢了罢了,我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诸位先请。”
他这样说,那几个儒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加上贾玩的外形很难让人生出恶感,迟疑道:“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那就,一起走吧!”
贾玩抱拳笑道:“在下贾玩,贾逸之。”
“原来你就是太和殿上大败匈奴的贾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