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都得了向晓久当着福禄寿喜并林黛玉的面,说了“从今往后只拿琏儿当府上嫡出大少爷看待”与“琏儿你别只当玉儿是你表妹,玉儿你也别只当琏儿是你表哥,从此倒要当彼此是嫡嫡亲的兄妹一般处着才好”的话之后,依然连个大管事的架子都撑不起来,宫九也尽量把眼睛往他那点儿长处上看:
好歹拨算盘子还是一把子好手,人情庶务上也还算过得去……
唉,不管怎么说,之前宫九坑的都是宋缺、傅宗书,至不济也是诸葛小花、石之轩之流,何曾见过贾琏这般朽木?
偏生对于黛玉来说,贾琏已经是她礼法之内最好的“娘家依靠”选择了。
没奈何,也只得努力板正他那在荣国府里头养出来的那等“长辈身边的猫儿狗儿都要另眼看待几分,轻易说落不得,才是大家子孝顺长辈的道理”的歪念头罢了。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琏这么个都当爹好几年的青年,个性扭转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他遇上的是宫九。
这些年下来,宫九越发把真气幻术玩儿出花来了,虽仍讲究个立足中术者本心€€€€
如石之轩等所感受的几倍还诸于己,都要是他们意识到施加给别人的,要真有那种叫他们失忆到凭宫九的黄粱梦法也不能叫他们想起来的,那可就没办法“还回去”了;
又诸如如今对着李尚书用的,也都要李尚书潜意识里头觉得巧合到不可思议的,才会将那样的巧合脑补成“贾赦”对先太子建言、先太子又果然慧眼识珠,帮当今皇帝铺路的必然……
也就是说,如果中术人深信不疑太阳是方的,宫九目前也无法让他看清太阳是圆的。
好在贾琏毕竟享受到好处了,爵位、实职、由他们夫妻二人住正房正院的府邸……
哪怕爵服还没穿上身,户部也还没去报道,新府邸的房契也还没到手,贾琏至少相信他大老爷不屑虚言哄他。
自然而然的,原本那种有爹和没爹差不多的无依无靠小可怜心态也就淡了;仔细用心着给林家整顿内务,也再不是奔着糊弄了差事,好赚几个银子零花的目的去了。
有这心态转换打底,宫九再给他用上了两回真气幻术,贾琏对上福禄寿喜等“林如海”亲信时虽仍恭敬得叫宫九挑剔“不像个主子”,到底在福禄寿喜等人实心实意配合的情况下,行事给力了许多。
别的不说,黛玉府里嚼舌根子的那些,该拉出去配人的拉出去配人,该放出去容养的放出去容养,连黛玉身边的奶妈子都给他安排得心甘情愿与黛玉道别,且将她自己之前嚼的舌根子又圆了回去。
虽王嬷嬷那话是糙了点儿,但诸如“虽说娘亲舅大,如今大舅老爷成了姑娘正经半个爹,姑娘在那府里可不就越发有靠了?”
与“老爷和大舅老爷虽仿佛就故友重逢,可当年太太在时,两府里头也都是咱们太太主张走的礼,老爷和大舅老爷之间连封私信都没往来,就连当日姑娘那西席起复谋缺,老爷也是托的二舅老爷,如此对咱们太太也是极敬重的了”
之类的话语,却也正好解了黛玉的心结。
说来时下大家之中,通房姬妾、小厮娈童,都不过寻常罢了。
就是林家因着数代单传,极忌讳在旱道上下功夫,林如海当年也是很有几房姬妾的,就连黛玉那个三岁上头就夭折了的小兄弟,不也是通房所出?
当日贾敏这个做嫡母的一般爱若珍宝,否则也不至于那孩子一场风寒没了,贾敏就病了小半年,伤怀之处,比林如海这个亲爹也不差什么了。
实在是世情如此,黛玉虽天性有几分敏感,却也不是从未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没想过要管父亲屋里头的事,实在是不提防那种契兄弟情好处、互娶对方姐妹的事儿会发生在自己家里,再给王嬷嬷等人一挑唆,难免就有几分不自在。
如今给王嬷嬷反过来一开始,趁着虽贾琏并福禄寿喜四夫妇学管家理事的机会,又特特看了礼单,尤其是前些年,她母亲尚在世时的礼单,发现林如海和贾赦之间往来果然极寻常,除了两家走礼时按规矩该惦记的那点儿东西,余者分毫也无,林黛玉自也就放下那点儿心结。
这姑娘也果然不愧是前儿二太太王氏身边得脸的配房周瑞家的帮着薛姨妈给府里头姑娘奶奶们送宫花时,不过贪着顺路二字,把她落在最后头送到,她就能当面冷笑讥讽“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的小性儿,
好在林黛玉到底还是林黛玉,她那坦率性子也不只用在小性儿上,这一旦发现自己闹错了别扭,改起来也是实实在在的。
那边宫九才又叫贾琏做了两场梦,都且还没能叫贾琏痛痛快快地把那些不安分的依着国法干脆处置、或至不济按着家规打罚发卖了去,少小心翼翼弄些蜿蜒曲折的,叫他这行事的劳碌、看的人心累、单只便宜了那犯事的混蛋呢,黛玉就精心绣了两个扇套,又从向晓久早明言由她继承的历代林家主母嫁妆里头挑了两把极古朴精致、又难得风格也一致的装了进去,赶着黄昏定省时候,送到双九跟前。
实话说,黛玉的针线活儿其实也就那样了,毕竟未及金钗之年的小姑娘,又是大家子姑娘出身,哪里少了绣娘服侍?
针线之流也不过就是学一点样子,能绣些个小玩意孝顺长辈罢了。
那扇套上的功夫,硬要挑一点出来赞,也就是黛玉毕竟给林如海当年假做儿子养过些许时日,那扇套上的图样设计、颜色配比,很有几分风雅姿态罢了。
其实就连那点儿风雅,也因着黛玉没在父亲膝下做男儿养几年,就因着丧母进京,纵有外祖母疼爱、表姐妹相伴,也难免生出寄人篱下的荒凉惶惑,多出些敏感爱哭的小性子,落得风流别致有余、古朴大气不足之遗。
可谁叫黛玉一用心起来,这小巧卖弄得着实好,不只两把扇子明明隔了一朝,放在一起却仿佛一对,就连这两个扇套,分开来自成图案,合到一处也俨然团圆……
如此这般,小姑娘纵然没学着贾琏那大老爷和老爷的,却比着喊向晓久的一声父亲,把宫九也喊上一声“大舅父”€€€€
要知道小姑娘在荣国府时,可是依着表兄妹等人的规矩,喊老爷太太大老爷大太太的,虽说自打“贾赦”来了扬州,不免就按她林家规矩,却也不过喊上一声“大舅舅”罢了。
如今送了那样配得刚刚好的一对儿扇子扇套来,偏偏又加了一声“父”,小姑娘转过弯儿之后的这份儿亲近之意,也是极明显的了。
更难得的是,双九历经数十年,当小辈儿教养过的女孩儿不少,却还是第一趟收到这么贴心的针线呢!
顿时就都把嫌弃小姑娘泪包儿的心思尽数去了。
向晓久被曹将军捡到,于是成了个虽然不十足天策好歹也还算天策的汉子。
如果是被林姑娘捡到……
不知道宫九能不能坦然说一句,我爱的只是你灵魂之中最璀璨的那一抹光,无关皮囊,无谓个性?
莫莫想象了一下,都打了个寒颤。
不是说黛玉不好,画风差别也实在太大了点儿O(_)O~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双九别看每回皮囊都是鲜嫩的绿漆, 毕竟都能当祖爷爷的人了, 对小娃娃们难免越发宽容。
当日庞昱就曾凭着二头身他们一个络子、一只草编蚱蜢, 就逃过宫九一顿抽,虽说后来庞昱仍被双九联手用另一种方式收拾了吧, 能暂时叫宫九压抑下抽人的冲动,也足可见其对小娃儿们的宽容也可见一斑了。
黛玉显然也在那份宽容里头了。
便是贾琏,虽是二十来岁,于双九而言毕竟年幼,又极知情识趣, 几声大老爷、老爷的, 也叫双九都认下这个便宜儿子,少不得另眼相待。
奈何世情对男子已是太宽, 贾琏又毕竟已是当爹的人了,这份另眼相待也就成了量身打造的磨砺历练。
可怜贾琏却不知道宫九为他量身打造黄粱梦的苦心,只看到日益加重的各种磨砺:
先有林如海留下的清客师爷们,向晓久看出他们在林如海跟前已日渐出工不出力、出力也不用心,原准备要打发了的,因贾琏这边急需,宫九索性将就着挑拣一回。
那些个狼心狗肺、心黑手毒的,自然是将一些对林家极不利的记忆或消除、或移花接木到其他不怀好意者身上之后,大大方方移交给皇帝放在扬州的心腹手中;
只挑出其中良知未曾完全泯灭、对林如海再不尽心也尚不至于在老东家还没断气的时候就要踩着他上位的许、池两位师爷, 用真气幻术引导考察过, 确保这两人对贾琏能真心教导, 未必掏心掏肺也必不会误导坑害他之后, 便算作贾琏的蒙师了。
后来又从皇帝处挖了个墙角,说来也是巧的。
最初原只是李尚书派人送了个极擅调理的孙大夫并好些药材过来,并稍了口信,说是迁“林如海”礼部侍郎的圣旨已在路上,再有几句叮嘱“林如海”好生养病、也劝慰“贾赦”尽管放心,日后他们兄弟相处的日子且长着的闲话,并送上一张名帖,叫“贾赦”必要时候可去寻某某官员便宜行事罢了。
谁知道其中有位何大人却格外尽心,林家这边才按照宫九的吩咐,将六七个被挑剔出来的清客师爷往某处一送,隔不数日,素与林家没什么往来的何大人就找了个借口亲自过来了呢?
双九沉醉在彼此的温柔乡,懒怠出门寻访人手是一回事,这都撞上门来了,自然也不会吝啬叫人做上几场梦。
不只何大人,就是他身边带着的那几个都没放过,向晓久也顺便练了一下手,既叫如何大人等都打心眼里对贾琏黛玉兄妹多几分亲近回护之意,也幸运挖掘了一个人才吴先生。
论心胸格局,吴游直自然远不及宋缺等人,论学识渊博处,也不及傅宗书多矣。
不过吴游直却也不是寻常落第秀才,乃是皇帝潜邸之时得用的先生,只他不比李尚书与皇帝自幼伴读的情分,又右手残疾不能出仕,恰江南这边近年风波越起,吴游直便被派来主持大局。
这一回会隐在何大人的幕客之中上林家,也是林家送出去的那六七个人里头,竟有供出些牵涉甚广内情的,吴游直又接连收到皇帝李尚书等人来信,也对“贾赦”有几分好奇,便索性直接上门来了。
只不想才刚落座,茶都没用上一口,双九的真气幻术就一个接一个的用了出来,吴游直别说称量“贾赦”两人,自己的底子都被挖了个底朝天啦!
这吴游直虽因早年际遇,性情有些不甚明朗之处,平素谋事手段,也有几分奇诡小巧之嫌。
好在本性到底不坏,这些年无论行明事暗事,到底不曾十分毒辣,偶有赶尽杀绝,也不曾有那超出时下国法、只凭私心胡为的。
宫九便看好他那点儿数十年游走官场暗面的经历手段,且可喜此人在钱粮数算上也颇为精通,做贾琏的进学之师也堪够了。
宫九这便宜爹做得不可谓不周到了,随便梦里引来个人,都惦记着便宜儿子的师资缺口,将人性情手段心性格局都一一考察,挑拣合适的留用着呢!
虽吴游直、何曲衷乃至贾琏,都只当是吴游直与“贾赦”等人谈得投契,又恰好见贾琏天分尚可,存着为皇帝酬谢故人功臣的心成全一二罢了,浑不知宫九为了叫吴游直等人梦得恰到好处,都把自己真气耗尽且尚不足、乃至倚仗向晓久双修支援的艰辛。
好在贾琏虽不知内情,到底乖觉,半句不曾挑剔吴游直这个落第秀才倒比他原先那两个好歹还有举人功名“蒙师”还要规矩严苛,只管依着吴游直的规矩,隔天上两个时辰正课,每三天又加半天实践,短短两个来月下来,竟也学得许多。
不过真要说那叫贾琏俨然脱胎换骨的手段,却还是在那一场场梦里。
嗯,更准确的说法是,向晓久恰好干了一件叫贾琏心中大定的事儿,而后打本心里觉得自个有了依靠的贾琏,总算将梦也做得勉强叫宫九满意、慢慢也将性子扭过来了。
宫九刚发现他那黄粱梦法陡然间收效甚好的缘故时,都给贾琏这不争气的给气乐了,你道为何?
却原来,宫九之前告知的爵位承袭、户部实职也好,何曲衷上门亲口给贾琏道贺的也罢,乃至这些日子许、池两位与吴游直等人的悉心指导……
竟全都比不上向晓久因着林如海临终前就将产业处置得差不多,这一番既要进京,也就索性将能处置的全都处置个干净,除了给苏州林家那里又添了五百亩祭田之外,剩余产业直接给贾琏黛玉兄妹二人分了个干干净净的做法。
虽说林家五代列侯之后,林如海又是多年盐政,更兼林家五代单传产业有进无出的,确实积累甚丰,但除了按例传承给女儿的历代主母嫁妆,也不过区区五十多万现银,并许多林如海在时舍不得变卖、如今林黛玉竟也稀罕着的古籍珍藏、金石古玩之类的罢了,连双九身上最小的一个荷包都还装不满呢,又还要兄妹平分,越发的堆不出一个荷包角儿了€€€€
偏偏就是这么些许小东西,就叫贾琏始终安不下来的心,彻底安住了,也便使得那需要立足本心的黄粱梦法效果大增。
才隔日功夫,区区两场梦,贾琏浑身气质大变。
吴游直再来给贾琏上课的时候,都不免心生讶异,不过想起这两日林家的动静,也不过是笑一句:
“果然是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
到底因了解过贾琏早年经历,并当日贾琏之母病故之前,将嫁妆悉数退回娘家等故事,颇能理解他。
宫九:“……”
耗费了多少真气,才在贾琏那烂泥心境上编织出几个出将入相人生好梦,向晓久又与他嘴炮多少回,更有林黛玉扭转心态如何真心实意地给这嫡长兄绣荷包、打络子的……
结果也不过是叫他从个贾家二房三管事,变成个给还算和善的继父管家的继子姿态罢了€€€€
最可气的是,贾琏明明原配嫡子,邢氏那个继母就是刚进门那几个月、最得贾赦欢喜的时候,也从不敢作妖到荣庆堂里头的,
贾琏前阵子在林家充的那继子模样,竟是连个原配嫡子的气派都摆不起来,活脱脱庶子模样,也亏得林家只得一个待遇,好歹庶子独子的,才不至于将宫九彻底点爆。
结果分了区区二十多万两银子,并半屋子紧急时候未必卖得出好价钱的金石古玩,就痛痛快快俨然世家公子、大人做派了!
要知道之前宫九辛苦编织的梦,参照了宋缺傅宗书乃至赵祯李世民等,贾琏都没能给扶上墙,惹得宫九性子起来,换了傅晚晴糅杂谢恋恋版故事,梦里当了一回巾帼女娇娥的贾琏,反而气概起来了,可真是叫人说什么好呢?
连向晓久那么个嘴炮,都挑不出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了。
原只当黛玉那个泪包已是罕见,万没料到贾琏这朵奇葩只是藏得更深。
双九着实给贾琏的价值观震了一震,这也导致了他们没能及时发现贾琏深层次的变化,足足又过了七八天,才偶然发现,贾琏原本灵魂里头、那不知道打哪儿染上的一些浊粉色气,竟是淡了些许。
要知道,宫九这些日子和向晓久可是双修不懈,也试过好些法子,贾赦尚且没什么变化,每每叫宫九给那皮囊影响得心火沸腾呢!
贾琏这个连宫九费尽心力在梦里给他灌了套内功、却月余了都没能练出定点内力的,却是打哪儿碰的巧宗儿?
双九仔仔细细地将贾琏那几日的行程查了又查,半点异常没发现,后来还是宫九存心玩笑,又叫贾琏在梦里享受了一回女儿家在当下世情之中的各种不易处,才抓住那一丝端倪。
€€€€贾琏竟是认真当一回女人,魂魄就能干净一分的。
双九简直难以置信,要知道就算是他俩最着迷于男女平权的那些日子,干的最凶残的也就是叫那等吹嘘女子缠足好处的家伙、好生儿去尝尝那好滋味罢了,这要男人把女人天葵、生产滋味每尝一回,魂魄才能干净一回的……
那该是怎样一种斗士啊?!
唉,看红楼,贾母二房谁都能不太黑,就是警幻叫人没法洗白呀!宝玉初试云雨情的时候才多大?妥妥三年起步的年纪好吗!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第一百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