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杀掉一些人,就可以让更多人安全地活下去。
他情愿为人类承担一切罪责。
而这颗落在他怀里的灵魂,就在他认为自己不堪到极点的时候,依然义无反顾地与他相爱了。
他们在星空下唇瓣相触的那一刻,他想起他很小的时候,曾在日记本上写过的话。
他的童年极其孤独,他是一个外星人,自小就无法融入同龄人中。
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哪怕握断了身后的铁栏杆,也不能对他们动手。
因为那时他的世界还不大,只有一个斯莫维尔镇,只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最后的家。
少年时,克拉克刚探索出超能力,就一个人冲进茫茫宇宙。
结果差点回不了地球。
最后才被巡逻的绿灯军团救回来。
玛莎和乔纳森抱着险些失去的儿子,一遍遍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克拉克攥着拳头,睁着那双执拗的蓝眼睛,最终说出了理由。
他说他要去找遗弃他的那颗星球。
他说他要当面问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遗弃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再后来,克拉克解开了藏在农场的飞船的谜,得知氪星已经在百万光年外化作齑粉。
原来并不是他被遗弃。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他躲着玛莎和乔纳森,在日记本上写下永远无人知晓的喃喃自语。
我希望我从来不会拥有这些能力。
我希望我能有人陪伴。
天上的星星好多,我希望它们能分我一颗,让它变成人,从田野里向我跑过来。
原来是这样。
自己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氪星人向上帝祷告是不管用的,一定要向拉奥祷告才可以。
他想起这件事,与萨沙十指相扣,动情地加深了这个吻。小王子被吻得猝不及防,差点从他胸口滑下去。
萨沙买东西给他布置公寓的那夜,他把萨沙抱在怀里睡着。
惊梦中一睁眼,他差点以为他带着萨沙,乘时光机到了过去。
没有大都会的核弹。没有亲手弑母的痛楚。
只有麦穗风铃叮叮当当响,只有满满堪萨斯旧居的味道。
而他的小爱人,就趴在自己心口熟睡着。
这一幕太美好了,好得不像真的。
他静静地看着萨沙,从天黑看到天亮。
来自不知名星球的小王子,纯洁无瑕的星星,我的无名玫瑰。
拉奥已经将你赐给了我。
所以从今往后,我要用最美丽的辞藻描绘你,要把最热烈的爱献给你,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你愿意一直留在我的身边,直到生命尽头将我们分离吗?
他总想跟萨沙要一个答复,但每一次都被萨沙用发福利的方式含糊过去。
他再想细问,小金毛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就要钻到他裤子里去了。
是啊。他又冷静下来,是自己太急了。
他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老大难的问题没解决呢。
他们初识的时期并不愉快。那时候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冷漠质疑,也曾几次三番怀疑过萨沙的忠诚。
这颗偶然降临在人造人身上的灵魂,很可能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怀疑,所以一直不敢向他完全展示自己。
这件事让他总也觉得很愧疚,可是他始终猜不透萨沙的想法是什么,导致他并不敢贸然揭破这层膜。
在他察觉到之前,他早就变得相当依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小公寓外腥风血雨,大片大片污血泼溅在他的披风上;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是他和萨沙共同搭建的小家。
这里是干净的,温存的,甜美的。
房间里,只有他们共用的沐浴露香味。
还有一个他很爱的人。
对萨沙的患得患失,几乎让他寸步难行。
克拉克如此想要靠近这颗灵魂,可又在意萨沙是否会愿意让他靠近。
如果他不小心处理这件事的话,万一萨沙翻脸了怎么办?
万一萨沙跟他吵架怎么办?
万一萨沙抽身就走怎么办?
毕竟萨沙才是那个从未在小公寓留下居住痕迹的人。
他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在意自己吗?
他说的喜欢,是自己对他的那种喜欢吗?
是的,萨沙是跟他接吻了,这对他来说,就是正式确定恋人关系、未来很可能可以抱回老家订婚结婚过银婚金婚钻石婚纪念日一条龙的意思;
那对萨沙来说呢?
生性顽皮的小王子,他是不是只是一时冲动才吻的自己?
杀伐狠厉的最高元首,在这方面就是个顾首不顾尾的童子军,这道题对他而言,真的是彻底超纲了。
克拉克猜啊猜啊。他编造联盟吉祥物的谎言,小心翼翼地探听萨沙原本的名字;在日常生活里,慢慢摸索萨沙的口味和习惯。
他甚至还有一个小备忘录,藏在床头柜里,用来记萨沙嘚吧嘚吧说漏嘴的那些小事。
萨沙拱在他怀里打盹时,克拉克就抱着小备忘录,有些苦恼地翻看。
你是谁?
他总是在想。
你是拉奥派到我身边、借以夏娃的名字温暖我的那个人,你在哪里出生?
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你会不会有一个比我更温暖快乐的童年?
克拉克撑在萨沙枕边,想了又想。
每次都想不了多久,因为他看着萨沙久了,总忍不住想去吻熟睡的小金毛,吻得萨沙哼唧唧地叫。
他缓慢抚摸着小王子的脸颊,又觉得心里很软。
没关系,他们时间还多,如果萨沙暂时不愿展露自己,那他慢慢地等。
他会好好爱萨沙,直到有一天,这朵专属于他的无名玫瑰,在自己身上吸饱了阳光和安全感,一定会毫无保留地为自己打开花瓣。
他满心向往着。
……然而,他最终也没能等来这一天。
当年萨沙逃出正义大厅,卡尔发疯似的寻找他的叛徒。
他撕开反抗军每一架机甲,发全球最高通缉令,宣称会对包庇者处以最严酷的极刑。
所有人都以为他恨毒了萨沙。
他当然恨。怎么可能不恨?
萨沙放倒了半个联盟战力,带着三个叛徒——其中一个还是差点把致命的氪石针打进最高元首体内的人——逃向反抗军,然后蝙蝠解放了90%以上的集中营,军队差点就直接推进正义大厅。
他跟蝙蝠打了5年的仗,仅这一次前所未有凶险。
如果不是渡鸦提前突破魔法控制,最高政权很可能在那一天就结束了。
他也以为他恨。
最高元首眼神冷厉,在摄像机前发表演讲:
“……他是我的私人囚犯,我会亲自追捕——你不会想知道,被我抓住会有什么下场。”
会有什么下场?
无非是用最残酷的刑,让萨沙在全球人民的目光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拷打他,要折磨他,最后把他的尸体像那条狗一样,软绵绵地甩在蝙蝠面前。
卡尔的双拳在演讲台下握紧。
他这一次,绝对说到做到。
他再也不会像上次萨沙给他挡枪一样,轻而易举地饶恕这个叛徒。
直到卡尔结束又一次全球演讲。
他回到正义大厅,脚下像是无意识似的,竟自己走到那间小公寓。
打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还习惯性停了停,准备接住汪汪叫着扑过来的小智障。
下一秒,他清醒过来。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萨沙什么都没有带走。
门上的麦穗风铃在叮当响,童话书《快乐王子》还在床头,忘记关掉的光屏还在播憨豆先生。
他连被子都没叠,床上每一道褶皱,都像还藏着金毛狗崽暖乎乎的体温。
公寓里,一切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