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发现,超人的神情,好像比他们更加迷惘。
那双蓝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极其缓慢地看过每一张人脸。
再慢慢看向那些伸向他的手臂。
最后看向两侧高耸的、冷科技感极强的高楼。
“———”
他的双唇在翕动。
离他最近的一圈人听见了。
他在喃喃一个单词——
“Metropolis(大都会)”。
他抓着沟壑的边缘,试图再次爬起来。
又急声重复了一次,“——Metropolis。”
但他才刚站起一半。
所有人都看见,超人抓紧自己心脏位置,竟痛苦到整个人都开始痉挛。
瀑布般的汗水,沿着人间之神完美的下颌滴落。
大都会居民都知道,超人是不会流汗的。
但他们并不知道。
在来到这里的上一秒,他曾将满满一支氪石浓缩液,直接注入心脏。
通常来说,微量的氪石辐射,就会对氪星人造成相当于人类的十级疼痛,并消除他的超能力。
惨死前的剧烈痛楚,几乎被牢牢刻印进了氪星人的灵魂,和全身每一个曾被杀死的细胞。
“Supes,你是不是受伤了?”
跟超人关系很好的雷诺警探,二话不说跳下来,使劲把他搀起来。
“快来,我开车送你去正义大厅。”
“……不。”
超人终于勉强站直身体。
一站直,雕塑一样完美的体格,立刻将他跟周围人群区分开来。
“我有……”他紧闭着眼,额角还在淌汗,声线却恢复了大都会人熟悉的温暖平静,“……必须要去的地方。”
……
第66章
玛莎像这颗星球上大多数人一样, 并没有觉得这几天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美国人习惯孩子成年就离家,克拉克的父亲乔纳森过世后,克拉克在大都会工作, 她就在堪萨斯遛狗、种玉米、画画、跑邻居家串门,倒也不会觉得寂寞。
加上她儿子并不是普通人, 喊一声名字,克拉克就能趁午休时间,飞回来蹭个午饭。
热爱生活的堪萨斯农妇,今早刚去邻居家串过门, 争论她的最新画作是抽象派还是瞎几把画派。
回家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田时。
就见儿子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家门口。
“……克拉克?!”
玛莎洒了一地的画卷, 飞奔过去扶他。
记忆中,克拉克从未让她看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黑发凌乱地散着,下巴上还有胡茬,格子衬衫和长裤上全是泥——看起来,竟然像是不眠不休走回了堪萨斯。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人间之神死灰一样的蓝眸里, 终于燃起了最后一点光亮。
他轻声呼唤:“妈妈。”
又说了句:“是他给我……”
男人慢慢摇着头, 神情看起来似哭似笑。
然后,就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
在前往哥谭前, 克拉克一直在堪萨斯的家里苦苦挣扎。
玛莎坐在自己儿子身边, 看他昏昏沉沉睡着。
他睡得不安稳, 一直在梦中挣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萨沙, 求你了——求你了……”
有时他会大汗淋漓,痛苦地抓着自己心脏位置,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被逼出来的热视线充盈眼眶, 又被他自己的手掌死死盖住。
眼窝和掌心之间,发出一股难闻的焦味,飘出一缕灰烟来。
“……请离我远一些,母亲。”
克拉克死死按着自己的眼睛,竭力语调平静地说,“我怕我会伤到你。”
有天半夜,克拉克突然从梦魇中醒来,冲过去翻抽屉。
克拉克有一台乔纳森送给他的相机,平时不怎么用,一直珍惜地放在家里。
找到那台相机,他发着抖打开,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
玛莎根本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只看见他几乎是机械式地、不间断地翻所有照片和视频。
翻完一遍再一遍。
一遍再一遍,一遍再一遍。
玛莎:“克拉克,你想找什么?”
他竟似没有听见,只是发疯似地翻。
一遍再一遍。
直到相机耗尽了所有电量,滴地一声黑了屏。
他跪在那,就此停下了所有动作。
——玛莎从没有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如此绝望的神情。
她颤声叫他:“克拉克……”
克拉克像是这会儿才听见声音,如梦初醒一样,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玛莎裹着一层披肩,头发花白。
站在灯下的样子,比以前任何一刻都显得苍老。
“没事,妈妈。”他把母亲的手握住,“它没电了。”
玛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那就充电……我们……我们给它充电……”
克拉克温和地:“好。”
自此,他好像又变回那个温暖的大男孩了。
但克拉克始终无法很好地控制超能力。
那几乎能杀了他的心脏疼痛,也与他如影随形。
只要开始发作,不出几秒,氪星人就会被巨大的痛苦击垮,热视线和冰冻呼吸,被逼得往外乱飚。
他发作时从不出声,更别提呼救。
看见儿子倒在地上,玛莎急切地跑近他。
他听见了玛莎的脚步声,却摇着头,闭紧眼睛后退。
直到摔进废弃的谷仓里。
玛莎急哭了:“克拉克!你看看你自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该向谁求救,告诉我怎样才能帮你……!”
但她的儿子还是什么都不告诉他。
一如他孤独的童年。
*
*
*
2012年6月11日,下午5时28分。
韦恩大宅灯火通明。
布鲁斯·韦恩面色如常,自宽阔的大理石阶梯拾级而下,仿佛他从未见过韦恩庄园被夷为废墟的模样。
他手里有一枚钻石领带别针。
很显然在上一秒,他正一边系着领带,一边自二楼卧室步行而下,准备奔赴一场属于布鲁斯·韦恩的宴会。
布鲁斯没把那枚别针别上,而是放进了西装口袋。
阿尔弗雷德一看这个动作就懂了:
“哦,别,老爷,您已经接受过邀请了——整个哥谭的媒体,都在指望着这一场晚宴能养活他们。如果您确实憎恨闪光灯,想想琳·安德森小姐,或者艾丝特·沃克小姐,或者您公开夸赞过的,我想想——安妮·卡特小姐,‘幽深冰洁如圣女般的灰色双眸’?”
老管家企图改变自家主人临阵脱逃的想法,结果台阶上那个矜贵又俊美的哥谭王子,正好解开刚系好的领带。
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熟练地:“好的。我去拟一份通稿,声明您是因为跳伞受伤未愈,才第28次放了所有人鸽子。”
他正要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