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瞒没有母亲,他明明知道的,还问这种问题去惹他伤怀,真是不该。
“你的继母没有好好待你吗?”刘宏想着,他现在是皇帝,他若是被窦太后欺负了,只能暂时忍耐,可要是阿瞒被继母欺负了,他还能给他出个头。
“没事,我的继母对我也挺好的,她不过是太小心了些,也怪我小时候太顽皮,害她被我爹骂,”曹瞒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若是小时候但凡稍稍懂事一些,就该知道要给继母些面子。”
现在他懂事了,理解了邹氏的艰辛,她嫁给父亲数十载而无所出,他又不听她的话,以至于邹氏没有依靠,心中不安,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犯了错。对此,曹瞒心中有几分愧疚,尤其是他闯祸后邹氏心甘情愿为他收拾残局,更让曹瞒反思自己过去的不懂事,对邹氏的那一声娘也是真心说出口的。
“所以阿瞒是劝我给窦太后一些面子吗?你明明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刘宏悲伤道:“我每次和她相处,都会想到那具被抬走的女尸,想到她锱铢必较、不能容人的性子,唯恐她会对我娘下手,若她真敢这么做,我便是拼着玉石俱焚也要为我娘报仇。”
“所以你要保护好你娘,要让窦家人不敢对你娘下手,给她最安稳的生活。”曹瞒不善于安慰人,而前朝的局势,他一个生活在有限空间里,连官职都搞不清的人就更加摸不清了。
“做什么事情都不能缺了人手,你必须经营自己的人脉。”这是曹腾的金句,也是曹节贯彻实施的生存哲理。
刘宏来此宣泄了一番情绪,对曹瞒越发黏糊,再有人来叫他回去,死活要拉着曹瞒一起回帝王所居住的承德殿。
宫人们不敢反抗,曹节睁一只眼闭一只,也不阻止。另一头,窦武与窦太后正在窝里斗,忙着建立自己的忠诚体系,没空来关心刘宏的生活,还真让他顺利将曹瞒给拉去了。
偏殿那么大,刘宏命人给曹瞒特地弄了个屋子放竹简和刀剑,上午刘宏上朝,批阅数量不多,意思意思放在他这里的奏折。到了下午他们就能凑在一起学习,翻阅竹简。
内宫的藏书丰富,其中不少竟有曹腾的笔记注释,令曹瞒如获至宝,整天抱着祖父曾经翻过的竹简不撒手。
有了曹瞒分散刘宏的注意力,他果真不再总是询问能不能册封母亲为太后的事情了。曹节欣慰极了,赞赏地看了一眼功劳最大的曹瞒,心里对这小子的地位有了新一轮的估量。
他原还想趁着曹瞒与帝王分开,借机影响帝王转而亲近依赖他,却不想险些弄巧成拙,惹来帝王的猜忌。
曹节悬崖勒马,再不敢离间他们半句,话都挑好的讲,就连对曹瞒的态度,都变得和睦,发自内心的那种。
窦武父子皆封侯与兄弟滥用职权,于宫内寻欢作乐,刘宏一再受到冒犯,几乎到达了爆发的边缘。
这一日,刘宏冷着脸,对曹节说道:“朕的耐心实在有限,也不想再等了,此前布局如何,你比朕更为清楚,现在你来为朕拟定诏令。”
曹节心中一凌,跪拜刘宏:“请陛下以自身安危为重!”
刘宏:“一旦窦武叛乱,传朕圣旨,软禁窦太后,关闭宫门,请诸位将军前来镇压挟持了朕的叛贼!”
随着太后与窦大将军之间的夺权愈演愈烈,窦家全族都受到了封赏,他们各自拉人战队,整个窦家在他们手中分成了两半。
失控的感觉令窦武忍无可忍:“究竟是谁,唆使帝王不再听话,又是谁,唆使太后干涉朝政!”
窦武气急败坏,而一直在他身边的陈蕃,恭敬拜道:“内宫之中,派系林立,最能够影响到太后与陛下的,只有他们的身边人。”
陛下没有妃子,太后没有子嗣,身边之人除了那些曾经专权弄国的太监还能有谁?!
窦武暴怒愤恨,下令:“宦官乱政,乃国之大患,我们必须立刻肃清朝廷!”
陈蕃身负党锢期间同僚们的血海深仇,只需登高一呼,当年那一场血雨腥风中熬过来的幸存者们就会纷纷聚集而来,做他们手中的刀剑。
他们在陈蕃的率领下,以复仇的血目盯准了那些曾经污蔑杀害海内名士的宦官们。
陈蕃劝说道:“太后被蒙蔽了双眼,她袒护当年的五侯太监,这是在助纣为虐,还请窦大将军莫要顾忌着太后,将五侯全部诛杀。”
窦武深表赞同,严厉说道:“王甫、曹节等陛下身边的当红宦官已经忘记了究竟是谁给他们带来的荣华富贵,教唆帝王在前,勾结宦官成立党羽在后,应当一同格杀勿论!”
小皇帝刘宏的微弱反抗,令窦武心中郁气更盛,觉得他不如当初那样听话了。就连曹节,也不再谦卑恭顺,撕破了伪装的嘴脸,露出了宦官的丑恶面目。
窦武将洛阳城防都捏在了自己手中,派遣自己的亲信占据最重要的将领位置,将包括宫内禁军、洛阳守军在内的大部分守卫军捏在了自己手中。
陈蕃有了窦武支持,开始几次三番地抓捕“犯事”的宦官,先从后台不足的宦官抓起,如同温水煮青蛙,将以曹节为首的大宦官团团包围。
这一天注定是后宫大变故的一日,刘宏去上朝了,曹瞒则窝在书房抄写竹简,以往静悄悄的承德殿外时不时有嘈杂声响起,曹瞒探头望去,见王甫匆匆而来,忙唤住了他。
“王公公,行色匆匆是往哪儿去?发生什么事情啦?”
王甫冲入承德殿,发现殿内竟有人在,脸色大变,他左右张望,一把拉过曹瞒,压低声音呵道:“今日宫内将有大变故,你还明目张胆地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随你叔叔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曹瞒心头一颤,忙问道:“变故?!什么变故?!”
“窦大将军容不下我们,要杀死所有的宦官,你一个宦官的孙子,同样也讨不了好,说不定会被连累杀死啊!”
王甫匆匆说完,闯入了帝王宫殿,在放置印绶的地方一阵翻找,曹瞒紧跟其后进来,却见王甫满头大汗地找到了什么东西,将之捏在手心,露出如释负重的微笑。
曹瞒高声问道:“你偷了什么?”
王甫跑下台阶,按住曹瞒,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现在没空与你解释这些,现在这里很危险,你赶快去长乐宫与曹常侍汇合,只有他才能保护好你的性命。”
说完,王甫带着一队人匆匆跑远。
曹瞒心中越发不安,想到还在前朝上朝的刘宏,心中忧虑更盛,他在宫殿内徘徊多次,只听见玉林军冲入殿内搜索的消息,忙跃上屋顶。
待玉林军搜索未果,曹瞒正待跳下,抬眸却望见了刘宏的御驾。
数十个禁卫军将刘宏送入承德殿中,不久又有好几队人将帝王的宫殿层层包围起来,围地水泄不通。
刘宏的脸色并不好看,高声训斥禁卫队长:“乱臣贼子,挟持于朕,罪名当诛!朕身边的宦官呢?你们把他抓到哪里去了?!”
“还请陛下不要为难我等,这是窦大将军有令,乱宦蛊惑陛下与太后,霍乱朝政,罪该万死,只等抓到曹节及王甫等人就地格杀。”
“窦武,卑鄙无耻的小人,他那是挟天子以令禁军!朕才是皇帝,尔等不听从朕之命令,反而服从叛贼指挥,又该当何罪!”
曹瞒蹲在殿堂上边,看到他们将刘宏关进了寝宫,宫门落锁,不顾他的大呼小叫,全都冷面无情地手持着剑站在殿外。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拔剑嚣张的气氛令曹瞒屏住了呼吸。
待刘宏骂不动了,安静下来,外面的禁卫军坚守屋外没有进来的打算,曹瞒这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把捂住刘宏的嘴,防止他惊呼引来外面的人。
“是我!你安静些别引起他们注意,”曹瞒悄声在刘宏耳边说道。
刘宏吃惊转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瞪地大大的,以表情询问曹瞒: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