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前来,请告陛下不要轻易移动伤者,刘宏立刻下令清理闲杂人等,将窦太后迁到距离最远的偏殿软禁。
御医在前诊治,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泪水扑哧扑哧掉。
曹节与王甫互相传递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王甫没懂啥意思,以口型示意。
曹节比划了杀头的手势,视线落在那些见过帝王女装的小宦官、小宫女身上,哪一些是长乐宫原先的旧部?哪一些是他们的人?王甫作为亲密无间的合作者,知道得一清二楚。
得了曹节的示意,王甫吓得冷汗直冒,唯恐帝王稍后也来找他算账,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是个瞎子!
为了掩盖心虚与害怕,王甫做起事来尽心尽力,曹节让他起解决后续麻烦,杀死闲杂人等,他走得比谁都快。
王甫走后不久,御医为曹瞒抹上伤药,包扎妥当,跪地向刘宏复命:“小公子伤着经脉,需静心修养,若不好好养着,恐怕日后会留下病根。”
刘宏心头一颤,急忙问道:“可能养好?无论需要什么药材,但凡宫内有的,全都给阿瞒用上。”
御医恭敬答道:“只要好好养着,就能养好,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右手就能活动自如。”
想到曹瞒那么喜欢练武,要半年不能碰刀剑,刘宏更加愧疚。
御医走后,刘宏红着眼下令:“窦武全族一个不留,朕要将窦家抄家灭门!”
曹节恭敬应是,许久不曾离去,反而躬身上前,对刘宏轻声细语说道:“曹瞒的父亲曹嵩,是诛杀窦武的有功之臣,他上书来请求将曹瞒接回家。”
刘宏僵了僵,犹如被人戳中了痛脚的猫,炸毛瞪圆了眼:“他要接曹瞒回家?!”
曹节见此,轻轻一叹,对刘宏温柔说道:“阿瞒受伤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他那么喜爱自己父亲,若是醒来没有家人陪伴,该有多无助可怜。”
刘宏脸色微变,沉默了下来,静静看向曹瞒沉睡的脸。
“陛下,窦武已死,您日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曹瞒救驾有功,您可以为他封爵,日后想念他了,可以召他入宫来相见。”曹节在动之以情后,又继续晓之以理:“陛下稍后将要执掌朝政,必将忙碌起来,后宫诸人谁来尽心尽力照顾他呢?这世上对待阿瞒最好的,除了陛下以外,就是他的父亲了。”
是的,谁都知道曹家三代单传,刘宏也听曹瞒提起过,他爹就是个老母鸡,又当爹又当娘地把他念叨长大。
刘宏阴沉着脸,神色晦暗难辨,他悄悄握紧了拳头,陷入纠结的情绪之中。
送阿瞒走,他舍不得,可阿瞒伤重没人尽心照顾,他更加舍不得。刘宏观察曹节,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脑海中不断的有声音在询问自己:曹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急切送阿瞒走!
帝王的目光阴郁而冰冷,曹节不是蠢人,他感觉得到刘宏的不悦,心中一动,已是想好了说辞。
“陛下,曹家三代单传,曹瞒是奴婢干爹曹腾唯一能延续后代的子嗣,”曹节表明心迹:“对于宦官来说,能够有延续后代的可能,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是曹瞒的‘叔叔’,是绝不会害他的。”
是的,阿瞒之前也喊曹节“大叔叔”呢!
刘宏恍然大悟,看向曹节的目光终于回暖,他又依依不舍地盯着曹瞒看了许久,犹犹豫豫说道:“那,就准了曹嵩的请求吧!”
刘宏又说道:“我要为阿瞒封侯!”
曹节低眉顺眼,陛下想要做什么,他不能再阻止,至于被架在火上烤的曹瞒会如何成为众矢之的,又会有多少朝臣反对,曹节几乎能够想象得到。
小皇帝幼稚,稚嫩,记仇,锱铢必较,他性格上的缺陷,将是曹节可以利用起来的最佳武器!
曹瞒昏睡了两个时辰,将流失的内力补充回来些许,他会晕倒与御医诊断不同,非伤重缘故,而是内力耗尽,精疲力竭的原因。
曹瞒醒来后,懊恼地爬起来:看来还是内力修炼不够,不然怎么逃了这么点路,就把内力都给耗尽了。以后还是勤加练习才好。
他一醒来,刘宏就惊喜地叫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曹瞒,连声音都在颤抖:“你吓死我了!”
“哪有那么严重,一点轻伤而已,”曹瞒嘴硬说道,晃动手臂给他看:“一点事都没有。”
“你别逞能,御医说你伤者经脉了,要静养,静养,哎你别动!”刘宏拉住了他,他左右看了看,见曹节老老实实在外面守门,兴奋地眼睛发光,告诉曹瞒大好消息:“窦武死了!”
曹瞒果真如刘宏所料,惊讶地长大了嘴:“窦武死了?!”
曾经官气逼人,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权倾朝野第一人的窦武窦大将军就这样死了?!
刘宏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其中多少如释负重,多少辛酸苦辣,又有多少尔虞我诈,也唯有一起与他熬过这一年的曹瞒知道了。
从十一岁到十二岁,刘宏从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到手握天下生杀权柄的帝王,曾经丝毫不敢肖想的美梦成了现实,并且头顶再也没有了大山压迫,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令刘宏恨不得仰天大笑。巨大的喜悦心情,唯有与小伙伴,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与他一起快乐,变成双倍的喜悦,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曹瞒刚开始还挺高兴,他是真心乐刘宏所乐,忧刘宏所忧,直到刘宏对曹瞒说起了要为他封侯的事情,曹瞒眨了眨眼,恍恍惚惚地“啊”了一声。
“给我封侯?”
刘宏眼睛发光:“嗯!之前我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成了皇帝,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曹瞒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他犹豫着说道:“可我既没有卓越的贡献,也没有为天下百姓做过些什么,朝堂之上但凡是有资格能封侯的,哪一个武将不是守卫边境有功之臣,哪一个文官不是于天下有利之人?现在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太学都还没毕业,毛都没长齐,却要封侯,这不合理。”
曹瞒连连摇头:“不成,不成。”
刘宏不解道:“你有救驾之功,我有全天下最高的权力,由我给你封侯,没有人敢对你有意见。”
“天底下最高的权力不是白白来的,是多少人用劳动与税供养起来的,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曹瞒头疼道:“这不是有没有意见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个坎,朝堂政治,在我心目中是神圣的存在,是为天下万民谋求福祉的地方,那么多优秀的人聚在这里,为天下的发展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如今这么大的权力,却让我们两个小孩子来‘玩’,当作分享的玩具,这不合理,这也不应该啊!”
刘宏有些不高兴:“之前我们说好的,你做臣子我做皇帝,你辅佐我。”
曹瞒执拗摇头,认真对刘宏道:“我不想靠和你关系好封侯,我应该靠我自己的能力,去做实在的事,不然我这样,和窦武随随便便封家里人为侯有什么区别呢!”
曹瞒见刘宏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他嘻嘻笑了起来:“哎呀好哥哥,你最好啦,封侯这个,都是给宦官的,你舍得把它丢我头上吗?那得是多招人眼的位置呀!我要是站在人前,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好朋友啦!”
曹瞒嬉皮笑脸,每当没办法说服刘宏的时候,就开始耍赖皮,甜言蜜语一句句往外冒,整得有多嫌弃侯这个爵位似的。
曹瞒有一点戳中了刘宏的心,“一个人的好朋友”,他要一想到阿瞒以后就有许多好朋友,然后忽视他的存在,就心里头冒火,总觉得有人要和他抢朋友。
“你想等有建树,有足以匹配爵位的资格时,再封爵吗?”刘宏问曹瞒:“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都长大,我做你的左膀右臂,做你手中的利剑,继续为你披荆斩棘好不好?”曹瞒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说出来的话却万分认真,也特别能打动刘宏的心,他们一起畅想成长后的未来,一起幻想着日后君臣相得的美好愿望。
刘宏笑了,对曹瞒认真道:“你不喜欢侯,那么到时候,我给你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