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太残酷了。]
不知怎么的,相较于曾经听过的,为了改变国家历史而争夺圣杯的平行世界的亚瑟王,又或者是祈求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太宰的故事更让她感到了刻骨的悲伤,或许是因为他的愿望实在是太渺小,而他又为了永不可能到来的未来付出了远超出代价的努力吧?
“这你就想错了,玛修。”达芬奇亲放下杯子。
“哎?哎!”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太明显了。”她说,“将不可能化为可能,是不存在伟大或渺小的。”
“亡者复活、时间倒转、修正历史……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个人,是想复活一人还是唤醒无数人,行为本身都挑战了世界规则,哪怕是冠位魔术师也有做不到的事,而那家伙早就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说是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无论如何,只要是尚存一丝怜悯之心的人类,在听见达芬奇的话时都会陷入沉默,她只能小声问:”太宰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谁知道,不过那家伙可是以才智与违规着称的冠位候补,想不知道才是最难的吧。”达芬奇亲将剩下话吞入腹中,那是迦勒底具有同样卓越见识的英灵通晓并心照不宣的事:
——他们都防备着太宰治。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放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愿望永远无法达成,明明渴望着死亡却成为了概念上永远存在的生物的折磨,他究竟什么时候会被打垮,究竟什么时候会放弃亿万分之一大小的微小希望?]
[当那天来临时,迦勒底、这个世界绝对会迎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炎灾。]
*
南极上空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景观,夏季水蒸气上升至大气中,在空间边缘形成了冰云,与地面距离超过86公里的高空中,出现了一团深紫色的云团。不仅是从未见过奇异天体现象的玛修,就算是迦勒底的英灵、工作人员都被其他天体吸引了,于是观测台的苍穹顶化作透明,躺在温暖的房间中就能看那千百年中从未出现过的奇迹。
[听前辈说,在流星雨下许的愿望都能实现,蓝紫色星云不是流星雨,却比它还要罕见,一定、一定具有实现人愿望的力量。]
玛修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虔诚地祈愿。
[希望前辈能够召唤出织田作先生,希望太宰先生的愿望能够实现。]
[希望他能等来百亿分之一机率的奇迹。]
……
旷野的尽头是山峦,山上尽是枯瘦的树枝,飒飒的风声自近处灌入耳道,间或夹杂着狼的呼啸,蝴蝶香奈惠皱眉头,她越发相信山中藏恶鬼的判断,哪怕是经验纯熟的樵夫,也不会居住在有狼的山中,尤其还是冬天。
她微抬刀鞘,让它处于最适合出刀的位置,正迈出一步准备向山上闯,却听太宰说:“等一下。”
一根食指指向被黑夜笼罩的山峦:“你准备直来直去地闯入吗?”
看见蝴蝶香奈惠点头,太宰略显做作地叹了口气:“跟我来吧,”他利索地转方向,“随便找一条道上山,很容易被发现,哪怕本人没有受伤,中了绳索圈套也会打草惊蛇,本来就不知道寺庙里的鬼活了多少年,失去先机不是更糟糕吗?”
近乎于侦探的微观观察力让风的流速、空气湿度、落叶的摆布、人的脚印残留全变成可捕捉到的数据,并转化入他的脑海中,入山之前,传教士与他们走的是同一条大道,跟着他的讯息就能找到入口。
“这里。”他拨走一段枯枝,只容单人通过的山路展现在面前,万世极乐教的教徒伪造得很好,怕就算是靠山生活的樵夫也看不出这是条人为制造的捷径。
“好厉害。”蝴蝶香奈惠轻声说。
“莫非能看出这条路的与众不同吗?”太宰开玩笑似地问。
“不,怎么说呢,是嗅觉告诉我它略有些不同。”蝴蝶香奈惠吸鼻子,“我的嗅觉不是第一流的,却由于长年跟鬼的肢体接触,包括血液,对某些味道很敏感。”她走的时候注意避开踩住会发出声音的枯木,“总体说来,鬼的血液气味与人还有其他兽类的血不同,我们曾经做过实验,只要是滴过鬼血的地方,再凶恶的野兽都不会靠近,简直像是靠气味就知道他们是不同种恐怖的生物一样。”
“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以血液为样本进行稀释,还是调配出了味道相似的香料,这条道上确确实实呗某种气味笼罩着,让野兽不敢靠近。”
能看见远处明灭不定的萤火了,太宰与蝴蝶香奈惠放慢脚步,他们尽量不说话,以免被发现。
“你真的要跟我去吗?”蝴蝶香奈惠可能是最后一次提醒,她希望太宰治打退堂鼓,那样的话他们起码能活一个。
在无数险恶战斗中活下来的柱拥有较普通成员更强的预知力,或将其称之为直觉,对死亡的预警,危险的预告,第六感让他们活得更长久,从上山开始蝴蝶香奈惠脑子里的警铃就没有停过。
“你不是想活下去吗?”太宰治说,“我记得你说你想活下去,你还答应了做我下一本书的女主角。”
他笑道:“那就别说话吧,你看,我难得想做件好事。”
[好事?]
“对我来说,站到善的一方与站到恶的一方都是没有意义的,可有人说,既然没有意义,那为什么不去做好事?”
“而且,如果想要实现奇迹,就要积攒足够的运。把一生一世所有的福德都转化为运的一部分,就能创造奇迹,看似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话,此时我也不得不相信。”
[希望神明能够垂怜我一次。]
[只要一次就足够了。]
……
“又带新信徒来了啊,羽生。”
“托教主神恩,又有人想前往极乐净土。”
二子想自己的眼珠子不够用,最好能够挖出来,前后左右地看。
她实在想不到,荒山里竟然有座富丽堂皇的寺庙,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听说东京城里人都流行吃什么咖喱猪排,却只在心中暗戳戳地想要碗鲑鱼茶泡饭。
鹿鸣馆在城市的另一端,为了上门做工她曾经摆动两根筷子似的双腿跨越大半座城市,隔条能够容纳四辆公共马车并排通过的宽敞街道,她遥望鹿鸣馆。夜晚之中馆内也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不同于三味线的悦耳声响。
警察挥舞枪棒驱散碍事的贱民,跟她同去的麻叶是个有知识的人,还上过私塾,她家是才搬来棚屋区的,麻叶炫耀似的说:“鹿鸣馆里的大人物正在跟洋人跳舞。”
二子困惑地想:[跳舞,是盂兰盆节的傩面舞吗?原来大人物也会跳低俗的舞啊。]
她对欧美的建筑、习俗缺乏认知,也就对鹿鸣管西式风格建筑背后的意义毫无敬畏之心,相较之下,富丽堂皇的寺庙带给她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就算是织田公的本丸,也不会比我面前的寺院更加有气派吧?]她忍不住双手合十,眼含热泪,[这里供奉着的神明,一定是位非常了不起的神。]
她正在心中虔诚念过唯一听过的经文,身旁却“啪”地想了一声,带她上山的羽生被面相严肃的老人一巴掌扇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