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么?难道还不够霸气?要不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行?”
傅剑寒不知为何自己情义绵绵、满怀相思创出的招式,在未明眼中居然杀气如此之重,只能忍痛点头。
而东方未明又变回了一副兴致极佳的样子,边向茅屋走去边道:“我本是过来留个书信,没想到正主儿刚好就回来了。”
傅剑寒抬眼一瞥,果见门缝中夹着一张字条,于是取下来翻看:信笺上说他东方未明下个月月初要外出一趟,不在谷中,若他归来,不必去寻。
“你要出远门?” “嗯,替师父跑个腿,去成都拜访一位老友。” 东方未明眼珠一转,问道:“不知傅兄下月可有安排?若无事,可愿随我同去?”
“好啊,那有什么问题。”
东方未明大喜,瞧着他眉开眼笑,打开门哧溜一下便钻了进去。
傅剑寒暗自盘算离了逍遥谷,与未明兄把臂同游,可有多少乐子,心中欣快无比。他也推门而入,却被自己家里吓了一跳€€€€茅屋内外都焕然一新,不但墙上的缝隙被修补过,屋顶加盖了一层茅草,屋内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增设了数样家用,床头墙上还挂了几张字画。
他心下感动非常,却忍不住指着床头一副画轴道:“这些名家字画赠予傅某,实在是暴殄天物。说不定哪日我无钱买酒,只好将它们卖了。岂非辜负未明兄一番心意。”
东方未明大笑道:“若真是名家真迹哪里轮得到你,若能寻到,我自己早拿去卖了。这些不过是仿作。”
“哦,谁仿的?”
“你猜?”
傅剑寒仔细瞧了瞧其中一幅:画中一道大江横过,两岸青峦叠嶂,明月挂于山巅;江中有渔舟数点,一个红衣人于江心汀渚上舞剑。他于书画一道上一窍不通,只知这笔法甚是写意;那红衣剑客只有一抹小小背影,却仍感剑意森然,潇洒非常。不禁问道:“这画的是谁?”
东方未明只是笑。
傅剑寒越瞧越觉得眼熟,忽地恍然大悟,伸臂将他捞过来困在怀里,语气如威胁一般地蹭着耳廓问:“画的是谁?”
东方未明挣扎了两下,硬是没跑出去,调笑道:“独孤求败!”
傅剑寒一转身便把他扑到榻上。两人许久未见,自是一番温存。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傅剑寒手指还在乱动,无意间眼帘抬起,指着床头又问:“……画的是谁??”
东方未明正在喘个不停,被他撩拨地恼了,恨恨道:“东方不败!”
傅剑寒大笑,将他压在身下好一番教训。东方未明先前还硬气得很,各种威武不屈负隅顽抗,被傅剑寒弄出来两回以后便彻底缴械,像一摊软泥一样被摆弄成各种姿势;于是自可细品慢咽,敲骨吸髓。
TBC
第二章 二、
五月初。端阳过后,东方未明与师妹王蓉、以及私心夹带的其他小伙伴,一同踏上了从洛阳往成都的千里之行。他们计划先南下至江陵,走水路,再从乐山上岸,换乘车马。此一路波涛千里,山奇水秀,正是妙不可言。
东方未明一出逍遥谷,那便有如蛟龙入海,老猴进山,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同了;仿佛给他根棍子就敢闹天宫,给他个圈儿就敢抽龙筋,脑袋上好比顶着个碑,上刻“我要作妖” “谁敢拦我” 八个大字。 傅剑寒虽然可惜并非两人之行,但他对逍遥谷的小师妹存了一份感激之心€€€€即便没吃到她亲手煮的两全其美,总算也吃到了别的€€€€不免格外照拂些。王蓉后来感慨道只有大师兄和傅大哥才有个师兄样子,恶师兄就知道欺负人,而小师兄……话多事多,一言难尽。
这日终于到了江边。东方未明面水而立,望着码头上来往的大小船只,虽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破破烂烂的蓝色短打,但外面披了领雪白的斗篷,背上背一张绿漪,手上玩一把折扇,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范儿。
“师妹,瞧我这扇上四个字写得如何?”
“小师哥,你这写的什么呀,跟鬼画符似的。”
“什么鬼画符,我这可是仿怀素的狂草,闻神鬼惊,笔走龙蛇€€€€你看不看得出写的什么?”
“这谁能认得出来。小师兄崇拜小虾米前辈,难道写的是‘天下无敌’?”王蓉做了个鬼脸,“啊€€€€我知道了,大约是‘风流倜傥’罢?”
东方未明得意洋洋地把铁骨扇翻了个面儿,正待细细分说,忽听背后一个声音讶异道:“这写的莫不是‘吃喝嫖赌’吗?”
那声音虽不大,却引得近处的几人都瞧他们望来。东方未明尴尬转头,见是身着青色蜀锦的两人,一胖一瘦,腰佩长剑;那胖子生得白嫩讨喜,唇上一缕小胡子,看着像个富商阔少;瘦者身材高挑,一张焦黄面皮,面色阴冷肃然。他仔细打量了两人的佩剑,行礼道:“原来是青城派的两位师兄。贵派燕师兄可好?”
小胡子讶然道:“少侠是燕大师兄的朋友么?在下青城弟子袁人俊。这位是我师兄柳人英。柳师兄是紫阳子道长的入室弟子。”
东方未明道:“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妹王蓉,好友傅剑寒。不敢妄称燕兄好友……在下与燕兄只有两面之缘,话也没说上三五句。”
“说过三五句话,那便是朋友了。”小胡子笑了笑,转向身边人道:“既是燕师兄的友人,人品显然是不差的了。扇上写字也只是玩笑。”
那瘦子哼了一声,“既是逍遥派弟子,与我青城派同属武林正道,该当严谨自持,怎能以魔教四恶之名书于随身物件,似有仰慕之意?” 说完抬脚便走,显然是不愿与东方未明这等持身不正的人为伍。小胡子脸上讪笑,拱了拱手,也一溜烟地追去了。
东方未明以扇敲额,“不愧是燕兄同门,严肃得很。” 见王蓉望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赶紧道:“再说了,食色,性也;吃喝嫖赌本来有什么错?那江湖四恶之所以可恶,是因为他们仗势欺人,白吃白喝,干那些没本钱的买卖。我有位丐帮好友,也喜好天下美食,武功绝不在四恶之下,但即便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情愿四处乞食也绝不盗窃抢掠;这才是我辈侠义中人的本色。”
傅剑寒笑道:“东方兄的这位朋友真是奇人,若我下次见了,定要交上一交。”
东方未明又道:“再说那四恶中的喝,此人是因为修习旁门内功才要日日滥饮,哪儿比得上我这位傅兄天生的嗜酒如命?下次撞到他落单,我定要逮他来和傅兄比一比酒量,让他输的羞愧难当,心服口服,从此除去‘喝’这个名头,不敢在江湖上行走。”
傅剑寒道:“这一战傅某应下了。不过让我敞开了喝,东方兄可要付得起酒资啊?”
东方未明道:“这有何难?到时候我就在洛阳酒馆外面开个赌局,拉上杨兄任兄坐庄,让三十八坊的赌客都来玩玩。这叫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当。若是赔光了,你可要让我们三个打一顿。” 傅剑寒大笑。
王蓉亦笑道:“小师哥又在贫嘴了。咱们还是快点找条船来,趁早上路,莫等到天黑还耽搁在此。”
东方未明道:“师妹莫急。出门前大师兄特别嘱咐了,咱们走的这段水路,正好流经古荆州益州;有道是‘万里长江,险在荆江’,等入了三峡,更是滩多水急,行舟惊险,定要找艘又大又稳的新船才好。”
王蓉以手指颐,嘲笑他道:“说上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小师哥自己想坐大船。”
东方未明道:“我不比两位师兄,总共没出过几次谷;难得出来一次,自是要多见识见识。若等得不耐烦,我弹个曲儿给你们听。”说着解下绿漪琴,坐到地上,自顾自地抚弄起来。他得七贤之一的仙音传授,虽只会些简单的入门曲子,却自有一番婉转优美。王蓉抱膝坐在他身边,闭目聆听。傅剑寒听了一会儿,忽然拔出剑来,对着江水随意舞了几下€€€€恰是逍遥剑法中的一式‘潇湘水云’。
东方未明按弦不发,惊喜道:“傅兄知道这首曲子?”
“傅某对音律一窍不通。不过东方兄的琴曲让我听着手痒,顺手试了几招。”
“哎呀,我看傅兄在音律方面大有天赋,不如跟我学上一学?”东方未明窃笑道,“到时候我们拉上任兄,遇上敌人,三人同时拿出琴来合奏一曲€€€€那是何等壮观!对手一定被我们震得毫无抵挡之力。”
傅剑寒苦笑道:“傅某还是用剑罢。”
“傅兄最欣赏的令狐大侠,除了独孤九剑之外,也擅抚琴。当年他因一册笑傲江湖曲谱与佳人结缘,才有后来的种种美谈。傅兄当真不想学上一学?”
“我虽仰慕令狐大侠的风采,但他是他,我是我,傅某自有自己的活法,却不必事事效仿先人。”傅剑寒道, “何况前辈是因为心有所困,方才学琴纾解,又因琴曲而与佳人心意相通;傅某此生,愿得一人之心,不复他求,又何必再学?” 言毕目光灼灼,罩定某人。
东方未明厚着脸皮嘿嘿笑了两声,不顾小师妹一个劲儿的追问“傅大哥已经有心上人啦”“傅大哥的心上人是谁啊”,低头拨弦€€€€手下曲调一变,从舒展委婉的水云之声化作短促清越的激昂之声,有如几名隐士醉后无拘无束,或挥毫泼墨,或手舞足蹈,尽泄平生狂态€€€€正是一曲《酒狂》。傅剑寒随着乐律舞剑相和,将新创的“横空出世” “破釜沉舟”等招式趁兴使出,更有种将隐抑之情尽情疏泄的快意。一曲奏毕,两人皆是两颊通红,颌下滴汗,宛如当真喝了千杯烈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