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 拔旗英雄传 第70章

晚膳之前,二人走到武当一行人桌边,杨云对庄人骏行礼道:“在下天山杨云。见过武当派庄前辈,各位师兄弟。不知在下的师妹何秋娟,是否在贵派做客?”

“何……哦,在的,在的。”庄人骏这位武当高手此时显得神情疲惫,面色不佳,似乎怀着极大的隐忧。“唉,云华这孩子,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我武当开宗立派二百余年,从未在武林中丢过如此大的脸面……那个姓何的小姑娘本来即刻要走,但掌门师兄身子欠佳,她便暂时留下来照看一二;毕竟也是骨肉至亲……唉。”

武当、天山的纠葛,说出来都是尴尬,在场的武当弟子跟事先商量过似的一齐低头转头,默然不语。

杨云脸色不变,继续道:“听说月底武当将有一场盛事?在下刚好奉家师之命拜访卓掌门,顺路接师妹回天山。”

“……嗯,如此甚好。”

杨云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庄人骏似乎从头到尾都有些心不在焉。傅剑寒无意间瞥见他的手指手掌皆被白绢层层包裹着,心下微微一动。

大约就在众人喝酒聊天的时候,庄外风云倏变;一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晚膳之后,杨傅二人本已回房休息,忽然听到后门传来砰砰的锤门声,夹在巨大的雨声中,几乎有些模糊不清。

傅剑寒一时兴起,推窗向外看,见几名下人已经开了门,与门外交谈几句;后来居然有人匆匆跑进庄内,请来了山庄的主人。

谢庄主排场摆得挺大,不但身后有人撑伞,还跟着两排擎火把的弟子,把后院照得通明透亮。

“不知毒龙教主大驾寒舍,谢某有失远迎。”

“不敢当,不敢当。奴家来得不巧,这么大的雨……”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一名身材纤巧的苗疆女子轻轻跨过门槛,向谢庄主笑了笑,又对身后招手道:“好姊姊,你也进来罢。”虽然隔着雨幕看不清脸,然而滂沱大雨浇湿了她的衣物,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仍是一位绝色美人。

她身后跟着走进一名教众护卫,也是长身玉立,腰佩苗刀,可惜面上涂的胭脂水粉被雨水冲花了大半,有点吓人。

“……我们也是要上武当山去的,却被大雨耽搁了行程。谢大庄主,多谢你啊。”那位被称作教主的女子冲谢庄主道,语调十分甜腻柔美,尽是风情。毒龙教地处南疆,风俗习惯与中原大不相同;在女子看来十分客气的招呼,却让同样跟出来看热闹的几名中原武林人士十分不屑;但迫于毒龙教下毒用药的威名,他们除了摆出一副清高的面孔之外,倒也不敢多说。

谢庄主同样不敢怠慢,命管家无论如何要准备两间空屋给毒龙教主及其属下;但蓝教主十分豪爽,说只需一间挤一挤便够了,次日一早便启程进山。庄上的仆役立刻上上下下地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煮茶的煮茶;傅剑寒不欲多生事,关上窗户便躺下了。

接近亥时,庄上无论主人客人都已熄灯入睡。此时后门竟然再一次传来笃笃的扣门声。

应门的下人本想装作听不见,没想到那扣门声不屈不挠地响了好久,才不得已点着火把去开门。傅剑寒也按捺不住好奇,再次将窗户掀开一条缝。这一次,门外进来一名披着斗笠的旅人,脖子上破破烂烂的布条几乎包住半张脸,根本看不清容貌。

旅人一再恳求庄人行个方便,只求借宿一晚,哪怕睡在柴房也行。那庄人却仿佛有意为难,说早就没有地方了,柴房里也养了庄主的猎犬;态度傲慢之极。傅剑寒从来人的站姿气度推测,此人多半也是会武的,然而他对待庄上的下人都十分恭谦,绝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动粗的意思,不禁对他起了几分好感,出声道:“朋友,若不介意的话,到这间屋子来挤挤罢。”

那人抬了头,隔着雨幕瞧了瞧这边,忽然用力摇头,继续低头向应门之人说着什么。最终,他当真跟着仆役向柴房的方向走去了。

傅剑寒费解地扬起眉毛。杨云在榻上闭着双目道:“深夜赶路,多半不是普通角色,可不敢轻易交朋友。”

“你们江湖规矩真多。”

杨云失笑:“……你不也在江湖中么?”

“你们聪明人,规矩真多。”傅剑寒摇头笑道,“交朋友就是交朋友,若是今后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再绝交便是。小心翼翼地跟穿针绣花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有区区在下,有东方和小任这般的‘聪明人’,我看你早被人卖了,还得爷们几个凑钱给你赎身。”

傅剑寒哈哈大笑,掩上了窗。隔着雨声仿佛听到头顶上传来“吱呀€€€€”一声叫唤,似乎住在小楼上的什么人也在关窗户。

他过去一向随意,沾地就能睡着;不知为何今晚格外有些心神不宁,到了下半夜雨停了,才终于睡死。

次日,傅剑寒是被庄外的大喊大叫惊醒的。不知有多少人在庄子内外跑来跑去,不知忙些什么。他揉着眼睛洗了把脸,这时杨云一脸严肃地从门外进来,拉着他便往外走。

“哎哎哎老杨,发生何事?”

“……你一去便知。”

二人赶到庄后的一小片树林里,只见谢罗山庄的主人客人几乎都到了,围成一个圈,却一时谁也不挪步子。傅剑寒垫脚一看,顿时眉头紧皱€€€€武当庄人骏僵卧在一片血泊当中,两眼暴突,身上被人用利器戳了十几个血洞。他附近的泥地踩得乱七八糟,不远处有一棵老树被人削去一块树皮,用血写了八个大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一柄武当派的佩剑落在尸身之侧。庄人骏一手牢牢握拳,攥紧了什么物件。三名武当弟子跪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可惜不见什么泪水,光是嚎。其中一人握着他的手把五指掰开,将里面的东西挑出来抖了抖€€€€

那是一条十分眼熟的黄绢。绢布已经被血水浸湿了,似乎隐隐约约透出一些字迹。

“这是……”

“这是逍遥谷东方未明的随身之物!!我见过的!!”八卦门掌门身后,少门主商仲仁跨前一步,高声对人群道。

“这丝绸手帕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奴家还有好几块呢!你凭什么说一定是东方公子的?”毒龙教蓝教主抢在众人之前道。

商仲仁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大概是在寻找赞同自己的人。忽然他瞧见傅剑寒,眼神一亮。“他!喂你!你不是东方未明的好兄弟么?你瞧这东西究竟是不是他的?”

傅剑寒摊手道:“单这么远远一瞧,傅某怎敢确定€€€€”说着向地上的武当弟子走去。“不知可否借傅某一观?”

武当派弟子连连摇头,像害怕他动手来抢似的,将绢布藏到背后。

“东方未明,一定是东方未明!!”另一名武当弟子咬牙切齿地道,手指着树上提的血字,“我听师父和师伯说过,他是为了东方曦那个叛徒€€€€”话未落音,他身边的师兄弟重重扯了他一下,用力摇头。

杨云也在人群中四处打量,此时道:“莫说这东西不见得是东方兄弟的,即便是,也不能说他就是杀人凶手。江湖中栽赃嫁祸的事情屡见不鲜,若是谁的东西落在此地就是凶手,那么蒙冤之人可就太多了。”

八卦门主商鹤鸣不紧不慢地道:“即便万一凶嫌不是东方未明,也定是与他关系极近的人。否则他的随身之物,如何到了别人手里?又为何会被庄老兄在临死之际握住??”

谢庄主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想要说些什么转移一下众人的注意。刚好此时,他的目光落到人群中一个有些奇怪的人身上。

“你是何人?也是鄙庄的客人么?”

那人正是昨夜投宿的神秘人。今日他仍然裹着一件灰白的披风,脸半遮着,头压得很低。

“不,不敢,我……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天色太晚,借宝地躲雨罢了……”

“尊驾何不通个姓名?若是某位上武当山观礼的前辈高人,谢某可不敢怠慢了。”

“在下……在下姓史,只是一名过路人而已。”

谢庄主见实在敲打不出什么,也只好点点头,转身对下人一一吩咐:“抓紧时间去报官罢。别忘了给武当派捎信。要请县上最好的仵作过来。对了,置办一副棺木,要紫檀或者柏木的……”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几个或多或少有些关联的人还留在原处。傅剑寒望着树上的血字发愣。杨云凑近他,低声道:“今日之后,东方兄弟若想在江湖上走动,只怕是凶险得紧了。”

“哪怕我们帮他澄清了此事?我瞧这案子不像他做的€€€€”

“即便替他洗清了杀人的嫌疑,单凭那武当弟子说出的‘东方曦’三个字,武林中仍会大不太平。”杨云叹息道。”杨某比你们虚长几岁,当年围剿东方曦一役,我从师父口中略听说过一二。只是刚刚结识东方老弟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姓氏与那些旧事的关联;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才隐约想起……目下看来,武当派已经知道了东方兄的身份。若是传扬出去,树敌必多,单靠我等只怕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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