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谭昭其实说得有点轻了,当初孝宗与张皇后伉俪情深,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早夭,一女因病早逝,只有武宗活了下来继承大统。
朱厚熜的父亲兴献王朱佑杬,也就是孝宗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与王妃生了两子四女,可最后呢,长子早夭,三女早逝,只有朱厚熜和永淳活了下来。
然后武宗呢,活了三十一岁,后宫佳丽三千,愣是连个女儿都没有。
这几率,都快赶上不孕不育了,但谭昭查过,武宗后宫其实也有过孕脉,这就说明不是不孕不育,那一个成年男性,还有帝皇之气庇佑,怎么就年纪轻轻命中无子呢?
“此事,草民焉敢胡言乱语。”
朱厚熜自然也清楚,就是因为清楚他才心觉可怕,原本他只有七分兴趣,那么现在……既然他早已入局,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孩子可能保住?”
“尚还有一丝希望。”也就是发现得早,如果三月之后,也就是所谓“投胎”完毕后,胎儿受伤,那么他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要什么珍贵药材,尽管去太医院提。”
谭昭摇了摇头:“不需要,只需要陛下的一滴指间血。”
“一滴就够了?”
他又不是搞邪魔歪道的,要那么多血来做什么,谭昭很快拿到了一滴“龙血”,他轻轻嗅了嗅,自觉打脸:“陛下,介不介意再来两滴?”
这得吃了多少丹药,才能让血液里都带着淡淡的毒素啊?!
谭昭很想开个修道科普班,第一条就写上丹药不要乱吃,这皇帝带头吃丹药,简直药丸。但介于这位帝皇特别要脸,谭某人也就没说。
等将三滴血提纯成一滴,谭昭驱动灵力,以“龙血”替胎儿抵御这股类似“诅咒”的存在。
这很奇怪,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丽嫔和腹中胎儿都好好的,这才几天啊,就算是用奇珍异宝将孩子生下来,估计也是早夭的命格。
这得跟朱家有多大仇,才这么搞?!
“好了?”
谭昭点了点头:“按理来说,丽嫔娘娘此时应不会陷入昏迷才是,可是遇上了什么特别之事?”
……朱厚熜自然不会说昨晚心情还算不错,就带着那副“青词”到丽嫔宫里睡以示隆宠,却没想到到了熄灯时分,丽嫔突然啊地一声晕倒,太医查不出原因,他自然就想到了高中元。
谁知道高中元这货居然找不见人影,也就是昨晚,朱厚熜才发现高中元远比他想象中的要能耐。
不是敌人,他竟有些庆幸。
“朕的身体,是不是出了岔子?”
……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谭昭觉得自己还是要命的,轻易干涉人间帝皇的性命,他真的不想遭雷劈。
而且陛下,您真的要让他看病吗?
“朕想听真话。”
谭昭就说了句真话:“陛下,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多吃点素就挺好。”委婉简短,谭昭在心里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朕早已停了丹药。”
谭昭没想到人这么直接的,他把握了一下度,道:“人的身体就像一个漏斗,会机械性地排出毒素,但一旦过累,有些不好的东西就会在体内淤积,身体自身清除这些淤积,需要时间。”
“大胆!”
谭昭已经放弃求饶了。
“那副‘青词’,是你早有暗示,对不对?”
假的,他就是偷懒不想写,图方便抖机灵瞎写的,谭昭拱手垂眸,一副默认的样子。
系统:啧啧啧,人呐!
“好你个高中元!”
谭昭以不变应万变。
“为何不一开始就言明?”
谭昭这才偷么么往后退了一步:“草民就算说了,您会相信吗?”
朱厚熜冷笑一声:“高中元,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实在很差?”
……不提这个,咱们还可以做做表面塑料君臣。
系统:哈哈哈哈,官方盖戳,最为致命,宿主你认命吧。
“是、是吗?陛下您火眼金睛,草民这点儿微末本事,自然是瞒不过您了。”这谦虚得,半点儿没有以前动不动拔剑的模样。
朱厚熜不说话了,好一个微末本事。
两人呆在屋子里已经足有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足够殿外宫内的人心晃荡好几圈了。
“高中元,你倒是惬意,身上一股子硫磺味,跑朕皇庄上去逍遥了吧?”
谭昭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失策了,遭了——
“既然用了朕的东西,高中元,陪朕演一场戏吧。”朱厚熜唇边绽放着冷笑,“放心,朕不嫌弃你演技差。”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他演技差,吃你家大米了吗?!
第93章 信了你的邪(二十一)
高中元在外界是个“死人”,但架不住某人会易容啊。
就这会儿, 他脸上还带着易容, 只不过听了要演什么戏后, 他脸上的易容都差点裂了:“斋醮?草民做不到啊。”
朱厚熜:朕要你有何用!
“放心,朕就算再昏庸, 也不会让你主持斋醮的。”朱厚熜冷冷一笑,自然不是冲着高中元去的,“你只需要换上道袍, 替朕看着便是了。”
这个简单, 谭昭立刻表示他可以的。
后宫唯一有孕的丽嫔娘娘被人冲撞了昏迷不醒, 作为一个迷信道教天天搞斋醮写青词的皇帝,朱厚熜理所当然地召了邵元节, 让他组织人替未来的小皇子祈福。
这非常符合嘉靖帝的人设, 邵元节只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 心里头非常骄傲, 不过他已经老了,他清楚面前这个帝皇的无情, 所以为了能“告老还乡”, 他立刻举荐了自己的好友陶仲文, 称其道法高深, 并且精于丹道。
现在听到丹道生理性不适的朱厚熜:……等等, 陶仲文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托良好记忆的福,朱厚熜很快想起来, 牙行失火当日,是这陶仲文突然出现,作法施雨灭了火。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朱厚熜听到自己的声音道:“如此,甚好。”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邵元节作了个仙礼,他头发花白,身着一身道袍,真是仙风道骨,令人神往。
谭昭啧了一声,不得不佩服人的自我修养。
“如果你转行做道士,朕保证你的地位比他还要高。”
谭昭从后头走出来,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多谢陛下美意,草民觉得考科举挺好的。”
“嗤——”谁信呢!
自欺欺人也比当道士强,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陛下,您或许搞错了一件事。”
要搁别人敢说这样的话,早就板子铡刀伺候了,也就是高中元,朱厚熜居然也不生气:“说来听听。”
谭昭恭敬一俯身,随后挺直道:“入道与当道士,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出家人遵守清规戒律,而他只遵从心中的道。
斋醮当天,谭某人换了身正儿八经的道袍,宫中的道士都有皇帝御赐的道袍,完全称得上锦衣华服,斋戒沐浴后,一个个看着……就很像跳大神的。
为首的邵元节和陶仲文,身着蓝黄底色的精美道袍,手提拂尘,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看着就很令人信服,至少围观的肱股之臣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微词。
这毕竟是为陛下未来的皇儿祈福,四舍五入就约等于为未来的大明朝祈福,即便是不信道的,走走形式也挺让人心安。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斋醮的青词出自国子监祭酒严嵩之手。
邵元节和陶仲文,道教出身,很有一番翻云覆雨的手段,很快斋醮开始,居然是邵元节辅助陶仲文,只见陶仲文手持法器,他手间一动,就有一阵富有韵律的声响传出来。
伴随着这阵声响,他踏着罡步,嘴里吟唱着莫名的旋律,一看业务水平就非常过关。
不过抛却这些华丽的“外表”,斋醮本身的意义其实是为了祈福,向三宝祈福,沟通天地,借助神明的力量挡避灾祸。
谭昭望着殿内金塑的三清像,突然陷入了沉默。
[阿统啊,这方天地没有神明吧?]
系统:滴——无可奉告内容,请宿主停止询问。
……辣鸡系统。
不过按照系统这个反应,谭昭估摸着应该是没有了,不过信仰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所以这里的三清像才会微微泛着灵光吧。
只是这股灵光太微弱了,要想庇佑旁人,起码得再过个百来年。换句话来说,这斋醮……效果不大,四舍五入约等于没用。
当然,谭昭不会傻到去拆穿这个,他安静地垂眸摇着手中的法器,尽职尽责当着背景板,灵力却早已探了出去。
一场斋醮下来,长则好几日,短的也要小半天。
谭昭很快就发现他需要的不是演技,而是耐心。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了第六日斋醮接近尾声的时候,谭昭终于等到了“这只兔子”。
守株待兔,蠢办法,但有时候意外地有效。
斋醮的时候,法坛中央摆放一坛法水,作净坛之用,这水必须是无根之水,至清至洁,一旦法水被污,那么整场斋醮就会付之一炬,甚至用了不洁的法水,会起到反作用。
斋醮有专门侍香与侍灯的道士,特别是皇宫里混的,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这种小事是绝不会弄错的,可偏偏……就弄错了。
那侍灯的道人手下轻轻一划,一滴透明无色的液体瞬间汇入法水之中。
法水依旧清澈见底,斋醮依旧进行着。
谭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中却起了兴致盎然,终于逮到这小兔崽子了,不枉费他……六天没洗澡啊。
这烟熏火燎地跳了六天的大神,果然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
法坛里的法水飘着一层晃晃悠悠的煞气,不算浓郁,但你也忽略不了它的存在感。渐渐地,这股煞气向上蒸腾,直往三清像上的灵光汇聚而去。
谭昭见此,手中掐了个法诀,虽然不管也没什么大问题,但神像修得灵光不易,他既然看到了,出个手也费不了多少事情。
如此,斋醮到了第七天,丽嫔娘娘醒了过来,斋醮结束。
嘉靖帝非常高兴,给陶仲文封了官做,还给了所有人赏赐,大家皆大欢喜,笼罩了七日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谭昭放了个追踪的纸鹤在那侍灯道人身上,就伸着懒腰去洗澡了。
被熏了七天的香,谭昭怀疑自己都快腌入味了,这肯定是那小气皇帝对他的惩罚。
系统:谁让你跑去泡人家温泉的,哈哈哈!
闭关七日,外头的牙行案已经结案了,张家兄弟已经“伏诛”,看在宫里张太后的面上,朱厚熜对张家网开一面,除了参与犯法之辈,其他人遣回原籍,三代之内不得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