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将刘洪的头踩进了地板里,头朝下,既然嘴巴臭,就吃土洗洗嘴巴。
“阿耶,割什么舌头,他既然那么爱俏,就让他自己俏起来呗。”
父子俩一个眼神相对,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心领神会,于是,暴躁老爹执着割肉小刀,替人卸了……第三条腿。
刘洪在土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还想欺负漂亮姑娘吗?”谭昭一脚踩着人的头说着。
刘洪拼命想摇头,但他根本动不了,这对父子,都是恶鬼!罗刹!凶神!
谭昭趁着这个功夫,轻声对暴躁老爹开口:“阿耶,去见见阿姊吧,这里交给我。”
暴躁老爹瞬间回神,他虎目环顾四周,四周静寂无声,他定定地看了眼儿子,五年不见,眉宇间的弱气已经完全消散。
也罢,殷开山将手中的小刀一丢,带着人出了府衙。
谭昭仍旧踩着刘洪,毕竟就这么死了,死得有些太过便宜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死前肢体残缺的人,若没有一同下葬,下辈子就会……”
刘洪瞪大的眼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管好自己的嘴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逞一时之快,我可有的是法子治你。”谭昭松开脚,让人将刘洪关进铁笼子,估计便宜老爹忙着安慰女儿,江州的事情只能他这个做便宜儿子的代劳了。
“传令下去,即日起江州城中凡有冤屈者,可来江州府衙击鼓,巡抚老爷会替他们做主。”
“诺。”
江州城来了位青天大老爷,不仅将那贪官打,更替这劳苦百姓把冤伸,一时之间,阳光洒过江州城,将藏在缝隙里的魑魅魍魉全部捉了出来。
当巡抚老爷殷开山下判决的那日,府衙外面跪满了感谢的百姓。
而当以刘洪为首的死刑犯游街时,臭鸡蛋烂叶子能将这些畜生给淹没,殷温娇由家人陪同,看着这个桎梏了她十八年的枷锁被斩首,终于喜极而泣。
谭昭站在人群里,看着刘洪死后,被地府的阴差勾走,跑去找了一直拼命刷存在感的河伯冯兰。
“你们河伯,是不是跟地府有些往来的,能不能帮个忙?”
河伯正缺表现的机会,立刻道:“确实有,但那些鬼差有些难缠,大侠有什么事?”
“钱不是问题,你问清楚,再替我送一道东西过去,告诉管事的鬼差,孝敬和纸钱不是问题。”
以为去了地府就解脱了?自己做过的罪孽自己尝一遍,这种基本法还要他教?
河伯表示明白,迅速去了一趟地府。
冯兰大小也是个河伯,拿着好处去地府,自然一路顺畅,甚至那鬼差非常会做鬼,还给了他更刘洪单独相处的机会。
冯兰不大喜欢地府的阴森环境,但还是娶媳妇的心更迫切,完美将未来老岳父的话带到:“刘洪,有人托本君给你带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做鬼也不放过你,刘洪疯了。
他在地狱了,不仅每天要滚刀山下油锅,还要每日经受噩梦萦绕,他时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贫家女子,被男人强迫,又梦见自己是花楼的花魁,一点朱唇万人尝。
投胎?远着呢。
谭昭特地出去买了纸钱,给帮忙的鬼差烧了丰厚的回报,这才回到船上。
江州的事情,自刘洪等人处斩后,就告一段落了,等新的江州知州上任,他们就该回长安去了。
“为什么不让为父判那刘洪谋夺……”
谭昭拉着暴躁老爹到旁边:“我明白阿耶替阿姊报仇心切,但众口铄金,此事不如说阿姊流落异乡,得仙人相救,阿耶觉得如何?”
……他这儿子,编故事的能力果然一绝。
“仙人的事情,你也敢编排?”
谭昭眼睛微闪,决定替人打个预防针:“不巧,那陈光蕊就有这等奇遇。”
殷开山当即大惊:“竟有此等事?”
“前段时间我与瑶儿在隆兴镇遇险,恰得河伯出手相救,我与那河伯一见如故,便交换姓名做了朋友,他还教了些保命的本事给儿子。”谭昭甩完锅,这才开口,“前些日,他偶然得知我阿姊的消息,使了仙法告知我,说那洪江龙王十八年前得陈光蕊相救……后来,陈光蕊在洪江水府做了都尉,一做就是十八年。”
没有哪个老岳父会喜欢听到这种事情的,殷开山当即气得直拍桌。
正适时,殷瑶神色仓皇地冲进来,道:“阿翁,阿耶,姑姑她……”
殷温娇看着笑对新生活,但十八年已熬空了心神,如今心头大石落下,儿子也已长大成人,她没了活下去的心气,便……寻了死。
若不是殷瑶发现得早,说不定人就去了。
殷开山闻言,登时老泪纵横,老天爷啊,这是报复他年轻时杀敌太多吗?不要冲着他儿女去,要报复就报复他啊。
“你个孽障,我的儿啊!”
父女相对垂泪,心情都不是很好受。
谭昭看了屋子里老的老,少的少,叹了一声:“阿耶,能让我跟阿姊单独说会儿话吗?”
殷开山一听,便想拒绝,他明白儿子想说什么,但看着心如死灰的女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面容沧桑了许多。
第226章 一个正经人(七)
谭昭惯来是不会安慰人的,但他会同人讲道理, 并且这个道理, 它姓谭。
“其实弟弟明白, 阿姊是为了玄奘,才会选择从容赴死。”室内昏暗, 谭昭伸手将所有烛火点上,轻声道。
殷温娇动了一下,但仍旧掩着眉眼并未开口。
谭昭并不气馁:“这世间的女子, 少有人能做到阿姊这般, 便是诸多男儿, 也少有能及,我不及阿姊气魄。”
殷温娇多么聪慧, 一听就明白了:“你说这些, 又做什么?”
十八年忍辱负重, 相公早逝, 儿子长大,大仇得报, 心无一物, 殷温娇其实早将生死看淡了, 能这般死了, 全了死后的声名, 让儿子能免受流言之苦,这就够了。
“不做什么,弟弟只是想说, 倘若我能堵住那悠悠之口呢?”谭昭将火折子放下,烛火掩映,只听得他道,“我与阿姊,打个赌,如何?”
系统:我发现你劝人的套路,最终都会走上打赌的歧路,怎么回事?
[你闭嘴!]
十八年了,殷开山还当女儿是十八年的娇女儿,但殷温娇自己明白自己已经不是了,经历了世事,又心怀忧虑步步谋划才得以苟活,如此这般负重,一朝卸掉,实在有些令人无所适从。
她听到昔日里瘦弱的弟弟开口:“弟弟会让阿姊轻松地活下去。”
十八年,沧海桑田易变,可她的亲人却仍在,殷温娇又落下了眼泪,这次却寂静无声,一如她此刻的心田一般。
谭昭并没有将陈光蕊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殷温娇的意思,一来大喜大悲容易生病,二来总归是眼见为实。
江州的事情,殷开山一顿操作猛如虎,知情的人全都不无辜,通通上了法场砍头,而剩下知情的,除了皇宫里的圣上,就是殷开山借兵的同僚了。
当今是圣明之君,平日里忙于朝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到处八卦重臣的家世,至于同僚,生死过来的,否则殷开山也不会上门借兵。
而谭昭进内院找殷温娇的时候,也特意没带人进去。出来的时候,也都是戴了帷帽的。而置于后院那些女子,刘洪生怕殷温娇接触外人,后院的人虽知道水榭里住着女主人,却从未见过女主人的模样。
看门的婆子早就死了,如果还有谁知晓,那就只有天上的神仙和洪江水府里被那洪江龙王告知事情真相的陈光蕊了。
哦嚯,这个可以忽略不算。
殷温娇在长安城已经是个死人,毕竟殷开山有多疼女儿哪个朝臣不知,所以必须得风风光光地回长安城,因为越正大光明,就越坦然。
而要风光回去,一个人怎么行?
谭昭承认自己是个非常偏心的人,既然承了原主的身份,能做得更好,那就做得更好。反正都要从洪江返回长安,顺便接上陈光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想到这里,谭昭已经命人去买祭奠人的黄纸了。
有事找鬼撒纸钱,准没错。
新任江州知州是殷开山的门生,吃了一顿饭后,殷开山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女儿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待大船行至十八年前的伤心地,一直蜗居船舱的殷温娇终于忍不住出来了。
这几日在船上,因怕殷温娇想不开,一直都是玄奘和殷瑶轮流陪着她,殷开山虽然也很想陪着,但他到底是一朝的丞相,即便出来,也有不少公务缠身,加之年纪在那里,不能时时陪着。
今日天高气爽,正是春日里踏春的好时节。
洪江上的景致不差,兼之江里有龙王镇守,灵气还算不错,福泽两岸的百姓,带动整个洪江区域发展起来。
出事的河段十八年前还非常荒芜,而今却已经有人开了渡口,渡口停了好几家船菜,往来还有货船在卸货,一派繁忙景象。
殷温娇一时有些怔忪,像是不曾认识过这个人间一样。
不过好在殷瑶心思细腻,又早得了阿耶的话,立刻就开口说话吸引姑姑的主意,玄奘虽然不会安慰人,但他会讲佛理啊。
玄奘讲起佛理来,能讲三天三夜,并且兴致勃勃,毫无倦怠。
陈光蕊可以还阳的消息,谭昭暂时只告诉了便宜老爹,但今天之后,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家人拿着香烛纸钱拜祭陈光蕊,人间的人拜祭鬼魂时,鬼魂是有感知的,加上谭昭悄么么用灵力送纸钱,不怕陈光蕊感知不到。
陈光蕊正替龙王写着文书呢,突然手里就出现了一沓纸钱,还闪着金粉那种。
“……”
龙王此时正巧过来,一见纸钱,顿时眉开眼笑,直道:“光蕊兄,大喜啊,你等的好时候这便来了。”
陈光蕊握着纸钱,一时有些懵逼:这难道不是咒他去死吗?虽然他好像确实是死了。
但龙王的话,他却是相信的。龙宫虽好,却没有亲人朋友,当初中状元时的意气奋发尚在,回首已是十八年过去。
“多谢龙王。”
龙王已唤来手下,引着陈光蕊去了藏他尸身的小室,取出定颜珠,使陈光蕊的鬼魂进入身体,又渡了一丝灵气,使死者回生。
十八年来第一回 掌控身体,陈光蕊只觉得非常沉重,毕竟当鬼的时候可以飘来飘去,做人了却只能脚踏实地。
龙王看着他适应了身体,这才命人送上珍珠玉器作为礼物,引着陈光蕊与家人团聚。
如此,当年的救命之恩,就算是全了。
陈光蕊心情非常激动,重返人间的喜悦占据了他的心神,待到走出水面,曾经十八年的记忆忽然就模糊了起来,他只记得他在龙宫呆了十八年,却不记得做过什么事了。
他摇了摇头,看到船上熟悉的身影,眼泪迅速就飙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陈光蕊看到仍旧纤细动人的妻子,动情地唤了一声:“娘子!”
这声音足够让船上的人都听到了,殷温娇烧纸钱的手,迅速就顿住了,她下意识看向对方手里捧着的珠宝玉器,以及下面压着的金色纸钱。
两厢无言,双对垂泪,皆在人间,却有种……阴阳相隔的隔膜感。
殷开山虽然听儿子说陈光蕊得仙人相救还活着,但亲眼见到和听到还是不一样的。死了十八年的人活着回来了,众人齐惊,除了……谭昭。